郎意难坚,侬情自热

一个家,有人拼命挣钱就有人拼命花,有人拼命温柔就有人拼命挥霍她的温柔。总有某个时候,一个人的优点也会变成缺点——你不再喜欢她的时候。郎意难坚,侬情自热文/王路(此文刊于“一个”app2013年10月31日) 1、章老师右眼的酒瓶底裂

一个家,有人拼命挣钱就有人拼命花,有人拼命温柔就有人拼命挥霍她的温柔。总有某个时候,一个人的优点也会变成缺点——你不再喜欢她的时候。

郎意难坚,侬情自热

郎意难坚,侬情自热

文/王路

(此文刊于“一个”app2013年10月31日)

1、

章老师右眼的酒瓶底裂开了,像被人兜脸劈了一刀。他是我初中的历史老师,讲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可是,当我们都喜欢他时,蹩脚就变成了性感。性感得让班里早读时全是一片章式口音。在我们眼里,他足以把电视上的相声演员甩出几条街。

也许由于幽默,矮冬瓜般的他娶到了大学师妹,年轻又漂亮,二十岁刚出头就从江苏嫁到我们这穷旮旯了。让别的老师羡慕得牙痒痒。章老师家住教学楼后的低洼平房。我们下课都喜欢跑去逗他六个月大的儿子,六个月的小屁孩有啥好逗的呢,还不是想多看师母几眼。

师母煲得一锅好汤。章老师看书入神忘了回家,师母催过两遍,就提着饭盒到他办公室,把两菜一汤和米饭齐齐整整排到桌子上,筷子递到他手里,他才肯放下书。章老师嘴里嚼着菜,眼还是瞟着书,久久不喝汤,汤就凉了。师母后来便不用饭盒,把汤装进瓦罐,小童毯裹着,拎个篮子过去,活像白骨精变的送饭村姑。汤香浓郁,把晚自习睡觉的学生勾醒了一大半。

师母溺爱他,溺爱得他连煮粥都不会。师母不在家,他只能下馆子。家务也不用他做,他除了逗孩子,就是回办公室看书。师母并无怨言,只是夜里太晚时在楼下喊:“顺生——顺生——,回来吧!”

章老师读书就是爱好而已。有人爱打牌,有人爱读书,有人爱吹牛逼,没啥两样。但师母不这么想,在她眼里,章老师读书,是有王侯将相的命,早晚要出头。别人调侃她,说你家章老师将来肯定有出息。她就红起脸低下头抿嘴笑了。

2、

也有章老师发愁的事。孩子大了,一家三口还挤在小平房里,晚上亲热都不方便。学校有分房子的名额,论资格论能力早就轮到章老师了,可年年都有人把他顶下去。

这一年机会终于来了。学校换了校长,和章老师志趣相投,都喜欢历史、书法、金庸……章老师常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聊上好几个小时。他一开始还很拘谨,去了两三次,聊到兴起,说话就没遮拦了,二郎腿翘到校长办公桌上:“老校长就是文盲,我读的书比他认的字都多!”

校长不高兴了。他是老校长一手提拔的。

“想过没”,校长敲着烟灰缸皱起眉头,“你书读得不少,房子住得不大,为啥?”

“要说为啥,不该问我,该问你们领导班子。”

“嗯”,校长眯着眼点点头,“张无忌咋学太极拳的你记得不?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端起茶杯推门走了。

那年有个学科组组长的空缺,他以为非自己莫属,结果落选了。刚评完职务,学校书法比赛,章老师交了幅作品:“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此后,校长再也没请他去过办公室。

章老师心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决定考研。考了三年,每次都差一点。第一年差5分,第二年差3分,第三年差1分。

第四年,教务组把他的课从四个班增到八个班。他火了,跑去找校长理论。这一理论,把几年来在学校的憋屈全倒出来了。

“那次让你琢磨张无忌学太极,回去琢磨了没有”,校长同情地拍了拍章老师的肩膀,“你活得太辛苦只因记性太好,你该把一切都忘掉,就离出头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