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孤雁,惟落九歌。 那年,顾氏被屠满门,他拔剑,跪在众亲前,

北有孤雁,惟落九歌。,那年,顾氏被屠满门,他拔剑,跪在众亲前,发誓报仇。,一朝换代,他成为尊贵的檀王,权倾朝野,被他人忌惮。,因平叛有功,风氏崛起,她成为高高在上的郡主。,朝堂之上,她游刃有余,隐在背后的身份却关乎前朝大事。,灭族之仇,不共戴天。,江山如画,尔虞之间,他执手与她共赴,历经波折。
北有孤雁,惟落九歌。 那年,顾氏被屠满门,他拔剑,跪在众亲前,

第1章 故人相遇

开元十二年,宁灭,洛立。笙皇下令改国号为楚,时称楚洛。

———

夜,月悬于空,雾色甚浓,风婆娑树影而过,静寂如水。

彼时,树后有人影窜过,身手矫健,月光淡薄,不能见那人面容,其着一身黑袍消融于雾色之中。

两抹身影落在屋檐上,其中一人上前揭开一块砖瓦,内室一片通亮,只是不见人影,那人仔细查看一番,依然无所获。

是个女子,她抬头,朝着黑袍的人摇头,压低语调道,“无人。”

面对着的女子黑袍着身,整个人都与这茫茫月色融为一体,她勾起唇,若有若无的笑痕显露出来,有趣。

“在那儿!”一声嘹亮的叫喊从不远处传来,渐渐近了,一群拿着利剑的庭卫整装而来。

屋檐上的两人相视,随后纵身跃下,庭卫即刻分为两路,各去追踪一人。

偌大的屋内,烛光通亮,正中央的熏炉中正燃着香,溢满整间屋子。风九歌进屋时便闻到这股味道,下意识地捂鼻。

倒不是因为香里有毒,只是此香熏得也太过浓烈,让人闻着不适。

如先前所视,屋内无人,绕过陈列着书籍的紫檀架,风九歌放轻脚步,探索着进入内间,借着烛光,她看到了卧榻上的人影,隔着帘子,她瞧得不是很清楚。

看来她便是自己所寻的檀王了。

顾北彦,楚洛国唯一一位异姓王爷,掌握重权,是整个王室的核心,也是她此行的目标。

卧榻上的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存在,烛光涣散,两人隔着一层纱幔对视,直到一个苍老却充满中气的声音隔门传入,“王爷,府内有刺客潜入,您没事吧。”

看来是府内的管家。

风九歌立于屋内,直到纱幔被揭开,一身银白色束身锦袍,上好的贡品柔缎贵气逼人。一摞若流水般的黑发斜泻而下,俊美绝伦的五官摄人心魄,脸色略微苍白,薄唇轻抿,那双墨眸将视线投在她身上。

风九歌有那么一秒的愣神,她向来清寡,也无惧于谁,只不过与那人对视一眼便有了怯意,这太不正常了。

直至那所谓的檀王走近,那双墨眸中闪出异样光彩,俊美如斯的脸上表情有了变化,语气深沉,如同秋潭中的水一般,“九九。”

平生第一次有人如此唤她,风九歌回神,他的脸近在咫尺,连着凌厉的眉目便全然入了风九歌的眼。

果真应了天下人的一句话,檀王俊美不凡。

待他欲伸手碰她的脸时,风九歌伸手打掉,语气充斥着冷意,“檀王就是如此?”

素闻天下人道顾北彦的事,说檀王生性凉薄,居于高位,寻常女子倾慕于他也得不到机会见一面,今日她不仅见了,天下人口中说的檀王还欲伸手抚她的脸。

传闻还是不能信啊。

她侧脸过去看门的方向,不用想也知道门外站着大片庭卫,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只是待在这儿,比在外面危险多了。

沈少寺说过,檀王不爱人靠近他十尺内,可,他们现在所站位置是何等妙。

“王爷,是否发生了什么事。”门外候着的管家半天得不到答复,语气带着焦急,王爷不喜人进他屋是真,可王爷重伤未愈,若来人武力高深,实在少有胜算。

风九歌尖着耳朵听外面声音,因昨日京城中探子来报,檀王在回城路上遇刺,受了重伤,她便想夜访檀王府一探虚实,只不过这檀王看上去并无大碍,难道是消息有误?

她如此想着,秀气的眉便蹙起来,那双如星曜般的眸也染上分忧虑。

“无事。”清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灼热的目光落在风九歌身上,她姣好的容貌,皆是披散的万千青丝,眉间带着神韵,与旧时一模一样。

即便多有担心,管家还是领命,带着一行人离去。风九歌听得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估摸着可以出去。

既然传闻有误,她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想罢,她便不再犹豫,正欲迈步离去,左手腕被人抓住,转身,整个人入了顾北彦的怀,淡淡的檀香味袭入鼻翼,她的长发散落下些许。

风九歌伸手抵在他胸膛,眉间带着抹杀意,她向来不爱人靠近,这个檀王竟放肆到如此?

“放手。”她微怒,双眸也因此圆瞪,看起来十分灵动。

一贯晓得她的美,便连生气时也是如此,顾北彦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腰,骨骼分明的手在她的侧脸缓缓移动,指尖抚到一片冰凉,她的脸是冰的。

“九九,你是真忘了我。”他的眸浩瀚得如一片海,薄唇掀动,“还是在与我装傻。”他说完,俯下脸来,一点点推进的距离,风九歌恰时偏过头。

活到如此年岁,从未有人唤过她九九,若说真要有,那便是已故的母亲,且不说她与檀王从未谋面,不晓得他口中唤的九九是谁,就算他们见过面,关系也不应是如此,更何况是现在这种距离。

“檀王说笑了。”她道,右手拿出一只短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开他的束缚,用上轻功,跃出这间屋,消融在月色中。

顾北彦正欲抬步,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左肩上缠的纱布隐隐渗出些血来,他的眸立刻变得锐利。

今日回城遇刺,他不会相信那是偶然,既然皇宫中的那位已经按捺不住性子了,他倒是不介意给点教训。

夜还很长,他已失去睡意,从她踏入房中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有人,可,情况却与他所想的不同。

一年了,覃九,你究竟去了何处?

———

夜,京城中多是熟睡的人,少有几户人家还掌着灯。立于城墙之上,四周之景尽收眼底,偌大的皇宫威严浩气,却无人提及一年前的宫变。

改朝换代,如今稳坐王位的是楚洛的皇,受万民敬仰的天子。

风九歌从城墙上跃下,方才的随从便跟上来,将一张字条交与她。

「皇宫危险,速回。」

呵,他也会担心危险么?风九歌不屑地将手中的字条扔掉,用上轻功,往城外方向赶去。

———

覃寺门,崛起于一年前,短时日内便跻身为江湖第一派,受四方党派仇视。

门中有两位门主,沈少寺算一位,她风九歌算一位。

第2章 故意滋事

入夜,朱门前点着灯,两位护法立于两旁,见风九歌来到,纷纷半跪行礼,“副门主。”

风九歌只是点头,随后迈步进去,她是打算回自己所在的院子的,却在半路被请去前厅,面色直接难看下去。

正厅悬于中央的是一块匾,上面锍金体镌着覃寺门三个大字,紫木实椅摆在两旁,烛火通亮,背对着她所站一个男人,墨衣修身,背影俊挺如碧山修竹,他是负手站的。

风九歌本不愿见他的,他们同为门主,没道理她就要听命于他。再者,他沈少寺算什么,凭什么管她?

像是察觉到她的到来,背对着的男人缓缓转身,一张俊秀温润的脸露出来,高挺的鼻梁下,唇轻抿。

相较于顾北彦,他给人的感觉是十分好亲近的那种,但,风九歌不喜欢。

“听说你去了趟皇宫。”男人开口,语气带着疲惫,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味。

风九歌半坐在紫木椅上,把玩着垂落的一抹长发,表情淡然,眼皮都没掀动一下,“是。”

她向来敢做敢认,况且对沈少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小九,你年轻,很多事还不是你能涉身的,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对风九歌,他生不起气来,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很多事就算不说对方也能知道。

听着他似兄长般教训妹妹的口吻,风九歌眉头一皱,纤手在案台上一拍,语气带着不悦,她道,“够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沈少寺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看着像是为了她好,可他又何尝懂过她?

“不要以为你年长我几岁就可以装出一副高深的模样,沈少寺,我的事你不配管。”

她双眸怒瞪他,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一张灵动的脸,此刻却充满怒意,令人害怕。

就在这气氛紧张时,一女子从外匆忙跑进来,脸涨得有些红,气喘道,“不,不要吵了。”

风九歌不待见宁蔓是全门都知道的事,她不喜她出现,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既然话已经放这儿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匆忙赶来的宁蔓正欲拉风九歌的手,却在半空中被她甩开,她眼眸中充斥着怒意,一时间显得格外明显。

宁蔓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一般,呆愣在原地,手就这么停在空中,目光追随风九歌离去的方向,有些呆滞。

其后的沈少寺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宽慰道,“没事。”

被风九歌如此对待并不是第一次,只是,她不懂,究竟是哪里惹恼了风九歌,她竟如此仇视自己。

“阿寺,终是我做错了么?”她语调凄苦,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双好看的桃花眸此刻也尽染上忧伤。

抱着她的男人未开口,却用自己的体温温暖怀中的女子。

———

风九歌倾心沈少寺,从小就如此,她爱追逐他,仿佛他是一颗晨星一般。

风夫人与沈夫人相识多年,彼此性情相投,便拜了把。风夫人育一子一女,小女儿家的心思不便说与男子听,风九歌就将这份喜欢埋在心底。

直到宁蔓的出现,将她的喜欢撕裂。

宁蔓,宁国的遗孤,也是唯一在那场宫变中存活下来的公主。逃亡在外,被沈少寺所救,便寄居在覃寺门,受沈少寺的照顾。

风九歌自认在哪方面都不输给这位公主,而却在沈少寺面前,所有的目光都被夺去,她失去了光彩。

沈少寺说她任性,是,她风九歌是任性,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看到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心痛,埋在心底的爱意就像是树根,被连根拔起,疼得流血。

漫长的夜,对风九歌来说,实属折磨,她呆不住房中,便连夜下了山。

———

一年前,风氏因平叛有功,风家家主被封为护国公,风家长子风书屿被封大将军,统帅三军,一时间,风氏在楚洛国崛起,惹得朝堂上多人嫉羡。

风氏家主,也就是她的父亲,是个威严板正的人,处理事情雷厉风行,对任何子女都一视同仁,绝不偏袒任何一个。

风九歌命好,是风府的嫡出长女,因家族的显赫功勋,她被封为郡主,赐号覃。她自小聪敏,博览群书,是楚洛当之无愧的才女。

一年前,风九歌性情大变,连风氏家主也摸不透这个女儿,自此,京城谣言四起,风九歌从未踏出府门半步,无人见到她的真容。

马车停在装饰气派的府邸门口,朱红色的大门透露出森严古韵,两尊石狮立于两侧。一小厮搬来踏板,贴身侍婢上前,掀起轿帘。

一双锦鞋入目,淡色衣裙角掀动,着一身轻纱薄衣,腰系月白腰带,一枚怀玉佩。女子一头青丝绾鬓,素簪,白纱掩面,露出双似一泓清水般的眸。

“大小姐。”小厮们恭敬喊道。

风九歌颔首,随后踩着踏台下来,抬眸对上悬于门梁上的一块匾,上面题着风荣府三个大字。

只是淡淡一瞥,风九歌即迈步走进,身后跟着那位丫鬟,也是淡着脸不语。

白玉阶上满是落英,彩色的琉璃瓦是炫目的颜色,亭台阁楼,回廊曲折,一汪溪流自中堂流过,入眼便是正厅。

对面不远处也走来一女子,后跟着一位婢女,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的绫罗绸缎,眉目间尽是刻薄。

风初瑾,二房所出,是府内的二小姐。

女子含笑走来,见风九歌,微微俯身,算是行礼,她身后的丫鬟也跟着行了礼,随后主仆二人便都看着风九歌。

她不喜这个二妹,连个眸都懒得抬,绕过她想离开。

“大姐这是又从外面回来,想必爹爹还不知道吧。”风初瑾带着娇笑,她的五官生得娇媚,如此便是一副小女人模样,惹人爱怜。

风九歌直接无视她,从旁走过,一旁的假山流水,回廊口多了两人。

风初瑾被直接无视,心底有气,目光又落到刚进来的风氏家主身上,眸光一转,立刻又上前讨好道,“爹爹怎么回来这般早,女儿还没沏好茶呢。”

第3章 何须生气

论讨好人的功夫,风初瑾可比她会做多了。

知道是自家父亲回来,风九歌也照常不理,自一年前她便如此性格,府内众人见惯,也无人给违她意愿,一时间,倒让风初瑾在府内立了威信。

看着风九歌离去的背影,随在风氏家主身后的风书屿不露痕迹地蹙眉,随后他便进言道,“想必小九这又是病犯了,父亲莫生气。”

一母所出,风书屿也算是看着自家妹妹长大的,情分自然是比当爹得亲,只是他也摸不透风九歌突变的性子。

一年前,大夫诊断是患病,不过这只是对外的借口,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而一年已过,仍未找到办法医治,这不免令他担忧起来。

风氏家主负手而站,一张不怒自威的脸没有表情,似乎是接受。而一旁站着的风初瑾倒是暗暗自喜。

风九歌是嫡出,地位高她一等,又是笙皇亲封的郡主,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而她虽生在风府,却只是庶出,与她差了一截。

而自风九歌性情大变,府内佣人便惧于她,风九歌在府内的威信自然削弱,而她的威信也因此上升。

她风初瑾论容貌,品行,丝毫不输于风九歌,却在每处都被风九歌占了上风,她不甘心。

———

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越往近环境愈清幽,是一方净地。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搁在院中。

风九歌所居之处,名唤‘白沙洲’,乃过世的风夫人所取,这一处地方是整个风府环境最优之地。

天色渐好,昨夜下了场雨,院中所植桃花凋落许多,身边的丫鬟拿笤帚清扫。

石椅上,风九歌悠闲坐着,炉上煮茶,浓郁的花香便四溢,她向来清闲,如此暖意自然不会放过。

“你倒是会享受。”一道温润的男声传来,桃花又飘落下几瓣。

玉砌成的拱门处,一道欣长的身影立于那,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袍服雪白,长靴一尘不染。眉目带着几分疏狂的味道,与风九歌有相似之处。

石凳上的软毡十分舒服,花茶香气浓郁。闻言,风九歌稍抬眸,白如葱蒜的手指捏着一个茶杯,表情闲适。

风夫人所出一子一女,风书屿长她几岁,从小便护着她,她自从性情大变之后,便不太爱与长兄说话了。

丫鬟上前沏茶,恭敬递上,“大少爷,请。”

这花是桃花晒干之后收起来,出自风九歌之手,一般人都享用不到,也只有她的兄长,才有福受到这些。

“怎么?还是这般不爱说话?我记得你小时候可不像这般。”风书屿酌饮着花茶,对风九歌如此态度也丝毫不恼,他一向迁就风九歌,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

在沈少寺那儿受了气,风九歌还未舒缓,自然是不爱理人,即便是亲哥哥也一样。花茶的味道似乎差了些,她蹙眉。如今是阳春三月,桃花正旺,是时候重做些花茶了。

“你是大将军,与我不同,该你烦扰的是战事。”风九歌抬眸,目光清冷,抬手半撑着下颚,红唇轻抿。

楚洛建立,不过一年,即便民心安定,难保不会有亡国.民反叛,风书屿如今居于高位,手握重权,与檀王顾北彦比肩,事事都该留意,而不是如此清闲地过来与她说话。

“受你的关心我还真是受宠若惊。”风书屿耸肩,笑了,他属于那种文质彬彬,应是书生模样,却成天与兵剑打交道。

玩笑过后恢复了一脸正色,他放下茶杯,一双墨眸看着风九歌,“阿九,母亲去得早,你我虽为风府子女,却也该知道轻重。有些事,你还是少去沾染为好。”

风书屿意有所指,她聪慧,自然知道他口中说的是什么。想来她这两天受了两个人的教训,还真是不顺。

她低眸,手指在杯沿上缓缓擦过,一片桃花花瓣飘落,静静地躺在大理石石案上。她再不爱听这话,也只能够摆手,算是知晓。

她做事向来谨慎,冒险的事她不会去做,在这一点上,风书屿明显是多虑了。

“罢了,我去书房看公文,你继续享受着吧。”风书屿从石凳上站起,拍了拍衣袍上的纤尘,语气轻松。他离去,却在过拱门时回头,添上一句,“宫内大宴,你我同去,换件体面的衣服。”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风九歌一人坐与石凳上,思量他最后说的话,体面的衣服?

她低头,看身上着的一身素衣,她不喜鲜艳绚丽的颜色,时时这般穿着,倒落了他一个不体面之词,当真麻烦。

炉上的壶冒出热气,一旁的丫鬟上前添茶,她是风九歌的贴身侍婢,也是昨夜与她一同潜入檀王府的女子,名唤子衿。覃寺门中高手林立,子衿是她从中挑出来的,便带入府中,跟着她。

“小姐莫不是还在生少主的气?”子衿添完茶,多了句话。

她口中的少主便是覃寺门的门主,沈少寺,平日里的大家一起,礼面上的形式就不做了,直接唤他少主。

生他的气?风九歌轻笑,似乎是在笑她所说的话。即便她倾心于沈少寺,人家到底是不知晓的,也不会想到这层上。她不过是不爱听沈少寺训她罢了,生的气也不是怨他。

如此,她也没什么好生气的了,既然沈少寺不知晓,那便永远都不用知晓。她一人受着就好。

“何须生气。”她轻描淡写一句话,将手中的杯子搁下,直起身往里屋走。

赶了一夜的路,她未休息好,如今春意正浓,是个适合睡回笼觉的好天气。素衣玦玦,门被掩起。

庭院中的桃花灼灼,清风拂过,一片温柔泄下。

———

方婷轩。

绿意掩蔽,花开正盛,一汪流水从假山上淌着,发出汩汩的声音,鸟啼清脆。

两把木椅上各坐着一人,其中一人便是风府二小姐,风初瑾。

“母亲,你看我穿哪件衣服好?”一干婢女各呈着一套衣裳,低着头站。贴身侍婢在一旁拿着圆扇。

第4章 宫内大宴

方才风氏家主来话,今晚宫中大宴,他们风府自然是首个要请之人,不同于往日,这次庶出的子女也可以进宫,风初瑾长这么大,从未进过宫,心底充满着期待。

她向来爱铺张,衣衫自然是要最好的。

被唤为母亲的年轻妇人坐在木椅上,一张经岁月磨洗过的脸依然出众,眉目间都与风初瑾类似,一双眼眸同样带着刻薄。

“都好。”此人乃二房,温氏,平日在府内行事都十分低调,但教出来的女儿却不如此。

闻言,风初瑾不满地嘟起嘴,撒娇道,“一定要选一套呢?母亲,女儿今晚一定要漂漂亮亮地进宫。”

她容貌不逊色于风九歌,打扮起来就会显得更加出众。况且,今晚是笙皇亲自下令举办的宴会,宴席列请之人非富即贵,连那位檀王,也会出席。

她自小听檀王的名讳,心底多是仰慕,她如果能够得到檀王的青睐,那檀王妃的地位,比起风九歌的区区郡主,可是要高贵多了。

风初瑾得意地想着。

“瑾儿啊,你要收敛一下自己的性子,可别在宴会上闯祸。”温氏好意地提醒道,毕竟她们在府内的地位只能算是个二房,即便大夫人已去,那两个子女犹在,又是笙皇重用的人,可不好惹。

风初瑾自然知道温氏说的是什么,她不满,“母亲,她风九歌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嫡出,在各处都占我上风,她不配。”

她掩于衣袖下的手慢慢紧握成拳,眸光带着恨意。

“如果我能成为檀王妃,她风九歌就不算什么,到时候,没有她说话的份。”风初瑾站起,一步一步,伸手抚过衣裳,手感柔软,都是上好的衣料。

她一定要赢风九歌,一定要!

当今国号楚洛,笙皇名为洛樾笙,前朝的将相之子,宁灭后,楚洛立,笙皇分封诸位胞弟,也同样封了顾北彦这位唯一的异姓王爷。

当今朝廷上,能说得上话的,还有一位闲散王爷,洛七染,人称‘洛七爷’。

笙皇手足不少,却唯独这位王爷地位不同,相传洛七爷生母曾是受宠的歌姬,庶出的身份依旧掩不了他的光辉,其俊美如斯,比女子生得还要娇柔几分。

皇后夏绾,背后有整个夏氏做靠山,夏相在朝廷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父凭女贵,绾后恩宠盛隆,后宫无人可及。

风九歌坐在马车中,室内熏着桃沐,她昏昏沉沉欲睡去。本来这种宴会,她是不喜参与的,但毕竟是圣上下旨举办,她受了邀请,理应赴约。

她抬手,撩起车帘一角,入眼的是朱红色宫门,收回手。

进宫必须过侍卫检查,外头的声音隔着纱幔传入,随后她又听到一个女声,“给郡主请安,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娘娘请郡主走一趟。”

马车外的子衿又传了遍话。

风九歌挑眉,菱唇勾起一抹笑容,皇后找她?

“知道了。”空灵的声音传出,让皇后身边的人愣了下。

传言凤家大小姐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不料声音也如此悦耳动听,当真是楚洛第一美人。

———

灯火通明的大殿,宾客已至,莺莺燕燕,少有几个为官的在。

风初瑾尾随着风书屿,着一身紫色罗裙,纤系的腰带勾勒出她的身材,一张浓妆的脸此刻充满着欣喜。

风氏家主没来,风书屿作为长子,自然过来。而风初瑾打从刚迈进殿内,目光就一直在人群中流转,期待那个心仪之人。

如此的宫中大宴,檀王自然是在邀请之列。她有幸随风氏家主出去时,见过顾北彦一面,便对他念念不忘。

她自小生活在风府,知道权势地位对女子的重要性,更因为自己的身份,她才会极力看重名望,发誓要超过风九歌。

风书屿没见到自家妹妹时,眉头皱了下,虽然他知道风九歌不是那种失约的人,但已到时辰,就算再如何也不应该连人影都没有。

“可瞧见你大姐?”他低声问一旁站着的风初瑾,语气是淡淡的,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在。

他对风初瑾,谈不上厌恶,也谈不上喜欢,既然同为父亲的子女,自然都是一样的,只是他与风九歌是同母所出,才会格外亲一些。

提及风九歌的名字,风初瑾不高兴了,撇着嘴道,“大姐一向我行我素惯了,我如何知晓她的行踪。”她语气带着不满,却说的是事实。

风九歌性情大变之后就是如此,连做父亲的风氏家主都无法管教她。

风书屿即使不悦,也没再说什么。

来参加此次宫中大宴的都是朝廷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风书屿身为大将军,来巴结的人自然不少。

彼时,只听到殿外太监尖声喊道,“皇上,皇后驾到。”随后,一干人等都跪下去,行朝拜之礼。

只见来者身着明黄色的衣袍,其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长眉如飞剑,一双墨玉般的瞳仁中有着威严,脸庞俊美,整个人都透露出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此人便是当今楚洛的皇,洛樾笙。

其后的女子身着金丝鸾鸟朝凤朝服,两袖上的牡丹雍容华贵,衣袍下掩着金缕鞋,随着迈步而来,鬓上的步摇便随着晃动。弯弯的柳叶眉,眼神灵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皇上万安,皇后万福。”一干人等齐声喊道,声音洪亮。

楚洛向来崇尚尊卑有别,君臣之礼自然是要周全。

笙皇牵着皇后的手,一步步朝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走去,随后衣袍一挥,免了礼。

众卿落座,风初瑾被安排在离风书屿一个座位的地方,中间空出来的位置自然是风九歌的,她不免心底有些不服气。

然,在笙皇下令歌舞开场时,殿外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而来的男子一身浅蓝色衣袍,简单装束,手执一把纸扇,慢条斯理地进来。

“皇兄可当真是好兴致。”来人调侃道,语调带着纨绔,他便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洛七爷。

第5章 一舞霓裳

洛七染向来迟到早退,就算是如此重大的宴会,他也依旧如此,好在洛樾笙没有计较,反倒拿过一个酒杯扔过去,“老规矩,三杯。

收起纸扇,洛七染大摇大摆地走进,在旁伺候的婢女拿着酒壶上前,倒了满满一杯。他正欲干了这杯,门外又进来一人。

“呦,看来我不是来最晚的那个。”洛七染将酒杯放下,将扇子打开,半靠在软毡上,他模样悠闲自在。

顾北彦着一身玄色蟒纹长袍,黑色锦靴,高绾冠发,俊颜上没有任何表情,随着他走近,自称一股气场,令人敬畏。

风初瑾的目光打从顾北彦的出现就一直没移开过,她双眸似放彩,理了理自己的妆容,怕会失礼于人。

她同样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当她转头时,那道目光已不再那么灼热,委实奇怪。

“檀王这么大架势进来,是要抢朕风头么?”洛樾笙语气有些重,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常人听来,这只是兄弟间的问话。

可对于当事人来说,这无疑是场战争爆发的开端罢了。

顾北彦行礼,语气不卑不亢,“臣弟来迟,望陛下见谅。”

明明是认错,他的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处于下风的感觉,依旧是那股傲气逼人,让人不得不臣服于他。

比起洛樾笙,天下人更相传,檀王天赋异禀,更有治理国家的帝王之相。

“那就随老七的规矩,自罚三杯。”洛樾笙笑,点名了坐在下边的洛七染,此刻他正摇了扇子,一派风流。

即便顾北彦是异姓,却处得如同亲兄弟一般,洛七染捏起酒杯下端,直接扔了过去,被顾北彦稳稳接住,酒一滴未洒。

三杯过后,顾北彦落座,他的地位尊于洛七染,所以坐在上头些,而他对面,正好是风书屿,他举杯,两人对饮。

“既然人到齐了,就开始吧。”坐于洛樾笙一旁的皇后开口,旁侍候的婢女拍了拍手,随后,一众舞女挥袖上前。

丝竹声响起,殿内一派热闹氛围。

对洛七染来说,美人有姿,自然是颇有看点,他此刻的目光便一直随着那飘动的衣裙,宛若蝴蝶,他笑得不羁。

“臣妾听说,霓裳舞失传许久,京中独一人会此舞,不知陛下可有兴趣观赏一番?”夏绾柔声开口,脸带娇笑。

“哦?霓裳舞?”洛樾笙明显被此话吸引,他对台下观赏美人的洛七染道,“皇弟可有兴趣观赏?”

被点名的洛七染收回落在美人身上的目光,他屈手抵在下颚,一张绝代风华的脸此刻尽是笑意,洛七染还有个称号,便是‘笑面虎’。

京中人传,洛七爷笑容非常人可比,胜过美人三分。

“百闻不如一见,臣弟有幸,自然是要看的。”

皇后夏绾侧过脸嘱咐了一旁的婢女一句,婢女欠身,携着一众舞女离去。

丝竹声停,随后箜篌声起,一段高山流水的筝弹起,雅乐之乐。

众人皆将目光投入迎面走来的女子身上,皇后夏绾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双眸中也染上笑意。

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女子着一身大红衣裙,宽广的长袖上有一道妖治的连云花纹,绣鞋点地,广袖由合转开,露出一张毫无瑕疵的容颜,墨发披散如流,一双眸如月下一河潋滟的水,透出几分高贵之气。

此人正是风九歌。

她的容貌露出后,引得众人惊叹,天下竟有如此美人,当真是有幸一见。

风书屿见到此人是自家妹妹后,眉头不露痕迹地皱起,他一贯知道她的性子,知道她不喜参与宴会,可没想到她竟会亲自舞蹈。

霓裳舞,她从不跳与众人看,皇后夏绾可当真是好本事。

幽美的旋律响起,风九歌扬起一边广袖,碎步起,她的身子慢慢转动,长裙散开,如一只高贵的蝴蝶。

长袖轻舒,她抬腕,白皙的藕臂被红裙衬得格外粉嫩,举止间有幽兰之姿。

清冷幽邃的眸看不出一丝波动,微微扬起的嘴角却有一抹笑意,她柔媚得令人倾倒,红裙飘起,如风中的一朵芙蕖,青丝散落,纤足点地,宛若仙子。

霓裳舞,柔美动人。

乐声停,风九歌收回广袖,微微欠身,拜了一拜。

夏绾见洛樾笙的目光,便知晓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便第一个拍手,随后,众人一同。

“都说京城第一美人琴棋书画样样通,不料舞曲也如此惊艳,倒真是让本宫开眼了。”绾后笑赞道。

此话一落,下边一阵喧哗,谁料到这女子竟是楚洛第一美人。

那些富贵商贾的子女听到这个名讳,脸色皆变,要知道,风九歌不仅蝉联多年的第一美人称号,还是当今笙皇亲封的郡主。

风氏出了这么个才女,京城中的人都忌惮她三分。

一年前传闻说风氏大小姐患病,便无人再见她的真容,不料今日所见,依旧出众,就像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璞玉,尊贵无比。

洛樾笙扬袖,从龙椅上站起,“抬起脸让朕瞧瞧。”他知道风氏出了个才女,自己亲自封赏了这位郡主,真容却是少见的。

灼灼红衣间,那张白皙的脸精致,倒让洛樾笙一时间看呆。

台下的风初瑾隐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眸光变得锐利起来,带着几分恨意,她是憎恨风九歌竟然在这么大的场合出风头,凭什么她什么都超过自己!

被无数双眼睛看着,风九歌丝毫无惧,她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脑中回想片刻前。

皇后夏绾将她请去,点名让她跳霓裳舞,说起来,她自性情大变后,便没再练习。知道皇后的意思,她接受,在宴席上大出了风头。

“当真是标致的美人。”笙皇赞叹道,“风将军,你可是养了个好妹妹啊。”

被点名的风书屿站起,作揖,他回答得不紧不慢,“不过是舍妹无聊之作,博得陛下欢心,是舍妹的福气。”

笙皇笑,举起酒杯与他对饮。

“赏郡主黄金千两,绸缎百匹。”

第6章 不嫌事大

风九歌接了赏赐,起身走向风书屿与风初瑾中间空着的位置,却在落座时,被一只伸出的脚差点绊倒。

一旁的风书屿眼疾手快拉了一把,墨眸中带着怒意,他看向风初瑾,只见她只是淡定自若地理了理衣服,并无异常。

风九歌一向是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她也装作一脸无事地落座,婢女上前斟酒,她故作没拿稳酒杯,满满一杯酒就这么浇在风初瑾华丽的衣裙上,惹得她尖叫一声。

原本的丝竹声停,风初瑾的尖叫声在偌大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她从软椅上突地站起,连忙拍着浇湿的裙。

她气急,伸手指着风九歌,咬牙切齿,“你!”

风九歌慢条斯理地理着衣领,双眸淡漠,红唇下隐着笑意,“我怎么了?”她说得一脸无事。风九歌擅长伪装,就算是再重大的场面,她无惧,做错事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

风初瑾想让她出丑,她就帮她在众人面前‘出风头’。

被风初瑾这么一闹,坐在上面的笙皇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旁的绾后立刻会意,“快来人带二小姐去后殿换衣。”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枕边人,洛樾笙一个眼神她就能发现不对劲,即便对风初瑾的行为不满,她也只能装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来。

对座的洛七染摇着纸扇,啧啧道,“头会儿见风二小姐,还以为她是个多端庄的人,啧啧,比起风大小姐,还差得远呢。”

洛七染向来直言直语,说话也没个轻重,习惯的人自然无事,只是在场的都是富贵子弟和小姐,她算是丢脸丢尽了。

风初瑾提着裙子,快速离开大殿,离去前还不忘瞪风九歌一眼。

本以为她此次来可以在众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谁料到竟全被风九歌毁了!

被一场小闹剧扰了兴致,夏绾便提议众人一起去月湖赏月,今儿个是十五,月亮自然是极好。

风九歌随兄长站起时,便察觉到一道深沉的目光一直随着她,她转头,看到对座的人,脸色微变。

虽然她也知道檀王位高权重,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可他一向不爱参与这种宴会,怎会突然来了。

当真是冤家路窄。

像是察觉到风九歌的不对劲,风书屿回头,低语了句,“怎么了?不舒服?”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表现出不对劲便让他十分担心。

她摇头,正欲迈步,纤细的手臂便被拉住,随后,她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件深色蟒纹衣袍盖在她肩头,顾北彦的气息将她紧紧围住。

她抬眸,对上他深思的眼,一时间,气氛紧张。

笙皇他们走在前头,留在后面的也只有她,风书屿,顾北彦,还有一个闲散,摇着纸扇的洛七染。

檀王如此举动,倒让风书屿惊愕,洛七染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

顾北彦一向冷漠,不近女色,这京城第一绝色倒真是好本事,只是一舞便收拢了顾北彦的心,有趣,当真有趣。

“九九。”就在他们对视时,顾北彦低沉开口,伸手将她散落在耳畔的长发撩起,整理,动作细致温柔,眸光似水。

“以后不许在他人面前歌舞,明白了吗?”他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却令人臣服。

此话一出,正在饮茶的洛七染一口水喷了出来,全部喷在桌台上,让其余三人回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北彦这是着了什么魔?语气温柔成这样,若不是平日将他的脾气摸尽,他都怀疑站在此处的人不是顾北彦本人了。

他深沉的眸如同人一般,像是要将她看穿,风九歌默,没有回答。

昨夜她是潜入王府的,今天便以郡主的身份出现,顾北彦敏锐,会怀疑她的身份么?

“檀王说笑了。”她笑得疏离,娇容似乎是绽在风中的花一般妖媚。

她欲伸手脱下那件外袍,却被顾北彦的手按住,她嘴角的笑容一瞬间僵住,一抹杀意闪过眼眸。若不是还有人在这,她不便出手,早与顾北彦动起手来了。

风书屿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便上前一步道,“受到檀王的关怀,舍妹自然欢喜,只是恐遭人非议。”他说得不卑不亢,字字在理。

风九歌依旧含笑,她本就生得美,今晚这一番打扮将她的美好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美则美已,只是他不喜别人与他共享她的美好。

“风将军,我看这檀王是瞧上覃郡主了,俊男美女,倒是合适得很。”在旁饮酌的洛七染在此时开口,他慢条斯理地扇着扇子,一双桃花眸笑意尽染。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不语,风九歌顿时有种想打他的冲动,虽说她与这七王爷素未谋面,却多有耳闻洛七染的事,他实打实是个好看戏的人。

还有唯恐天下不乱这一点,他着实是个散漫王爷。

被洛七染这话堵得说不上话地风书屿偏脸看了眼风九歌,见她没有异常后,也就放心了。

虽说檀王与她是般配,但风九歌不愿的事,谁强求也没用,他知道自家妹妹不会吃亏,便迈步走出大殿。

“啪。”洛七染合起纸扇,从软毡上起身,经过他们身边时还多了句话,是对风九歌说的,“檀王性子不太好,郡主可要多担待些。”

担待?担待个鬼!

风九歌向来是个藏不住脾气的主,现在大殿中也只有他们两个,她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她不怕顾北彦揭穿她的身份,只是有一点她不明白,顾北彦为何在初次见她时唤她‘九九’。

她伸手打掉他的手,语气带着冷漠,“檀王这戏是演尽兴了?”

沈少寺说顾北彦是生人勿近的性子,怎到她这就全变了?

眼前这俊美如斯的男人有一双摄人魂魄的眸,那里面如一潭汪泉,清澈,她收回失神片刻的目光。

“九九,我方才说得话你可听明白了?”他再一次说道,深沉的嗓音分外动听。

敢情这个檀王还是个霸道的主,风九歌不想再理他,加快步子赶上前面的风书屿。

第7章 当面拆穿

望着风九歌越走越远的身影,像是有什么牵扯住顾北彦的心,他眸光立刻变得锐利。

不去计较她这一年究竟去了何处,只要她回来就好,只要她还活着,便好。

———

今夜月色倒是真得好,笙皇他们走在前面,风九歌在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对这种夜游是一点兴趣也没有,正思量着拿个理由搪塞,好尽早离开。

换了衣裳的风初瑾从旁边小路走来,两人正巧迎面撞上,风初瑾方才在大殿上受了气,看到风九歌这张脸就浑身不舒服,都是她害得自己被众人嘲笑,她风初瑾长这么大,就从来没受过如此嘲讽,面子上过不去,心底更是过不去。

“风九歌,你个贱人。”她扬起手欲打她一巴掌,手臂却在空中被截住,随后风九歌推了她一把,风初瑾便狼狈地跌倒在地。

“你……”她气得手指都在抖,却看到风九歌身后的那抹身影,立刻软了语气,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怎么了?”风九歌未察觉到身后站着的人,语气带着不屑,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动作带着高贵。

风初瑾瞧清楚那人,泪水立刻溢满了眼眶,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就算妹妹一时不注意撞到姐姐,姐姐也不能这么对我啊,我们都是父亲的女儿。”说罢,还拿出帕绢拭泪,就是躺在地上不起。

风九歌觉得好笑,敢情这风初瑾想做戏子了?

风府向来崇尚尊卑有别,风初瑾不过是庶出的身份,竟敢辱骂她?如此一推还是轻的惩罚了。

她一向看不惯别人流眼泪一副委屈模样,风九歌只想作呕,她端出一副风氏大小姐的架子,“父亲?你认为敢出言顶撞郡主的女儿,能得到父亲多少怜惜?风初瑾,这是我第一次警告你,丢你们母女的脸可以,可若丢的脸是风府的,我不会饶过你们。”

她说完,背后便响起掌声,风九歌蹙眉,见来人是顾北彦后,心情便更加不愉快了。

一前一后撞到不喜欢的人,她今天的运气委实差了些。

掌声是来自顾北彦一旁的洛七染,他口气中带着份疏狂,“郡主可真是令本王大开眼界。”

传说风氏大小姐倾国倾城,脾气自然是极好的,却不料她竟有如此口才,当真是美人多才。

忽略洛七染戏谑的话,她扬袍离去,没再看地上的风初瑾。

洛七染与顾北彦一同站着,纸扇抵在他下颚,瞧着地上那抹紫色身影,他继续调侃道,“风二小姐这是打算栖于此地了?”

她此话一出,还跌在地上的风初瑾收回落在顾北彦身上的目光,站起,理了理衣裳,语气委屈,“长姐一贯如此,是我不得她的欢心,让两位王爷见笑了。”

风初瑾从小被温氏调.教得说话得体,也显得十分大方。

“风二小姐这是在与我们说笑?”洛七染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轻摇纸扇,“刚才发生的一切我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言下之意便是她在做戏,被揭穿得彻底,风初瑾脸涨得通红,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虽说在洛七染面前丢脸没什么,可顾北彦在一旁,她爱慕顾北彦,自然是希望自己能以一种端庄姿态出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眼一旁的顾北彦,他脸上表情淡薄,眸光如月光般微冷,风初瑾才发现,顾北彦压根就没在意过她。

暗中,她咬牙,却只能够忍下这口气,都怪风九歌,她有一天一定让她好看!

洛七染喜欢美人是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他可是避而远之,对风初瑾这样的美人,他是无福享受了。

待风初瑾走远,他对比肩的顾北彦道,“我说你是着了什么道,风九歌于你不过第一次见,你表现得却像是相识已久,你该不会是瞒了我什么吧。”说罢,他狐疑地看了眼顾北彦。

当年之事,洛七染不知道,他也从未提过。

顾北彦负手站着,一身玄色蟒纹长袍将他衬得格外深沉,周身散发的气场是生人勿近,他不语,洛七染自讨了个没趣。

得,他算是知道顾北彦了,以前多高冷的一人,变性比变脸还快。

———

风九歌到御花园时,笙皇他们已经在宴饮赏月,绾后眼尖,示意了一旁的婢女,婢女便立刻搬了一把绣凳给风九歌。

“怎么过来得如此晚。”笙皇未开口,绾后便笑着道,婢女倒上花茶,是开春采摘的桃花,香味浓郁得过分。

“臣女未出门已久,差点走失在这皇宫,幸好有侍卫引路。”论说话高低的本事,风九歌不输给风初瑾。

她的确久未出门,皇宫更是少来,被亲封郡主时,也只是走走场罢了。

闻言,绾后立刻接话,“那郡主以后可要多来皇宫走动,万不要生分了。”皇后夏绾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是那双眼生得灵动,笑起来便可勾人魂魄,不难想到洛樾笙会专宠这位皇后。

风九歌颔首,抿了口花茶,视线中便出现了两人,洛七染摇着纸扇,一副纨绔地走来,那双眸看着她,让风九歌颇为不自然。

洛七染不过是个闲散的王爷,在朝中地位不高,却很得洛樾笙赏识,她自认与皇宫不沾边,洛七染如何确实不是她该关心的。

只是,棘手的是顾北彦。

“朕在时你也敢早退,当真是皮痒。”洛樾笙说着,语气却并没有半分责怪,看上去俨然是个好兄长。

洛七染嘴角的笑意更浓,他一把合上纸扇,“看来还是皇弟的不是了,行,方才酒没罚到,现在补上。”

正当洛七染喝完第三杯酒,湖旁便传来女子的尖叫,风九歌淡漠抬眸,听这声音,倒像是风初瑾,现在是在圣上面前,她这么叫,还真是不怕受罚。

果然,听到这声尖叫,洛樾笙立刻厉声呵斥,“何人?”

一旁的侍卫上前禀报,站姿尊敬,“是凤荣府的二小姐,不知道二小姐在湖面上看到了什么,臣等立刻去查。”

第8章 反将一军

湖面上有东西?

风九歌半撑着肘,闻言便也放下,见上头的洛樾笙扬袖走下,身后跟着夏绾,一旁还有一个着青衣的女子,默着不语。

风九歌刚到时便看到这位女子,见她眉宇间有几分气质像极了夏绾,虽然她不太理会宫中的事,皇后夏绾一族的人倒是了解得透彻。

如若没猜错,此人便是夏绾的妹妹,夏氏的二小姐,夏葵。

她的视线刚扫过去,便接到了那人的微笑,她冲自己点了点头,笑得十分柔媚,温温软软的,此女子周身散发的是濯清水而不妖的美态。

只是,风九歌不太喜欢,夏葵给她的感觉,与风初瑾并无不同,只是比起风初瑾这么急进的性子,她倒是好上许多。

受了人家问安,风九歌自然要还,她也只是象征性地点头,随后便将目光投射到不远处的湖面。

此刻的笙皇他们已到湖边,风初瑾啜泣着跪在石板上,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此刻是惨白的,像是吓得不轻,她倒是好奇了,究竟是什么将风初瑾吓成这样。

念罢,便迈步上前,御花园连排点着灯,将波光粼粼的湖面照亮,她才瞧清楚湖面上浮着个人,他周身的湖水成暗红色。

有人在这里被杀了。

其余女眷们见到活生生一具尸体,皆是吓得不轻,风九歌却一脸坦然,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她随沈少寺将覃寺门壮大这一年,没少杀过人,血流成河的场景她都见过,何况只是区区一具尸体,她眼眸中的平淡无波落入顾北彦眼中,又是另一层意思。

侍卫们将尸体打捞上来,湿透的人躺在石板上,模样狰狞,看来是没少受折磨。一侍卫上前探了探鼻息,抱拳道,“禀陛下,此人已死。”

旁的女眷连着皇后都后退了几步,洛樾笙大步迈前,待看到那人面容,一向深沉的眼眸变得锐利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负手站着的顾北彦,眸光中带着抹不易觉察的危险。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四目相对,顾北彦完全没有任何言语,眼底的挑衅却是实打实地存在。

他不过是还了洛樾笙一个礼而已,达到助兴目的就好。

一旁的夏绾倒强做出副镇定模样,挥手让一旁的侍卫拖人下去,就在那人被拖下去时,垂着的手从袖中露出,风九歌看到一个黑似焰火的标记,眸光微变。

她不露痕迹地偏过头,忽略了来自一旁的顾北彦的目光。

“兴许是哪个奴才不小心失足落水溺死了,大家莫怕。”夏绾将场圆回来,此刻的脸色并不好。

失足落水溺死也就罢了,可那人身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风九歌还未开口,便听到洛樾笙底气十足的话传来,“今日便到此罢。”语毕,他扬袖,随后离去。

“真是对不住,改日本宫再宴请各位。”皇上走了,作为皇后的夏绾自然是在此地位最高的人。

一场宴会,最后以不欢而散结束。

偌大的御花园,女眷们稀稀疏疏地离去,风九歌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风初瑾,目光中带了几分厌恶。

风氏家主要宠谁,她无权管,风初瑾的出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只是,风初瑾如此莽撞的性子,要独当一面实在困难。

要做风家的子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风氏争取荣誉,而不是像今天一样,风氏的颜面被她扫落得干干净净。

“走吧。”风书屿看懂自家妹妹的意思,也不再多话。

就在他们迈步欲走时,身后传来洛七染散漫的声音,“小歌儿,你还没向某人告辞,怎就走了?”

闻言,风九歌止步。

小歌儿?什么鬼名字。

她与风书屿一同转过身来,不远处站着洛七染,他还是拿着手中的纸扇扇啊扇的,风九歌觉得与洛七染交流,委实难为自己了。

“小歌儿,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夫君在这儿就不理了?”洛七染继续在旁侧添油加火,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风九歌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她觉得,这个洛七染不仅皮痒,还嘴贱。

她本来是无意与洛七染纠缠,只是他每句话都提及顾北彦,就像是为了提醒她似的。

原本跪在地上的风初瑾站起,闻言,丹凤眼瞬间染上怒意,她带着恨意看向凤九歌。从宴会刚开始,她就处处碾压自己,让她在众人面前丑态百出。

凤九歌,你凭什么!

像是察觉到什么,凤九歌蹙眉朝她这边看来,风初瑾连忙低下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

“王爷说笑了,阿九未婚,哪来的夫君?”风书屿在旁解围道,语气中尽是不卑不亢。

今夜这场宴会倒真是奇怪,一向不苟言笑的顾北彦竟对凤九歌起了兴趣,照风书屿的直觉来看,这一定不是件好事。

洛七染闻言,也不恼,继续瞎扯道,“檀王的衣袍还盖在郡主身上,俗话说……”还未等他说完,凤九歌快速踢了脚边的石子过去,蹭的一声擦过洛七染的侧脸,打散了他的黑发。

“……”这招出得极快,洛七染嘴角的笑容僵硬着,整个人仿佛傻了般,直至侧脸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回神,接到凤九歌蔑视的眼神。

我去,女人都这么彪悍的?这个风府大小姐还当真是…多才多艺。

“抱歉,脚滑了。”

与洛七染的恼火相比,凤九歌就显得淡定许多,她不慌不忙地将身上的衣袍褪下,随后一挥手,玄色长袍稳当当地落在洛七染肩上。

旁站着的风书屿将外袍脱下,盖在凤九歌肩上,揽过她。也不知道绾后存得是什么心,跳霓裳舞也就罢了,在众皇室与朝臣面前,凤九歌算是大出了风头,但同样,也被人忌惮上。

也算不上是件好事。

“王爷,夜里冷易着凉,有这件衣服怕是会好上许多,臣女就先告辞。”她说着,与风书屿一道离去,身侧的风初瑾见状,立刻跟上去。

偌大的御花园此刻剩下洛七染和顾北彦两人,他看着凤九歌清瘦的背影,摸着生疼的脸颊,“你可当真想好了要招惹她?风氏的子女可都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