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魏国公府的西侧门大开,婆子丫鬟并几个小厮进进出出地搬了两车东西。
两个大丫鬟清点了两次,上前来回话。
“大娘子,东西已经清点完了。”
温瑜看了一眼车上的东西,提了提裙子,“装好了就走吧!”
旁边的刘妈妈一声抽泣:“想当初大娘子嫁进来的时候,整整十车都装不下,哪像现在……”
温瑜轻笑安慰:“哭什么,只要人活着,别说十车了,就是百车也能挣来!”
说完,她径自提了裙子,第一个上了马车,扶都没让人扶一下。
她必须趁早离开。
后面的刘妈妈伸着手,看着她利落的动作,愣在原地。
她家姑娘从小走上半步都是要人扶着的,什么时候……
已经上了马车的温瑜掀起帘子喊她:“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车走了。”
看到刘妈妈奇怪地看着她,温瑜的心顿了一下。
她是半个月前从新世纪穿越过来的,尽管已经小心翼翼地装了半个月淑女,可到底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古代闺阁女子不一样。
刘妈妈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吧?
温瑜抿抿唇,算了,看出来就看出来。
反正她已经趁着魏元州跟人打架斗殴受伤,跟府里闹了分家出去单过,等到了农庄上,还要种田栽树,赚钱养家,让人惊讶的事还多着,早点让刘妈妈适应也好。
刘妈妈到底没表现出什么,只是上车后忧心忡忡地问:“我们就这么走了,三爷可怎么办?”
“他?”温瑜眸底闪过一抹冷意,“他不是要留下来尽孝吗?我们走我们的,婆母那么关心爱护他,也不忍心他一身伤就出门不是?”
她这么淡定,刘妈妈一时反应不过来,片刻之后道:“可三爷还伤着,我们都走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房里的丫头长随不是还在呢吗?”温瑜撇了一眼刘妈妈,“要不……你留下来?”
“不不不!”刘妈妈窘迫地慌忙摆手,“老奴是姑娘的人,当然是要跟着姑娘的。”
温瑜这才淡淡“嗯”了一声,吩咐:“让人去传话,就说我们分家去青山村的庄子上了,家里的银钱和下人也一并带走。三爷若是执意留在家里,想必大哥和婆母不会缺他一口吃的。他若是待不下去,就去青山村寻我,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会留一口饭给他。”
刘妈妈心里别扭,却不敢不听她的话,仔细记了去传了话。
天边露出了一抹霞光,西侧门上的马车吱吱呀呀地动起来,走了。
……
离京都五十里的青山村,是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南村头一个树木掩映的农家小院就是温瑜现在的住处。
这里的农田基本都是沙地,产不出什么好东西。每年不说向公中交租了,让佃户们活下来都困难,“温瑜”还要拨银子救济庄子上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地方才能还留在她的嫁妆单子上,让她现在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不过,温瑜不挑,有总比没有强,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回,她就一定要博出一番天地来。
温瑜前脚带人来,庄子上的管事何五,后脚就带着衙门的人上了门。
师爷和衙役见到温瑜倒是恭敬有礼。
“不是小人们为难大娘子,实在是今年朝廷有令没办法。听说,三爷和大娘子已经与从国公府分家出来,那今年的捐税和徭役,大娘子就要单独缴纳了。”
师爷说到这儿,温瑜就明白了,敢情她这才出门,那边就来使绊子。
打着朝廷的幌子,也不怕旗子太大闪了腰。
“徭役?”温瑜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晃着腿,转头看着身边的人,问道,“这意思是不是要三爷去营里当兵啊?”
衙门师爷接着道:“三爷无功名在身,按律要服徭役,也可……”
不等他话说完,温瑜拉长声调“哦”了一声,笑眯眯地道:“那师爷就去国公府找三爷吧!他现在还在那儿呢!捐税我就做主缴了,这徭役总得是爷们儿的事吧,有劳你跑一趟国公府。”
温瑜知道那些人在搞什么鬼。
分家单过,就失去了国公府这个大靠山,净身出户,就没钱缴纳捐税。
徭役……不过是为了逼魏元州来找她的麻烦而已。
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屈服?
呵呵!
衙门的人走了,刘妈妈吓得不行,差点又要哭。
“要是他们把三爷带走了,可怎么办好啊?”
温瑜无语地瞟了她一眼,道:“带走就带走呗!他那种泼皮,不受点苦,怎么知道人间疾苦?”
她的深沉,让刘妈妈有点傻眼,“可是……三爷哪儿受过那种苦啊!”
温瑜忍不住笑,“刘妈妈,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魏元州的奶妈,不是我的。”
刘妈妈唰的一下满脸苍白,“不不不,我当然是姑娘的奶妈,我都是担心姑娘你呀,要是三爷出个什么事,姑娘又还没有孩子傍身,你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说完,她又开始抹眼泪。
“老奴知道,三爷伤了姑娘的心。可您已经嫁过来了,他就是您的天,您的地,是您这辈子的指望。”
“寡妇不是那么好做的。”刘妈妈看出了温瑜的心思,劝道,“到时候,魏家肯定会将你送到节楼去,让你一辈子不见天日。”
温瑜一惊,“节楼是什么?”
“就是专门给寡妇住的地方。”刘妈妈紧紧握住她的手,“有专人看管,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姑娘,那不是人待的地方,以老夫人对你的不满,一旦真到了那时候,你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那种所谓给贞洁烈妇住的地方,温瑜在电视上看到过,没想到这陌生的大夏朝也有。
光是一想,温瑜的后脊梁骨就开始发凉。
“这么说来,这魏元州还不能死了?”温瑜咬着牙。
她答应了原身不被休弃,就想着能做个寡妇,别人穿越不尽人意,不都能做个寡妇混得风生水起的,怎么轮到她了,连个寡妇都做不成了?
“姑娘,好好儿跟三爷过吧!”刘妈妈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她。
温瑜又是灵机一动,睁着大眼问:“那和离呢?和离总行吧!没有被休弃,也不用进节楼!”
刘妈妈跟不上她的脑回路,伤心地看着她,道:“和离,那也得要开祠堂找长辈,当着族人的面签了和离书才有效。要真是和离了,姑娘也要回娘家去,万没有自立门户的道理呀!”
温瑜顿时一脸苦逼。
刘妈妈是提醒她,那温家也断容不下她,不仅是她,连原身的亲娘怕也得不了好。
“我还不信了!”温瑜气恼地揉了揉鼻子,“刘妈妈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甩掉那个男人?”
刘妈妈比她还要苦恼,“若是姑娘非要跟三爷分开,那也只能是三爷主动提和离,并且由他出面替你立女户,可这也得是三爷有功名在身才可以……”
温瑜瞠目结舌地瞪着她,气极反笑,“合着我这辈子想离个婚,还要先培养男人当个官才行,这还有人权吗?”
温瑜无力地瘫在竹椅上,古代这么艰难,那些穿越女主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难不成,人家穿过来是女主,她穿过来就是个炮灰?
“我还就不信了!”温瑜咬了咬后槽牙。
她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转着眼珠子说道:“我记得,三爷房里那个小青的身契好像在我手里。”
刘妈妈随口便答:“在呢,府里奴仆的身契都由大娘子保管着。”
“那就好!”
温瑜笑了笑,转身附耳吩咐大丫鬟立夏。
“你带两个人回国公府帮我办件事。”
来的这半个月,温瑜已经看出来了,身边也就只有立夏是个胆大有主见的,她要做的事,只有立夏能办。
听了温瑜的话,立夏立刻脆生生地应了:“大娘子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办的妥妥的。”
刘妈妈立刻紧张追问:“姑娘要干什么?”
温瑜淡淡地回答:“没钱了,找点银子花罢了。”
她不动声色,刘妈妈却是心惊肉跳的。
不过她没再盼着魏元州死,一心想撮合他们的刘妈妈就觉得事情有转机,便见缝插针地在她面前提魏元州,劝她把人接到庄子上来。
但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温瑜一心扑在她的田地里,她是净身出户,捐税一缴家底就空了,得要赶紧搞生产发展才是硬道理。
……
温瑜来的第二天,就跟着何五下了地。
青山村这一片山水都是她的嫁妆,南面北面都是连绵的大山,唯独东山是一片荒山。
温瑜计划在山上种上梨树。
何五很快就照温瑜的吩咐买了五十株梨苗回来试种,佃户也按要求在荒山上开了一片土地出来。
种树的时候,温瑜跟着一起上了山。
温瑜不扭捏,蹲在地上掂掂就筷子头粗细的梨树苗,皱紧了眉,问何五。
“就这么大点的树苗,你确定能种活?”
何五也蹲在她旁边不远处,说道:“市面上都是这样的,照看的好,能活不少。”
原主没有种植农事的记忆,但温瑜小时候却是跟着人贩子养母在山里长大的,上过山下过田,对农村的事还是了解一些。
“那就先种下吧!你让人好好照看,我们争取三年之内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梨园。”温瑜拍了拍手上的土。
先按照他们这里的方法种,到后面她再慢慢纠正,免得让人看出什么来。
“梨园?”何五有点发怔,“大娘子是想把这整片山都种上梨树不成?”
“有何不可?”温瑜笑眼弯弯,“到时候,春天开花秋天吃梨,说不定我们还能搞搞乡村旅游。五叔,等着看吧,我一定要把这里打造成人人都艳羡的世外桃源。”
何五听不太懂她的话,虽然心里不甚认同,却不好打扰她的雄心壮志,只嘿嘿两声表示了附和。
正当温瑜畅想未来的时候,立夏喘着粗气,兴冲冲地上来报信。
“大娘子,三爷来了。”
温瑜朝一脸惊喜地刘妈妈挑了挑眉,道:“看吧!国公府才不会白白养着一个泼皮。”
站起身,由着刘妈妈和立夏帮她拍身上的土。
“听说三爷在外面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咱们一起去领教领教。”
她始终笑眯眯的,刘妈妈却心里直犯凉,落后两步抓住立夏问。
“大娘子到底叫你干了什么?”
立夏笑了一下,得意地道:“让我带人把三爷房里的小青绑来了。”
“什么!”刘妈妈大惊失色,差点一个屁股墩摔下去,哆嗦着拽着立夏的袖子往山下跑。
温瑜带着何五和他媳妇,还有儿子儿媳一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庄子上。
青山村穷,庄子也不比其他地方,就是个九间泥瓦房,稍微宽敞点的农家小院。温瑜进来院子,就看到魏元州站在院子里的杏树下。
这是温瑜第一次正眼看魏元州,他身形修长,黑发如墨,面庞秀美,五官俊秀,是枚妥妥的小鲜肉。
杏树已经抽出了新的绿莹莹的枝条,枝头上挂着零星的几个小花苞。魏元州站在那里,没有花没有叶,却美成了一幅画。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此刻正一脸煞气地瞪着她,恨不得从她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哟,三爷来了!”看到魏元州,温瑜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打招呼,“你好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在魏元州这小白脸面前全是扯淡。
只见他几个大步就跨了上来,伸手就要揪温瑜的领子,被她一个轻巧闪身躲过了。
没抓到人,却丝毫不影响魏元州的发挥,甚至更加怒火冲天,指着她的鼻子就破口大骂。
“你这个贱人,快把小青交出来!”
温瑜一耸肩,无畏道:“三爷来晚了,人已经让我卖了!”
“你……”
魏元州大怒,又要冲上来抓她,被立夏和何五一齐上前挡住了,他只能大骂。
“好你个妒妇,不仅忤逆婆母,大逆不道,惹出祸事!现在还擅自将丈夫的通房发卖,你已够七出之条!”
温瑜偏头看着他,脸上笑意不变,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反问道:“为了不至一根绳子吊死,我十里红妆的嫁妆双手奉给老夫人,这叫忤逆婆母?挖空自己的嫁妆给不成器的丈夫擦屁股,这叫大逆不道?一个卑贱的通房丫头,整日勾搭官人不知上进,我一个当家大娘子还发卖不得?”
她讥诮不已,不怒反笑,叉腰道:“魏元州,你瞅瞅你自己活的人五人六的样,特有优越感是吧?过了弱冠之年连个秀才都不是,书院书塾没你的份,青楼梨园你倒是常客,天天逗猫遛狗,勾栏瓦舍瞎胡混。”
“像你这种无赖泼皮,也不怕你老祖宗的棺材板压不住,半夜跳出来打死你这不肖子孙!”
魏元州被骂得脸青一阵白一阵,颤抖地指着温瑜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温瑜才不管他是因为震惊自己性情大变,还是本就是外强中干,只会挑软柿子捏的德行,这些话早在她穿越在挂在梁上的“温瑜”身上之后,就想骂出口了。
原身委曲求全了一辈子,不满二十岁就被他们逼死了,她温瑜都恨不得宰了眼前这个男人,骂他两句算轻的。
就这,她也还不解气,冷着脸将袖子一甩,冷声道:“五叔,将这人赶出去,他在我这里多站一秒钟,我都嫌他脏了我的院子!”
何五是温瑜的陪房,听了她一席话早就替她不平了,也不管魏元州的身份了,喊上儿子就动手赶人,直接将魏元州往外推。
“你干什么?你们干什么!”魏元州白着一张脸怒吼,“我才是一家之主!好你个温瑜,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休了你是不是?我现在就休了你,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死了也要当孤魂野鬼!”
“不行,不行啊!”刘妈妈又泪涟涟地跑出来阻止,噗通一声跪在温瑜面前,“姑娘,不能这样啊!你想想白姨娘,想一想白姨娘啊!”
“不能让他们休了我!”这是原身给温瑜留下的唯一念头。
她温瑜不怕什么名声,也不信什么轮回,可她占了人家的身体,欠了人情,得还。
刘妈妈见她一脸寒霜,又跪着扑到了魏元州脚下哭喊。
“三爷,您是个有情有义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大娘子才刚捡回了一条命,难道您又要看着她再死一次吗?”
魏元州重重一顿,怔在了原地。
那日,母亲在他面前说起他成亲两载还无后,让他回去跟温瑜说拿嫁妆给他聘两门良妾,他心里不愿却也无法忤逆母亲。
原想着回去跟妻子商量一下,她要是不肯他就顺理成章回了母亲,却不想温瑜当场就给他取银子准备聘礼。
两年来,她总是这么贤良淑德,他不读书她不管,他去花楼她也不管,现在他都要纳妾了,她还满心欢喜的样子。
魏元州当场就气得七窍生烟,大发了一通脾气,口不择言了一句:“我干脆休了你得了!”
他摔门而出去花楼里住了两天,直到元宝来通知他说大娘子上了吊。
他魏元州虽然混蛋,却还没到要逼死发妻的份上。
这件事,终究是他魏元州负了她,他理亏。
温瑜闭了闭眼,她这一激动,差点把计划和离的正事忘了。
见他在发愣,狠狠吐了口气,平息了一下怒气,说道。
“魏元州,你想要回你的通房也不是不可以,可这世上不可能什么好事都全让你一个人占了。”
他这么气急败坏地跑来,看样子那通房小青在他心里,还有点地位。
温瑜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招手让丫鬟春分给她搬椅子,道:“事情都是能谈的,你魏三爷想要人,这事好办啊!”
她提裙在竹椅上坐下来,伸出纤纤玉手,朝魏元州勾了勾手指。
“只要你从今天开始好好读书,考上功名,做个小官,之后签下和离书,再给我立个女户,我就把那丫头还你,如何?”
“姑娘!”刘妈妈比魏元州反应还大,被温瑜狠狠瞪了一眼。
温瑜原以为自己退了一步,魏元州该欢天喜地答应才是,却不想,他气得直接原地起跳。
“你休想!”魏元州指着她咬牙切齿,“你就只配我一纸休书,想和离了再嫁人,你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他青着一张脸,拍着胸脯道:“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小爷我才是一家之主,你要敢卖了我的丫头,我立马就把这婆子发卖了!”
魏元州指着跪在地上的刘妈妈,又挨次指着院子里的人,连温瑜都没放过。
“连你一起,我通通发卖了,一个不留!”
“跟我比横,小爷从小到大就没输过!”
看着魏元州气急败坏的一张冷脸,温瑜再也忍不了,当场跳起来就跟他对峙。
“姓魏的,我就等着你卖来看看,我让你今天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说完,抄起竹椅子就要向魏元州砸去。
“来啊,小爷还怕你不成!”魏元州也不示弱,捡了院子里的一把镰刀就要往温瑜面前冲。
众人一看事情闹大了,也顾不得主仆之别了,纷纷冲上来抱住两人。
“大娘子……万万不可对官人动手啊!”刘妈妈哭喊着劝温瑜。
那边长随元宝也抱住魏元州不放,闭着眼睛大喊:“爷,那是大娘子,您的发妻,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一日夫妻百日恩,床头吵架床尾合,不至于动手啊,都消消气,消消气!”
众人都被吓住了,七嘴八舌地劝。
魏元州俊脸铁青,朝温瑜大吼:“你敢跟我动手试试看,你个泼妇!”
“我看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你个泼皮!”温瑜毫不示弱。
“你个泼妇!”
“你个泼皮!”
……
两人你“泼妇”,我“泼皮”的对骂了半天。
到最后,下人们也不劝了,甚至拉架也不怎么尽心了,光看着两人对骂。
到底还是刘妈妈看不下去,站在两人中间劝道。
“二位主子消消气,都是一家人……”
“谁跟他(她)是一家人!”
两人异口同声朝刘妈妈吼道,意识到跟自己同了步,两人又同时重重朝对方“哼”了一声,甩袖转身,战火方休。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没人敢先冒那个头,不知道魏元州如何,反正温瑜觉得口干舌燥的,可见跟人吵架除了把自己气个半死之外,一点好处都没有。
温瑜狠狠吐了两口气,魏元州先反应过来,又骂道。
“你个泼妇,等我中了第,取了功名,第一件事就要休了你!”
温瑜不甘示弱,“就你这样的泼皮,等你中第,下辈子吧!”
被戳中软肋的魏元州立马蔫儿不少,但面上仍是不服气的狠狠瞪着她。
他被噎,温瑜心情顺畅不少,心思也清明起来,吐了口气。
她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
“魏元州,不管你服不服,你花光了我的嫁妆是事实。你要想下半辈子堂堂正正做个男人,不被人戳脊梁骨,就好好的考个功名回来,补还了我的嫁妆,我们和离,好聚好散。”
动妻子的嫁妆,本就让人瞧不起,更何况是魏元州这么爱面子的人,他虽然混,但还是有羞耻心的。所以,白皙的脸顷刻间就怒成一片鲜红。
“和离?你想得美!”
温瑜耸肩冷笑一声:“那也得你真能中第,当得了官,领了俸禄,有了银子才行!真不是我看不起你,就你……”
她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要真有当官的本事,我温瑜就任你处置。”
“否则……”温瑜冷厉地盯着他,“你这辈子就等着被我踩在脚下吧!”
魏元州虽是庶子,可从小就被嫡母宠着长大的,就连父亲要大声训斥他两句,都会被嫡母埋怨。
想起衙门的人上门让他服徭役,他就差点一口老血,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好吗?
嫡母让他来找温瑜回去,却反而受到一连串,毫不留情的贬低,他哪儿还能压住暴脾气。
吼道:“我堂堂国公府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谁稀罕你的嫁妆!”
终于搬出国公府了。
温瑜重重“呵”了一声:“国公府有钱,可你的好嫡母,哪次肯替你出头了?你哪次出事不是用我的嫁妆摆平的?”
“魏元州,你脑袋有屎!”温瑜恨不得一个白眼翻死他,“国公府千好万好,你现在干什么站在我这院子里?”
这人被洗脑的厉害,但现在也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温瑜白了他一眼,十分不情愿地说道:“你搞清楚,你现在在谁的地盘上?我绝不会同情你,你要是敢捣乱,我就把你打出去,倒是看看你的国公府肯不肯收留你!”
现在老巫婆的亲儿子袭爵成了国公爷,怎么还会看魏元州顺眼?
把这傻子支出来,目的就是让他找她温瑜的麻烦,最好能让她乖乖回去磕头认错,再把手里剩下这些不值钱的庄子铺子都交上去,要是再寻了死就最好不过。
黑了心的老巫婆!
见魏元州有些偃旗息鼓了显然他也知道这一点,要不是想拿到和离书,温瑜白眼都不想多扫他两眼。
十分不情愿地撇了他一眼,温瑜朝立夏招招手,一个貌美的青衣姑娘被押到温瑜面前。
姑娘一见到魏元州立马就哭喊起来:“三爷救我……三爷救救我……”
正是魏元州房里的丫头小青。
温瑜抬起小青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啧啧两声:“可怜了这么一个美人儿,真心实意的跟了你一场,你却是如此无情无义,连替她去博一博都不敢。”
小青还在哭喊“三爷救我”,魏元州一张俊脸青一阵红一阵的,眼中有着不舍。
温瑜冷笑一声:“把人给我带下去,明儿个就把人牙子找来。”
“好!”是魏元州一声怒吼,瞪着铜铃似的眼珠子,“我金秋就考个功名回来,温瑜你给我听好了,你要再敢动我身边人一个手指头,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就成了?”温瑜秀眉轻挑,端正坐在竹椅上,清声吩咐,“立夏,让三爷签字画押。”
魏元州脸一瞪,温瑜毫不退缩与之对视。
“你人品太差,我只相信白纸黑字。”
哼!
温瑜满意地吹着纸上的墨,有了这个,她就距离婚近一步了。
那边,魏元州正在安慰哭得梨花带雨的小青姑娘。
“别怕,有爷在,量谁也不敢欺负你。”魏元州一边说着,一边往温瑜这边看。
见她只管笑眯眯地盯着那契书,她就那么想离开他?
真是气死他了!
“爷带你回家!”魏元州搂着小青就要走。
“站住!”温瑜冷着声音慢悠悠地制止。
接着吩咐下人。
“把偏房收拾两间出来给三爷住。”
魏元州立刻傲气地扬了扬下巴,嘴上那么硬,看到他要走,终归还是要留人。
“谁要住你这破地方!”魏元州扭身瞪着温瑜,“你要是知错,爷还可以……”
不等他话说完,温瑜不耐烦地抬手打断,漫不经心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留在这里读书,哪儿都不许去!”
“凭什么!”
“很简单啊!”温瑜耸耸肩,“你能否考上功名做上官,直接关系到我的未来,如果你不成器,我就会很惨。”
不成器?
魏元州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温瑜,别太得寸进尺,再嚣张跋扈,我就打你!”
温瑜赫然抬眸,盯了他一秒钟,缓缓起身,上前两步站在他面前一步之远。
魏元州得意而阴冷地扬高下巴弯起唇角,那么嘴犟,还不是怕了?
哼!
可是,还不等他下巴放下来,温瑜轻轻提起裙子。
她面色平静,稳稳站定,突然之间,长腿如风,带起粉白长裙如蝴蝶一般起飞。
一个标准狠辣的前回踢,魏元州完全没反应过来,顷刻间就被她踢到脖子。
“噗通”一声,摔倒在地,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
“欠踢!”
温瑜径自理了理裙子,淡淡说了一句,看也没看一眼地上的魏元州。
“给我拖下去!”
……
夜色初降,温瑜背着手悠闲地踱进院子,像是完全忘记了下午的事,但魏元州的叫骂声充斥着整间院子。
刘妈妈小心翼翼地来替魏元州求情:“三爷刚才醒过来,老奴看他伤的不轻,要不请郎中过来给瞧瞧?”
温瑜轻描淡写地说道:“他这不挺中气十足的嘛,你从哪儿看出来他需要请郎中的。”
“可您那一脚踢的实在是太重了,老奴怕……”
温瑜不耐烦听,不等她说完就往房间走,“吃饭了叫我。”
刘妈妈被丢下,怔了半天,悲从心来。
以前她的姑娘温柔贤淑又听她的话,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人变得野蛮凶悍不说,也不耐烦跟她说话了。
这巨大的落差感,让刘妈妈郁闷的想哭。
“我不吃!”魏元州怒气冲冲地将立夏手里的托盘打掉,“竟然敢打我,让那个毒妇来见我!”
立夏瞄了一眼洒了一地的饭菜,面不改色地说道:“大娘子让婢子转告三爷,饭菜一日只送一次,三爷若是不吃,就只管饿着。”
说完也不等魏元州反应,转身就走,地上的残渣还是小青来打扫的。
听完立夏的汇报,正在看嫁妆簿子的温瑜头也没抬地说。
“饿他两天,不惯他的少爷脾气。”
温瑜发了话,立夏执行,谁求情都没用。
魏元州和丫鬟长随一并被关在侧厢房,立夏送饭过去,他打翻,连带着另外两人也没得吃。
接连两天之后,长随元宝先受不了了,抱住魏元州的腿哭求。
“大娘子已然铁了心,奴才实在是熬不住了,今儿的饭菜,爷您无论如何得留下,否则饿死了奴才,就没人伺候爷了。”
魏元州早饿趴在榻上爬不起来了,嘴里仍然不服气,气若游丝地道。
“爷宁愿饿死,也绝不食那毒妇的嗟来之食。”
“这俗话说的好,大丈夫能屈能伸……”
元宝苦口婆心的劝,话没说完房门开了,立夏送饭来了。
早有了默契的小青跌跌撞撞地冲上去,护住托盘,跟元宝狼吞虎咽扫了一肚子,两人倒没忘了魏元州,填的差不多了,就一个抱一个喂,哄着给他喂食。
魏元州嘴上说不吃,对送上来的食物倒是没拒绝。
可就刚吃了两口,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哟,我还以为魏三爷有多硬气呢,这不还是吃了嘛!”
温瑜双手抱胸,站在门口讥诮地看着屋里的三人,煦日春光在她身后洒下一片金线。
“咳咳……”响起一片剧烈的咳嗽声。
可怜好不容易才吃了两口的魏元州,被这一句话气得差点呛死。
温瑜一直玩味地看着他,耐心地等他咳嗽完,打定主意要看他的笑话。
魏元州哪里还吃得下去,一把又打掉了小青手里的碗。
“拿走!爷吃了也会被毒死,滚!”
三天没吃饭,元宝也没多少力气,魏元州这么奋力一挥手,他手上一软竟没抱住人。
又是“啪嗒”一声,就见魏元州从榻上翻滚下来,狠狠摔在地上,正扣在他打翻的饭菜上,又狼狈又滑稽。
“三爷真是有骨气!” 温瑜毫不留情的大笑起来,响亮说道,“立夏,既然三爷不吃,以后就不用给他送饭了。”
从侧厢房出来,背后还响着魏元州微弱的叫骂声,刘妈妈一脸担忧地站在廊下看着温瑜。
“三爷从小没受过苦,这样下去……”
温瑜无语地撇了她一眼,真是没见过像这样拖后腿的。
默默叹了口气,吩咐道:“下午去准备点东西,我们晚上吃顿好的。”
以为她终于要低头的刘妈妈,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天将黑,下人们按照吩咐在院子里搭上了火堆,摆上了桌子,春日里在院子里起火堆,这奇怪举动,让元宝跟小青都在窗前探头探脑。
温瑜已经挽起了袖子,让何五和她儿子进进出出的搬东西,一个铁架子,一口铁锅,都直接支在了火堆上。
等天黑了,院子里的火也烧起来了,一院子的人看着温瑜往那铁锅里倒油,然后是姜葱蒜,接着再是辣椒和藤椒,挺普通的几样佐料,经过她一翻炒制,麻辣鲜香的味道一股接一股地往外冒。
馋得人直吞口水。
“三爷,大娘子在院子里煮东西,真香啊!”元宝一边吸鼻子,一边跟榻上的魏元州汇报。
魏元州饿了好几天了,本就虚弱得要命,偏偏那香味直往屋里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那是故意引诱我们看不出来么?以为这样就能让爷屈服了,绝不!”
元宝的眼珠子已经黏在院子里收不回来了,嘴上不自觉就站到了温瑜那边。
“我倒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大娘子这就是在给三爷您搭台阶呢,您赶紧下了得了。”
“滚!”魏元州无力地摔了一个枕头,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的人?压不住馋虫只管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元宝已经响亮地应了声:“好嘞!奴才这就出去替三爷看看。”
说完脚底抹油跑了出去。
魏元州瞠目结舌,视线落在小青身上,那姑娘倒是怯生生的,目光还一直在他身上。
总算还有个没白疼的。
“好丫头……”魏元州感动坏了,想说以后定好好对她之类的话。
可还不等他说出口,就见小青也吸了下鼻子,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低声道。
“爷您先歇着,奴婢也出去看看。”
说完跑的比元宝还快。
魏元州欲哭无泪,“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知道温瑜在做什么,外面热闹极了,除了香味不绝之外,还伴随着声声夸赞,甚至元宝和小青加入了,温瑜还大声招呼他们,很是热情。
魏元州心里苦肚子饿,不知怎的就爬了起来,那俩没良心的出去的时候,连房门都没关,他走过去正好看到温瑜在火堆上烤肉。
她做得极为细致,先是刷上一层油,接着刷上一层调料,那香味儿就像长出了翅膀,噗拉噗拉的很快就弥漫了整个院子。
“大娘子,您这肉烤得太香了!”何五媳妇夸赞道。
“香吧!”温瑜得意的笑,“只要大家好好干活,这种聚餐可以常有,我亲自给大家做,不仅是烤肉,我还会做好多呢!”
“那感情小的们有口福了!”众人纷纷附和。
烤肉好了,那铁锅也早煮了起来,温瑜让人把那摆满了食材的桌子搬了过去,一群人围着铁锅坐下来。
“看,就这么涮着吃。”她先夹了一颗白菜放进锅里做示范,“这叫火锅,就是要大家围着一起吃才有气氛,都别客气啊,快吃快吃!”
气氛上来,众人都围着铁锅热热闹闹地吃起来,连刘妈妈都将魏元州忘在了脑后。
魏元州心里说不行,偏管不住脚,不知不觉就走了过来,看着他们吃的高兴,越发觉得自己是被排斥在外的人,空虚、可怜、凄凉。
温瑜突然一个转身,偏头盯住他,脸上似笑非笑。
“想不想吃?”她问。
魏元州吞了下口水,哼的一声偏过头,眼睛却仍控制不住地往这边看。
傲娇小少爷!
温瑜不在意地笑了笑。
“尊严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美食故,两者皆可抛。”温瑜慢悠悠地说着,一边夹起一块烤肉从他嘴边轻晃,“这肉啊,经过我的独家秘制,再加上独特的烤炙手法,世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错过这一次再等二十年……”
若是从小就沉迷各种吃喝玩乐的魏元州,在饿了三天的情况下,还能经得起她的美食诱惑,那她还真是高看他一眼。
不过……就在她的肉堪堪擦过他的嘴边,魏元州猛的一个扭头过来,张口就叼走了她的肉。
一边咬着肉,一边狠狠瞪着她,像要将她嚼了似的。
温瑜莞尔一笑,道:“吃了我的肉,就表示我们和解了。”
魏元州仍然傲娇地哼了一声,偏头不看她,人却是走到火锅面前,众人纷纷给他让地方,刘妈妈激动地给他添碗筷,小青忙着给他烫菜,将他伺候得好好的。
晚上吃了个尽兴,第二天,元宝早早就督促魏元州起床。
“所谓吃人家的嘴短,三爷您从今儿起就要好好读书了,大娘子的行为虽然有失妥帖,但元宝也认为这都是为了三爷您好。”
魏元州出乎意料的没有反抗,跟着元宝进了早已准备好的书房,竟然跟他国公府里的书房布置的一模一样。
他在书房里走了一圈,不声不响地坐下来翻开了书,看得元宝一阵欣慰。
三爷肯看书了,他终于能给大娘子一个交代,能吃上饭了,元宝小哥不自觉地摸了摸肚皮。
温瑜一早就出门去看她的庄稼了,她这几天在庄子上走了几圈,土地倒是都种上的,只是长势都不怎么好,不知道是种子的原因,还是因为没有好肥料。
以前庄子上的收成就养不活这一村子的人,现在她已经没钱倒贴了,再不想想办法大家就都要挨饿了。
温瑜叹着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西头,这里住着一对母女,女孩儿小花才十岁。
她之所以对这里印象深刻,是因为小花在屋后开了一小块花田,这个时候开了一地月季,花朵鲜艳,香气四溢。
“这花开得真好!”温瑜由衷地赞美了一句,毫无顾忌地蹲在园子外兴致勃勃地看着月季。
“我给大娘子摘一朵。”
立夏口到手到,温瑜都来不及阻止。
“这是小花要拿到市场上去卖的。”温瑜看着立夏递上来的花说道。
立夏满不在乎,“这庄子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娘子的,摘她一朵花算什么。”
温瑜咂咂嘴,不想跟她辩解什么,看着这艳红的月季花,倒是灵光一闪,说道。
“你去找地里找小花回来,就说我要跟她买花。”
温瑜选了颜色最鲜艳的花朵摘了一篮子。
她要拿回去泡花瓣澡,以前看电视就觉得很美很享受的样子,现在她也终于能用上鲜花了。
晚上坐在浴桶里的时候,温瑜就感觉自己被浓郁的香气包围着,但出浴后这香味就维持了几分钟,任凭她将鼻子都皱歪了,也闻不出味道来。
“骗子!”温瑜愤愤抱怨了一句那些不靠谱的导演。
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又浪费又没用。
看着篮子里还剩下的一点花瓣,温瑜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着。
“早知道,还不如留给小花卖钱,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花。”
立夏拿干帕子给她绞头发,温瑜就无聊地抓花瓣玩,等头发干的差不多了,她的一双手指也被染红了。
鲜亮的玫瑰红,很漂亮。
温瑜看着手指发呆,立夏“呀”的一声,就拿帕子来帮她擦手。
“别动!”温瑜连忙制止她,翻转着手指给她看,一边问道,“你说要是把唇纸和胭脂做成这个颜色的,好不好看?”
“好看!”立夏不假思索。
温瑜笑眼弯弯,“我还能调很多种颜色出来,你们这里的唇纸胭脂颜色太单一了,跟我们那儿完全没有可比性。”
立夏听得云里雾里的,“安昌的胭脂还是京城这边传过去的呢!”
温瑜摆摆手,没解释,说道:“你明天记得帮我弄点蜂蜜来,我试着做做看。”
立夏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第二天一早,还是给温瑜送来了一罐蜂蜜,温瑜提溜着有点萎了的花瓣,去厨房找工具做实验去了。
她在网上看到过制作仿古化妆品的视频,但实际操作还是第一次,又没有视频对照,只能自己慢慢摸索试验。
温瑜从小动手能力就比较强,也很有耐心,唇纸浸泡加刷还比较容易,但是胭脂就比较难了,她光是调试粘稠度都用了好久时间,不过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做出来的成品还挺像模像样。
这一天,温瑜的时间就都磨在了化妆品上,上午没做完的,下午接着做,专心致志差点连午饭都不吃了。
傍晚时分,立夏去帮她收阴干的唇纸,原本应该传出读书声的书房内,却传出来阵阵叫好声。
声音被刻意压低了,激动的语气听上去又刺耳又古怪。
“快快快,上上上,上啊……”
她凑上去听了听,那混合着尖叫的叫好声,听得她面红耳赤,赶忙抱着唇纸垫子跑了。
“怎么样了?快拿给我看看。”温瑜兴致勃勃地朝立夏招手。
立夏把垫子放到温瑜面前,温瑜只顾看唇纸的情况,没发现立夏的欲言又止。
温瑜取了一张唇纸试用,她还不适应看黄糊糊的铜镜,就抬起头问立夏。
“颜色好像是上了,我觉得用鲜花瓣应该会更好,你看看效果怎么样?好不好看?”
这一抬头,才发现立夏不对劲。
“你怎么了?”温瑜看着她,“小脸煞白煞白的,正好试试胭脂?”
立夏立刻一撇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大娘子,您还是去看看三爷吧!”
“姓魏的又作什么妖了?”温瑜兴致减了一半。
“还不都是那个小青!”立夏气恼地一跺脚,“大娘子你就不该再把小青放在三爷房里,有她在,三爷哪里还能读书?”
见立夏小脸赤红,温瑜毫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原来你们这儿也这么奔放啊!你也是,叫你去收唇纸,谁让你去听墙角了。”
“那我……”立夏又是一跺脚,“婢子还不是为了大娘子好,三爷被这么耽误下去,何年何月才能考取功名当上官啊?”
事关以后,温瑜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放下东西背着手就出去了。
“走,看现场直播去!”
看立夏姑娘那羞涩劲,温瑜还以为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结果她们才走近西侧房,就看到魏元州跟小青围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凑在一块看着什么,两人你叫我喊得正起劲,像极了看球赛的人。
温瑜疑惑地看向立夏,“你说的就这?”
立夏义愤填膺,“三爷又在斗蛐蛐,小青最会卖乖讨好,肯定是她带着三爷一起。”
“斗蛐蛐啊!”记忆中,这确实也是魏元州爱好之一。
温瑜不怎么在意,“劳逸结合嘛,就让他斗一斗。”
元宝没加入二人,在旁边急得直跺脚,抬眼看到温瑜来了,吓了个大白脸,连忙大声咳嗽提醒。
可魏元州玩得正开心,还梗着脖子给蛐蛐加油呢,哪里听得到他的咳嗽声。
倒是小青反应过来了,回头见是温瑜,“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哎,你做什么?”
魏元州伸手拉了她一把,然后反应过来,转身看着温瑜,一脸的傲气加毫不在乎。
刚才还趴在地上直发抖的小青姑娘,这会子突然啜泣的请起罪来。
“奴婢只是心疼三爷看书累了,想着让他休息休息眼睛。都是奴婢的错,大娘子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千万不要怪三爷。”
乖乖,瞧不出这小青姑娘还有小白花特质啊!
“你跪她做什么!”魏元州已经一把将人拉了起来,一边把人藏在身后,一边拿大鼻孔看着温瑜道,“就是我让小青陪我斗蛐蛐的,你想怎么着?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温瑜挑眉偏头看了一眼他身后露出半边身子的小青,笑了一声:“小青姑娘这业务挺熟练啊!以前没少这么欺负你们家大娘子吧!”
哼!本来课间休息没什么问题,可要跟她玩白莲花游戏就不能忍了。
无视他们眼里的诧异,温瑜慢慢往前走了几步,魏元州吃过苦头,连忙摆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抵挡方式,一边往后退,一边紧张地说道。
“你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我看你是女人才让着你!”
温瑜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到石桌旁,就见罐子里有两只通身油亮的大蛐蛐,正斗得欢呢!
“我知道魏元州你不服气。”温瑜慢悠悠地说道。
“哼!”魏元州重重发了个鼻音。
“既然你蛐蛐斗的不错,那咱们这次就比斗蛐蛐如何?”温瑜背手站在石桌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魏元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自己这媳妇儿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温家不是说你是大家闺秀吗?你会斗蛐蛐?别说我占你便宜!”
“就说你敢不敢跟我比上一回吧?”温瑜自信满满的笑,“我们一局定输赢,你赢了,从今以后随便你做什么我再也不管你,你要是输了,以后就认真读书再也不能碰蛐蛐,否则就肠穿肚烂而死!”
“你……”魏元州又气得脸发青,“你要是不认账,也肠穿肚烂而死!”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这个时候还是在这里一决胜负,谁怂谁是狗!”
温瑜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潇洒莫名让魏元州心里打鼓,小青这时候轻轻抱住了他的胳膊,忧心忡忡地说。
“三爷还是不要惹大娘子生气吧,奴婢去给大娘子赔礼道歉,只要她以后不再为难三爷,奴婢做什么都愿意的。”
魏元州心里的犹豫顿时被这话一扫而光,少爷脾气上来,愤愤地一甩袖子。
“就跟她比,难道爷还怕她不成!”
被甩开手的小青,脸上焦虑,眼底却有一抹得意一晃而过。
温瑜跟魏元州定下赌局的事,不等天黑庄子上的人,上到刘妈妈,下到何五家的小孙子,都知道了这件事。
原本还对她信心满满的立夏,眼见着大半天都过去了,她愣是连只蛐蛐都还没有,也就开始担忧。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大娘子您还没有蛐蛐,这可怎么办?”
“要不,奴婢赶紧进趟城,给您去寻一只来。”
温瑜面不改色,“你懂斗蛐蛐么?知道什么样的蛐蛐最厉害?”
“这……”立夏姑娘愣了。
“看吧,你又不会,你去做什么?”
温瑜继续研磨新鲜花瓣,经过昨天的试验,她已经基本掌握了诀窍,相信再试几次,一定等调出颜色好的唇纸来。
“那就去找个懂蛐蛐的,总比这样干坐着强!”
相较于温瑜的漫不经心,立夏已经急得转圈圈了。
“别慌别慌,这不还早着呢嘛!”
温瑜专心研磨花瓣,任凭立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看着太阳都西沉了,依然岿然不动。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魏元州就开始得意了。
“上一个敢跟爷比斗蛐蛐的,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了!”魏元州翘着二郎腿哼上了小曲。
小青在旁边忧愁,“大娘子也是为了三爷您好,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魏元州眼睛瞪得像铜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么能算了!”
温瑜害他分家,威胁他签订不平等条约不说,还一脚踢翻他,饿了他三天,让他把面子里子丢了个一干二净。
她现在好不容易自动撞到他手上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怕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魏元州打定了主意,等赢了这场,一定要把她吊起来打一顿,以振夫纲!
看她小样的还敢嚣张!
到了约定的时间,温瑜准时来到偏房,她背着手,姿态傲然,有落日的余晖洒在她身上,让她越发瑰丽耀眼。
魏元州不自觉地看入了神,小青吃味地瞟了他一眼,重重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魏元州回过神来,不肯认账自己在看温瑜,硬邦邦地抱怨。
“怎么才来?爷没时间陪你耗!”
温瑜浅笑盈盈,“一局定输赢,占不了你多少时间。”
魏元州轻蔑地哼了一声,打量了她两眼,“你有蛐蛐吗?就敢来!”
他可是让元宝盯得清清楚楚,知道她这一天尽待在房里了,身边人也都没有出门。
难道她还能凭空变出蛐蛐来不成?
魏元州高高在上地瞅着温瑜,道:“你要是现在认输,以后严守妇道,爷就大人大量原谅你。”
“那用不着!”温瑜摇摇头。
说着就伸出一只手来,手上握着的,正是一只精致的蛐蛐笼子。
“你……”魏元州双目一瞪,指着温瑜脸上雪白一片,“你这个小偷,竟敢偷我的威武将军!”
“你的?”温瑜挑眉看着他,把笼子伸到他面前,“你叫它,它能应你吗?”
魏元州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温瑜的手指重重颤抖着,想了半天才骂道。
“你这个女人……不可理喻,不要脸!”
温瑜一声冷笑,“你到底敢不敢跟我比?不敢就趁早认输啊!”
“放屁!”魏元州气得跳脚,“三爷这辈子,就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
温瑜把家搬空之后,他的贴身物件就只剩两只蛐蛐了。
想当初,“百胜将军”和“威武将军”打破京城无敌蛐,给他挣了多少面子。
温瑜这女人竟敢偷他的蛐蛐来跟他比试?
魏元州恨不得立刻就把人抓来吊打一顿。
不过……他突然一个激灵,他今天一天都没离开过,温瑜是怎么把“威武将军”偷走的?
魏元州一顿,怨恨的视线就扫到了元宝身上,元宝小哥怂兮兮地埋着头,当自己隐了形,压根就不敢看他。
魏元州哪能还不明白,瞪向温瑜的目光更气了。
敢对官人身边的人行贿,罪加一等,要吊打两次方才解恨!
“喂,你到底敢不敢比啊?”温瑜无畏地朝他喊。
还不怕死的敢挑衅他?
魏元州叫一个气,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等我赢了,一定狠狠教训你这不要脸的小偷!”
“你能赢了再说吧!”温瑜非常轻描淡写,把玩着手上一只细长的小竹条。
双方在石桌两边站定,依次把两只蛐蛐放进斗罐,看着“威武将军”雄赳赳的下场,魏元州的心都差点碎了,也更加把温瑜恨得牙痒痒。
比赛开始,魏元州拿着草不停引导,温瑜就一直站在旁边玩竹条。
她哪儿懂斗蛐蛐啊,魏元州虽然心疼自己的“威武将军”要吃苦头了,但一想到温瑜今天输定了,那心疼就还能忍忍。
再凶猛厉害的蛐蛐,没人引导那也只有被咬的份,眼看着“威武将军”在“百胜将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立夏恨不得自己上场帮忙。
“大娘子,您倒是动一动呀,再不动您可就要输了!”立夏急得满头大汗。
温瑜满不在乎,偏着头盯着那只乱窜的油亮大蛐蛐,道:“我看着还行啊!它再挺个几分钟不是问题!”
“几……分钟?”立夏不解地抓抓脑袋。
温瑜一摆手,“先看看,不着急。”
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仅把立夏糊住了,连魏元州也频频看向她。
难不成她真有什么必胜的诀窍?
再看温瑜,她倒是紧盯着斗罐里的“战况”,虽然没有引导,但看的非常专心。
花架子!
魏元州得了这么一个结论,更加专心地指挥“进攻”,早结束早好,也免得他的“威武将军”受罪。
在斗蛐蛐上,魏元州那是相当有一套的,在他的引导指挥上,“百胜将军”越战越勇,很快就将“威武将军”逼到了角落里。
看着被咬得四处逃窜的“威武将军”,魏元州到底是于心不忍。
“看到没?你的蛐蛐毫无还手之力,你已经输了!”魏元州心疼地说。
“它不是还没死嘛?”温瑜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确实有一种胜负是以另一方的死亡来评判,可这两只蛐蛐都是他魏元州的呀!
这算怎么回事?
自己内讧?
魏元州气得肝疼,再次暗骂温瑜不要脸。
就在他忿忿不平时,小青一声兴奋的尖叫。
“威武将军不行了,三爷,你的百胜将军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