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帝王妻:的皇太后重生成了自己的重重外孙女。

大铭朝百年之兴,自圣武贤皇帝始。,而《大铭史》中有关圣武贤皇帝最多的记载,便是帝后情深的佳话,在民间也是流传甚广。当事人对此却是嗤之以鼻。,母仪天下的皇太后重生成了自己的重重外孙女。,她发誓要过一回恣意潇洒的人生,谁料美好生活还没开始,渣男狗皇帝竟然也卷土重来,还成了当朝四皇子!,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谁料她战战兢兢避他如蛇蝎,他却非要腻着她谈真爱。,沈念心表示:“要真爱?对不起,没有。这个真没有!”
重生帝王妻:的皇太后重生成了自己的重重外孙女。
第1章 一觉醒来成了自己的重重外孙女

铜镜里的面孔精致白皙,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柔和温润的面目,不开口已是带了笑。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模样,虽还稍显稚嫩,但眉眼间已然显露了风华。

黑如墨玉的头发高高绾起,只是简单簪了支琥珀海棠嵌明珠的步摇。圆润细嫩的耳垂上缀着一副红珊瑚坠子,纹路精美别致,衬得脸色越发白净。微微一笑,眼睛就弯成了半月,十分耐看。

沈安卿偏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侧脸。从耳际到下颚处,有一道十分醒目的红痕,在这张白嫩精致的脸上,显得十分碍眼。

她不悦地眯了眯眼,据说这是被她那位不省心的未婚夫给抽的。

“姑娘莫伤心,大夫说了,您脸上这伤不会留疤,养个几日也就好了。”

聆音站在沈安卿身侧,弯下/身子,正要替她在伤痕处补些水粉,遮掩一二。

“别。”沈安卿抬手制止,扬了扬下巴,看着白皙莹润的面颊上突兀又丑陋的那道红痕,唇角一勾,“这样就挺好。”

遮着做什么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可是姑娘,待会儿您还得去老太君院儿里请安呢。”聆音半低着头,视线正好落在铜镜里,那道红痕的位置。忠心护主的丫头这会儿也是心疼。

沈安卿知道她是好意,是怕她这副尊荣出去,免不了又被那旁的几房姑娘们笑话。安抚地拍了拍聆音的手,沈安卿笑着宽她心。

“不过是处小伤,想必祖母也不会怪罪我冲撞了长辈。”沈安卿接过聆音手上的帕子,在红痕周围又补了层水粉,于是两相对比之下,那处扎眼的伤痕看起来就越发狰狞了。

聆音一惊,呆呆地僵在她身后,有些不解地喃喃道,“姑娘,您这是要……”

沈安卿但笑不语,手下动作流畅。面色平和,像是那处伤没在她自个儿脸上似的。

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没在宁寿宫里,反而是在这间算得上简陋的闺房中,心情不免有些郁郁。然而看到镜子里那张年轻水嫩的脸时,心里那点儿做不成皇太后的遗憾也就算不上什么遗憾了。

前世她和桓成帝那个渣男斗了一辈子,和他后宫里那些个女人斗了一辈子,又看着他的儿子们斗了半辈子,她也是累了。如今一梦醒来就变成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沈安卿觉得一定是自己前世太仁慈了,才让上天如此眷顾她。

返老还童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神奇哦!

不过下颚处那道隐隐作痛的伤口却让她很不爽。沈安卿前世一路从太子妃做到了皇后的位置,再到后来成为皇太后,她从来就没有过有委屈要自己一个人受的觉悟。

谁要是让她不爽了,她怎么着也得拉着几个碍眼的人当垫背的,让她们比她更不爽才行。

想想即将要去拜见的老太君,沈安卿不免觉得实在有些戏剧化。她与那位老太君素未谋面,但是按辈分来算,老太君大抵是要随着夫家尊称她一声“姑奶奶”的。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是沈安卿了,而是安国公府最没存在感最不招人待见的长房嫡女沈念心。也就是说,她在宁寿宫睡的那一觉,硬生生把自己睡成了自己的重重外孙女。

要说这安国公府啊,还是她做太子妃那会儿,桓成帝他爹赏给她娘家的爵位呢。沈氏一门,自打开国起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功勋,彼时到她那一辈,她两位兄长皆战死沙场,无奈幼弟太过年幼,根基大损,于是为了撑起沈家门楣,她不得不以一介女子之身手持长剑上了马背。

她带兵驻守漠北边关,饮雪三年,退北齐来敌。当时桓成帝还是太子,她班师回朝后,圣旨赐婚封她为太子妃,沈氏也封了爵。

而现在她作为沈念心身处的沈家,就是当年她那年幼体弱的幼弟一脉。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不过区区百年,沈氏一族,就从将门忠烈沦落成了如今的后妃之族。

说起来这怪她,胞弟年幼时,她心疼他先天体弱,不忍他苦练武学,于是连带着的,他往后这一脉,都弃武从文,不过百来年的功夫,沈家竟无可再上战场之人!

至于后妃之族这传统,好像也是因为她的缘故。

桓成帝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心怀百姓疾苦,政事勤勉。不过在感情上,他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

大婚时候同舟共济、风雨并肩、海誓山盟、伉俪情深什么的都是狗屁,登基之后就开始贪图年轻貌美的妃嫔暖香在怀,儿子生了一个又一个,那群莺莺燕燕们再时不时到栖凤宫闹上一闹,她上辈子的后三十年里,就是看着她们斗来斗去度过的。

她也曾经怀念过东宫里温馨日常。夫妻和睦琴瑟甚笃的日子不是没有过,彼时桓成帝还只是太子,她也只是太子妃,宫殿不大人也少,日子自然也清净。她是大铭朝镇守边疆的功臣,这样的身份让原本在前朝声望不显的太子又多了几分助力。

桓成帝那渣男常夸赞她是个好皇后。沈安卿笑,她当然是个好皇后,出嫁前看顾他穆家的江山,出嫁后看顾他穆家的后院,封后之后看顾他的妃嫔,再后来看顾他的儿女们,而她自己却一生无所出。

她其实就是一个给那渣皇帝看家的老妈子。

所以她也就习惯了看着桓成帝和他的后宫们各种热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巴掌,三月一冷宫的,她看着看着也就是淡定了。直到后来,再看着他的儿子们斗,斗到最后桓成帝驾崩,大铭江山连个能登基的皇子都没了,于是沈安卿又从他的侄子里过继了一个来,手把手地扶持他坐稳江山。

新帝感念她恩德,作为回报,承诺保沈氏一族永世富贵平安。于是沈氏女入宫并身居高位便成了大铭朝的传统了。而沈家的历代家主,也开始好逸恶劳,心安理得享受着沈家的女儿们牺牲一生幸福所换来的尊荣。

沈念心走在安国公府静谧的竹林小径上,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怜她父兄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名门风骨,都葬送在那便宜的安逸里了。


第2章 霸气堂妹看上她的未婚夫

走过抄手回廊,远远地,沈念心就听见松菊堂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这两日姐妹们都不敢出府了,别家姑娘见了我们都毫不避讳地笑话呢!祖母这般宠溺大姐,我们姐妹几个日后在京里是没脸出门了!”

“大姑娘这回行事,确实有些不像话。没出阁的姑娘这样闹上一场,日后这婚事怕是难了。”

姑娘太太们你一嘴我一嘴的说话,完全没有名门世家该有的涵养和规矩。

沈念心前世在宫里是规矩惯了的。准确的说,她就是宫里的规矩,别说她当太后那几年,就是她还是皇后的时候,桓成帝那些个宠妃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放肆的。

听雨走在前头打帘子,聆音搀着她手,进了松菊堂的门。绕过那盏琉璃插屏,屋里人一见是她来,瞬间安静了下来。

半靠在小榻上的老太君见她这长房嫡孙女来了,赶忙让人搀扶着坐了起来。沈念心见状,留聆音后面伺候,自个儿则亲昵地凑到老太君身边儿去了。

“祖母怎的不歇着了?可是见到念心来,心里头高兴了?”沈念心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虽然板着脸久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这张十三岁的脸,对谁都能笑脸迎人了。

对着长辈,该溜须拍马的便一分都不能少。何况这老太君是如今沈家辈分最高的人,讨好了她沈念心也不怕有什么事儿委屈了。

老太君见沈念心一脸笑意,却愁眉苦脸地重重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囡囡呐……”

沈念心心下一动。多少年没人这样叫过她了?彼时父兄还在,慈爱的母亲也喜欢这样唤她,而后父亲葬身边关,母亲毅然殉情,就再也没人这样叫过她了。

而现在,她是沈家的嫡女却也是沈家的孤女,父母早逝,独留她这个小姑娘在这偌大的家族里,好在老太君自小疼她,后来也是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情分自然是二房三房的姑娘们比不得的。

“祖母真会说笑,念心有祖母疼爱,哪里就可怜了!”沈念心亲昵地挽着老太君的手臂,怡然自在地笑着,脸上的伤痕连遮也未遮,就这么大大咧咧地任由人看着。

好像那几位太太姨娘和姑娘们偷偷咬耳朵嘀咕的,不是她一样。

老太君冷眼瞪了下面的人一眼,然后拉着沈念心的手轻轻安抚。“我家念心自是极好,那曲家也实在不像个样子,回头儿祖母让你二叔重新寻一门好亲事给你!曲家那门,咱沈家不进也罢!”

沈念心眉梢微挑,杏眼微微睁大。听这意思,大概是和曲家那婚约崩了。

“祖母……!”

沈念心一愣神的功夫,下面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急得跳起来。精致的小脸儿上是不甘和不敢的矛盾糅合。

脑袋里飞快一转,沈念心想起了前因后果。这不就是三叔家的三姑娘沈映柔吗?前些天她之所以会拎着鞭子打到曲家门上去,也是因为看见这五姑娘跟那曲公子在外私会。

原本的沈念心本来脾性就彪悍些,无父母管教祖母又溺爱,堂妹们当面时候向来是比较避着她的。于是当她得知堂妹勾搭未婚夫时,心里的气愤瞬间炸开,把本就少得可怜的理智和为数不多的教养也都一并炸光了。

于是就有了后来她那渣未婚夫为了护住沈映柔,抢下她乱挥的鞭子,失手抽了她的情节。

然后就把她给抽到了沈念心身上。

“你给我闭嘴!不知羞耻的东西,沈家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老太君苍老的声音突然拔高,狠狠地训斥了沈映柔两句。

沈映柔委屈地红了眼眶,三太太心疼自家姑娘,就出言维护了两句。

“那曲家上门退了大姑娘的亲,母亲心里意难平儿媳也是懂的。只是柔儿也是无辜,母亲何必这般责骂她?”三太太握着沈映柔的手,扯出帕子给她抹眼泪。

听三太太那话,沈念心不悦地眯了眯眼。你维护你家女儿可以,干嘛非把别人拉下水?

沈念心从来不是好欺负的。除非是她懒得搭理,不然任谁都能到她头上踩两脚?

心下嗤笑三太太心机太浅,实在不够看,沈念心搀着老太君的手略紧了紧,带出了一丝慌乱和为难。当下就惹得老太君心疼地拍拍她手,对沈映柔那点怒气直接转到了三太太身上。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教得好女儿不顾名节地与未来堂姐夫私下往来,事情至于走到今天这地步吗?还害得念心受了伤,那两日高热,小命险些不保。你做婶母的,就是这般苛待兄嫂留下的遗孤?”

老太君气得至拍桌子,“你们一个两个地,把沈家的脸都丢尽了!庄靖懿皇后在天之灵都会被你们气得不得安宁!”

沈念心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险些笑场。她这谥号,她之前已经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这老太君倒还真是有心,这时候竟也念着她的脸面。

“祖母莫要动气,您身子最是要紧,可别气坏了自个儿,让念心为您忧心呐!”沈念心给老太君顺气儿,又转头对三太太柔声道:“婶娘刚才话里意思,念心听明白了。这婚事退了也就退了吧,是念心给沈家丢人了。”

沈念心看了一眼始终静坐不语的二太太,又回头对老太君说:“祖母说的也有道理,曲家的门咱不进也罢。既是他们上门来退婚,念心也不吊着,就一句话,让曲家能说上话的人亲自来安国公府登门,既是退亲,就把话说清楚,大大方方开诚布公地把这门亲事退了,让满盛京的人瞧瞧,这丢的是我沈念心一个人的脸面,别连累妹妹们日后议亲才好。”

“只是还有一事,这婚约解除,日后沈曲两家,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再无往来!”

沈映柔又急得跳脚,大声反驳:“不行!”

“却是为何?”沈念心挑眉望过去,沈映柔忽然就红了脸。

“你,你明知道我与曲公子情投意合!你怕曲公子跟你解除婚约之后来娶我,丢了你的脸面,所以才要故意为难,要沈曲两家再不往来!你做长姐的怎可如此狠心!”


第3章 大夫你皮肤真好

沈念心:“呵呵。”

她抬起头,脸侧下颚处那道红痕极其醒目。她眯着眸子看了沈映柔一眼,缓缓开口,“咱们自家姐妹,本不该什么都藏着掖着的。你既是心仪曲家公子,来与姐姐直说便好,两家婚事暂且放一放,过两年待你及笄之后再成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且也不会影响两家交情。”

“可你没有,偏偏无名无分地与外男偷偷往来。姐姐那日是上门捉奸的,全盛京看热闹的都知道,偏偏捉出来那人是你。”沈念心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这做姐姐的,何尝不伤心?”

“我,我……”沈映柔一时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念心不再看她。这么个战斗力负五的渣渣浪费了她那么多口水,她真心觉得划不来。

“祖母,您瞧呢,这事儿就这么办可好?”沈念心一脸“都听您的”的表情。

看老太君认同地点点头,满眼心疼地望着她,沈念心心头一软,给老太君顺气儿的动作又轻柔了几分。

“那便等二叔下了职回府之后再作商量吧。这样的大事,总不好念心自己出面的。”

老太君疼她宠她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但凡是她所求,有求必应。

于是跟曲家的婚事倒也就此告一段落。区区一个御史之子,沈念心并没放在心上。当年沈曲两家之所以会有这份婚约,也还是因为承袭了安国公爵位的二叔与那曲御史有点交情。

说起来她跟沈映柔说的也都是实话,那曲家公子在她眼里还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若是沈映柔愿意替她嫁了,她还乐不得的呢。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身子的原主性格强势,即便是自己看不上的,恐怕也容不得别人觊觎,要是没有那一鞭子,导致她高热两日不退,说不好也不会有她变成沈念心的一天。

离开松菊堂之前,沈念心倒是跟老太君提起了另一件事。

“这两日念心身子不爽利,外头的传言却也听说了些。给沈家门楣抹黑了,是念心的不是。”沈念心诚诚恳恳认错,“连带着妹妹们的名声也被念心拖累了。所以念心想着,正赶上下个月舅舅过寿,念心便去尚书府小住几日,等过段时间风头淡下去了再回来。”

老太君自然是应下,还从中馈给拨出几千两银子给她备礼。

聆音听雨一路跟着她回了玉棠苑,正赶上府里账房先生应老太君吩咐来给她送银钱。

打发走不相干的人,听雨拧干了温水里浸着的巾子伺候沈念心净脸,略带些惊异地感叹道,“奴婢觉得姑娘这回病过一场,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念心指尖微动,从听雨手里接过半干的巾子,照着镜子一点点抿掉伤口周围的水粉。

她没有说话。跟听雨比起来,倒是聆音更机灵通透些,眼瞧着自家姑娘神色有异,使劲儿瞪了听雨一眼。

做婢子的,尽心伺候主子就好。姑娘的事,哪里是她们这样的奴婢该过问的?主子跟前伺候,最忌讳的便是口无遮拦的奴才。

“嗝……”听雨冷不防被聆音瞪了那么一眼,吓得打了个嗝儿。

听雨尴尬脸红,聆音强忍着笑。直到沈念心把沾了水粉的巾子丢回给听雨,看着她那副呆样儿也莞尔一笑时,聆音和听雨也跟着笑出了声儿。

气氛这才回暖。

“行了,甭在这儿耍宝逗哏了,去往尚书府递张帖子,收拾收拾,明儿个咱便登门去。”沈念心抽出步摇散开发髻就要午休。

“姑娘,还没到午膳的时辰呢!您怎的就要歇下了?”

沈念心不在意地摆摆手,“午膳不用送了,有些乏,我就先歇了。”她躺在小榻上,腰间搭了条蚕丝凉被。

手下触感细腻丝滑,是宫里的玩意儿。想必是宫里贤妃娘娘赏下的东西。沈念心忽然发觉,有个姑姑在宫里做妃嫔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至少不会短了她的用度。

想起听雨念叨的午膳问题,沈念心忍不住背过身去撇撇嘴。这沈念心本人生养得也太好了些,身量比起她前身勉强过得去,但不像她前身是马背上驰骋过的,身上都是结实的肌理,如今这身体,倒是身娇体软,丰腴过了头。

沈念心还是觉得健康些比较好,习武这事儿,她也可以开始提上日程了。

人总不能白活一回,沈念心觉得自己就是操心的命。这一回,她可得发挥上辈子作为皇太后没有散尽的余热,想办法把沈家的路给掰正喽!

沈念心很浅眠。她驻守边关的那几年,为防备敌军突袭,自然是整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从来没有睡熟过。后来大婚之后进了宫,深宫里住久了,心也就一直飘着,总要防备着比真刀真枪更可怕的阴谋诡秘,她就更睡不好了。

直到她当了太后,觉得应该没有人再跟她有什么利益冲突了之后,这才睡得沉了些。没想到好觉没睡几年,就彻底睡过去了。

所以这也成了她融入骨血的一种习惯。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沈念心就已经从午梦中转醒了。

“聆音。”沈念心唤人进来伺候,却发现声音有点哑。想必是之前那两日高热留下的毛病还没大安。

“咳咳,倒杯水来。”沈念心轻咳一声,觉得好像又受了凉。不悦地的眯了眯眼又皱皱眉,沈念心毫不客气地嫌弃这副身板儿还真是中看不中用!

想她当年什么时候卧病在床过?除了一辈子没下出个蛋来,她还真没什么别的毛病。

不过仅仅这一条,就足够否认她作为一个女人所有的优点了。

“姑娘可是又难受了?”聆音端着水给自家姑娘服下,担忧地手指绞着帕子。“莫大夫已经过府有一会儿了,听说姑娘您睡着便先去小厨房煎药了,奴婢这就去把他请过来!”

莫大夫!

沈念心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人她还是有些印象的,这两日她脸上的伤,和她高热之症,便是这位莫如是莫大夫给诊治的。

不得不说,莫如是那皮肤是真的好啊!


第4章 摸摸小手什么的

聆音要扶着沈念心回到床上,撂帘子,悬丝断脉。结果被沈念心拒绝了,靠坐在小榻上说什么都不起。

于是聆音让听雨往小榻前头摆座插屏,结果也被沈念心以“太麻烦,不方便”拒绝了。

莫如是进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沈念心一身闲适地坐在小榻上笑容妍丽的闺秀模样。周身气质温婉柔和,倒是和他从前听说过的那些传闻很不一样。

在这之前,莫如是来安国公府给沈念心看诊,从未这样“坦诚相见”过。当时他给她处理脸上的伤口,也是在她发了高热昏迷不醒的时候。若是她醒着,便都是隔了帘子幔帐悬丝诊脉。

所以这么打眼一瞧,沈念心那张姿容上乘的脸上多了一道碍眼的伤,还能笑得那么坦然自若,倒真是让莫如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大姑娘瞧着气色不错,这样很好。心态放松也有助于伤口恢复。”莫如是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取了红丝出来,正要请聆音给沈念心系上,结果沈念心直接从聆音手里接过那团丝绒线,明目张胆地塞到袖口里了。

“莫大夫不必拘礼。”沈念心说着,拽出一条丝帕盖在手腕处,“这样就好了。”

莫如是:“……”还真是不拘小节啊……

而沈念心对莫如是有些尴尬的表情浑不在意,眼睛直直地盯着莫如是的脸和手,好像qinglou楚馆里的恩客们的眼神轻薄。

莫如是不着痕迹地抻了抻袖口,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然后又从药箱里取出一条丝绒线交给聆音,沉声跟沈念心告罪。

“沈姑娘,于礼不合。”莫如是虽然沉迷医道,心怀仁意,认为医者治病救人就是苍生平等,但是对于病人是未出阁的女子这种情况,该避讳的也还是知道避嫌的。

沈念心抽走了帕子,知道这是为难莫如是了,心里暗忖着,这莫家的家风倒是历经百年也没有丝毫颓败,子子孙孙们反而越来越像样了。

“我是瞧着莫大夫气色极好,想讨教一两个方子也调养调养。”沈念心本就不在意这类小节,不过心里估摸着,说不准莫如是这是把她当成豺狼虎豹了。

“沈姑娘本就是倾城之姿,底蕴极佳,无需刻意调养。”莫如是碾着指间的丝绒线,略一沉默,道:“沈姑娘这两日恢复的不错,想必很快就可以大安了。”

沈念心顺手解下手腕上的丝绒线,“莫大夫这话便是敷衍了,可是有好方子不舍得割爱?”

不怪沈念心对莫如是家的方子如此执着。前世她还是皇后时,虽然并不得桓成帝那渣男的宠爱,但是作为一个后宫女人,最基本的保养肌肤她还是很看重的。

沈念心早年在漠北边关风餐露宿,虽是女子但跟糙汉子也没什么分别了。做太子妃那会儿,跟桓成帝还是夫妻和睦共患难的时候,对于颜色容貌倒也没有那么在意。而桓成帝登基之后,后宫的女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她这才渐渐发觉,原来所谓夫妻情分还真的比不上那些个年轻妃嫔的嫩脸蛋儿。

她不必费尽心思讨好桓成帝,于是终日倒也得闲,所以自然也有很多空闲时间保养肌肤。有句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沈念心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虽然她的“悦己者”是她自己,但是如何在深宫之中让自己活得自在高兴,是沈念心上辈子热衷了三十年的事业。

而当时太医院里,专门为栖凤宫随侍的太医就是太医院院首莫闻,倒是给她研制不少美容养颜、滋补减龄的好方子。而那莫闻,也就是这莫如是的祖上。

所以沈念心惦记的是,若是能从莫如是这儿讨来几张好方子,她也好拿去讨好尚书府那位并不怎么待见她的舅母啊。

这么想着,沈念心就顺手摸了莫如是的手一把。

莫如是:“……”所以他这是被非礼了吗?!

啧啧,还真是滑腻啊。沈念心有些意犹未尽,心想着这要是个世家后宅的女子,保准儿是个名动盛京的人啊!

聆音和听雨在一旁见了这场景,连忙尴尬地低下头去,怎么也不敢再抬头乱瞧。

而沈念心却毫不自觉,脸不红心不跳地惊叹道:“莫大夫你这皮肤是真的好啊!”

莫如是俊脸一僵,直接黑了脸,咬了咬牙,沉声回复:“沈姑娘过奖了,因为家学渊源,所以在下自小便跟着太祖在山中学医,许是风水灵气得宜的缘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方子,倒是辜负沈姑娘错爱了。”

沈念心听闻这话咂咂嘴,心道有些可惜,想必是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好方子了。毕竟现在她脑袋里的记忆告诉她,莫如是从曾祖父辈开始,便不再宫中做御医了,对于女子养颜之道,自然不会再费心钻营。

其实在太医院里,多得是御医世家。就是父辈人在太医院里混得好,自然要让自家的子侄承袭衣钵。

但是莫家是个异数。算算时间,好像是从她作为皇太后的身份薨逝之后,莫闻便告了丁忧,辞去院首的职务回乡养老了。而他终身未娶,莫如是则是他兄长那一支的后代。

虽然不为皇室供职,但是莫氏一族到如今,已经是传承百年声名赫赫的行医世家了。

沈念心叹了口气,想起那莫闻……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莫闻出身草芥,却医术卓绝。当年她在漠北驻守,莫闻是她随行的军医。后来大军班师回朝,她被圣旨赐婚入了东宫,莫闻便去投考了太医院。

后宫里阴谋诡道不少,那些个看上去娇花儿般的女人们,心底里可远不如面上看起来那样美好纯良,反而个顶个儿都是黑透了心钻营算计的,背地里下个药,让这宫的昭仪出了红疹,让那宫的婕妤哑了嗓子的,都是家常便饭。

而她在后宫得以安然度过那些年,莫闻的全心护持绝对是功不可没。

沈念心恍然回神,抬头看了莫如是一眼。那彻底黑化的神色跟他那一身白色衣袍还真是不搭!

看着莫如是那副“被人轻薄了好羞愧好悲愤”的表情,沈念心一个绷不住就噗地一声笑开。

莫如是如今刚过志学之年,未及弱冠,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想必平日里也是洁身自好,什么时候与别家的姑娘这般“亲密接触”过?脸红尴尬也是正常的。

不是沈念心脸皮厚,而是在她眼里,莫如是并不是那个别人眼中温润儒雅的俊俏小生,而只是多年故知的重侄孙罢了。

再说了,摸个小手什么的,不至于这么放不开吧?!


第5章 自古表房出奸情

尚书府的回帖很快就到了安国公府。随行所需的一应物品和备好的各种礼物都已经收拾妥当,沈念心包袱款款就准备走人了。

尚书府与安国公府都地处盛京的西边,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但是奈何中间隔了座浩大庞然的皇宫,就要走上些许时辰了。

府外架上了三辆马车。后面两辆都是放的送去尚书府的礼品。舅舅舅母表哥表弟表姐表妹,该备下的可是一个都不能少了。

原本名门大家之间,相互往来就少不了礼数周全。再加上沈念心父母早逝,她在安国公府除了老太君之外,也没个真心为她的人,倒是做了礼部尚书的舅舅成了她的靠山,所以她这番来省亲,自是不能失了礼的。

舅舅这边还好,怎么说都是有着血缘之亲在的。倒是他家那位舅母,总是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这事儿说起来,沈念心也觉得自己很冤。

沈念心依稀记得,早些年舅母待她还算不错。后来有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冷淡了下来。直到二叔给她和曲家那不争气的小子订下了婚约,舅母待她才算又热络起来。

这事儿原主不明白,但是现在的沈念心确实明白的。世家后宅里这些弯弯绕绕,原主从小没有生母教养,自然是没那么多心眼,但是这身体里现在的芯子,可是从全天下最黑暗的后宅里浮浮沉沉摸爬滚打下来的,什么幺蛾子没见过?

尚书府的那位外祖母过世前,对她也是极其宠爱。生怕她这没有父母撑腰的,将来成婚会受了委屈,便想着把她配给自家的孙儿,跟傅西辞凑成一对。

都是自家人,外祖母自然不用担心她所嫁非良人。

但是很显然,她那位舅母纪氏却不这么想。

无父无母的表姑娘,嫁到别人家去怕亏了,那就送到我们家来?这事儿纪氏当然不干!谁不想给自家儿子寻个福泽深厚教养得宜的媳妇儿呢。

所以后来她的婚事又了着落,纪氏这才对她放了心,重新亲近起来。

沈念心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回她与曲家那不争气的小子退了婚,纪氏那颗踏实了没两年的心怕是又得高高吊起来了!

估计她往尚书府递拜帖的时候,纪氏还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不让她去呢!

不得不说,沈念心真相了。

事实上,对于沈念心的终身大事,纪氏真的是比对自己家女儿的婚事还要操心。

傅家的大姑娘嫁了个五品小吏,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在工部领个闲散的差事,两人日子倒也和睦。

傅家的二姑娘……如今才五岁,年纪还太小,不说也罢。

倒是沈念心,纪氏是始终惦记着的。不亲眼看着她嫁了人,并且嫁了个好人,她家儿子都有可能扛下把她娶回家的差事。

女儿嫁错郎不要紧,但若是儿子娶进门的媳妇儿不合适,那可就是家宅不宁的大事。

所以自从安国公府跟曲御史家退了亲,纪氏就没睡过好觉。而沈念心要来府上小住这天,纪氏早早地就把傅西辞给赶出家门去了。

其实纪氏操的这份心实在多余。

原主是否愿意嫁给傅西辞,现在的沈念心是不知道,但是对于她来说,表哥表妹这种事,绝对是天理不容天打雷劈天雷滚滚!

自古表房出奸情啊!

沈念心上辈子最憎恨的,就是表哥表妹勾搭成奸。桓成帝那渣渣,登基之后第一个圣旨赐封纳为宫妃的就是他家表妹。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啦,什么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啦,什么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啦……

沈念心嗤笑一声,桓成帝外家也是大铭朝的名门望族,子孙繁盛,五服以内的表妹排起队来可以绕皇宫一圈儿了。

要不是杜如玉她爹是当朝丞相,桓成帝登基之初,缺个如此大势的岳父来稳固前朝文官们的那些张破嘴,她能以正一品荣妃的位份入宫?

杜如玉是沈念心前世噩梦的开始,撕裂了她跟桓成帝那渣渣原本平和静好的夫妻和睦。从杜如玉开始,后宫广纳美人,她这皇后位子坐得,渐渐从桓成帝正妻的身份变成了桓成帝家的老妈子。

所以在沈念心的心里,表房奸情什么的,绝对是最膈应人的了。

当然,纪氏还是不知道她这些想法的。

车驾路过皇宫的西三门,外面忽然起了骚动。沈念心半阖的眸子倏地睁开,侧身听车外的动静。

吁马声,扬鞭声,呵斥声,碰撞声,嘈嘈杂杂不绝于耳。

沈念心皱皱眉。盛京里分布,东富西贵。这皇城以西,俱是达官显贵之家。而眼下又是在皇城的宫门外,何事竟闹到如此骚动?

她还在沉思,忽然马车帘子一荡,一个娇小狼狈的身影滚了进来。

“你是何人?!”听雨惊叫一声,倒是聆音和沈念心一样不动声色。

而沈念心却手下一动,袖中掩着的蝉翼刀快速滑入手中。她现在这副身体,虽然没有武艺在身,但是沈念心骨子里那种防备的本能依然还在。

那小丫头不过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脸上衣襟上尽是血污。衣着简单粗糙,还刮破了几个口子。好好的小脸儿也挂了伤,眼睛红红的,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

“姑娘救我!”她咬着唇,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我好不容易才从那地狱里逃出来,要是再被抓回去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她声音颤抖,溜圆的黑瞳里又惊又怕。

“他们打死了我爹,还把我也抓起来!我好怕,我不想死!”

沈念心心中一动,眼瞧着这小丫头满身的伤不似作伪。对她所说的模棱两可指代不明的话,虽然没有相信,但却隐隐有了猜测。

城西都是些达官显贵,有些下头的人为了讨好上峰,无非四处搜刮财色。瞧见姿容好样貌佳的,只要不是天皇老子的闺女,都敢抢。

她正想着这趟不是回自个儿府上,要安置这可怜的丫头也实在不方便,就听马车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叫骂声,气焰嚣张,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家的奴才。


第6章 好家伙,一点儿都不缺斤少两

“小蹄子跑得倒是快,见到马车就往里钻,见到被窝是不是也要往里钻哪!”

“奶奶的,个小贱人,抓花了老子的脸,等会儿有她好受的!”

“那小丫头是我们的人,阁下识相些把人还回来,也省得我们费事儿了!”

好不容易有个嘴里干净点儿的,态度却不是一般的嚣张,“看车架也是富贵人家,说不定与我们主子还是旧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何?”

沈念心嗤笑一声,旧识?谁特么跟这种人渣败类是旧识啊!本来她还想着要把这小丫头寻个别处安置,这会儿倒是被外头那些人气笑了。

沈念心扬扬下巴,朝那小丫头的方向点了点,给聆音使了个眼色,聆音会意,尖声佯怒喊道:“你这丫头,好大的狗胆!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马车就敢往里钻?冒犯了我们家姑娘,你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聆音手上捏着帕子,抬手把帘子掀起了个小缝儿,示意朝外面的人说话。“这不知死活地丫头冒犯了我们家姑娘,奴婢便厚颜跟你们讨要回去好生教训。”

“这……”那几个奴才听一个婢女都这般凌厉,心里便也回过味儿来,在盛京西城用得上这样一排车队,还有这般多护卫的主儿,肯定也是不好得罪的。

往上头“进贡”的女人没了可以再找,这要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没了小命可就没处找了。

想到这一层,那些人哪里还敢叫嚣,后怕地往皇宫西三门瞅了一眼,连忙带人退开,给那队车驾让路。

沈念心听外面的情况稳定下来,唇角一勾,眼中带笑地瞧了聆音一眼,心下十分满意。

不像听雨性子耿直,脑袋不会拐弯儿,聆音倒是个顶顶机灵的,一个眼神便知她意思,实在难得。

余光瞥见听雨愣愣地看着她与聆音二人,沈念心暗自叹息,要把听雨训练好了,可得费些时日了。

于是到了尚书府,沈念心让听雨先下车,陪她一道从正门进去。而聆音则陪着那个丫头留在马车里,跟随行护卫一道,从偏门进府。

沈念心甫一下车,一打眼就瞧见尚书府门口站了一堆人。最前头,就是穿着一身儿暗红色裙裾的尚书府夫人纪氏,牵着个身量不高,软糯糯圆溜溜一团的……小姑娘。

她们身后,则是管事仆从跟了一大堆。

“表姑娘可算是来了,咱们夫人可是打从早上起身就惦记着您呢!”说话儿的是纪氏身边的管事婆子,沈念心也不轻慢,拂开听雨的手便快走了两步,去到纪氏身边儿说话。

沈念心温婉一笑,丝毫不见失礼,与这两日盛京里传言,拎着鞭子到未婚夫府上捉奸,反倒被未婚夫拿鞭子抽花了脸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劳舅母挂念,还特意到府外相迎。既是念心叨扰,本该客随主便才是。”沈念心说起话来,语气倒是比脸上那笑寡淡些。对待纪氏的态度,亲近却不狎昵,恭敬却不谄媚。

沈念心上辈子一直做的都是人上之人,从来都是看别人捧着她赞着她,但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种事,看多了也就会了。

她知道纪氏心里那点小九九,自然对她不能太过亲昵。若是她一上来就舅母长舅母短的巴结个没完,纪氏肯定是要误会她对他们尚书府公子有所图谋呢。

不得不说,沈念心在揣摩人心这件事情上十分精准。

纪氏在门外站着,远远瞧见表姑娘从马车上下来,不似从前见她,总是大红灯笼似的打扮,今天沈念心一身儿天青色襦裙十分招眼。连带着周身的气质也跟着平和优雅起来。

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子寡淡又清朗的味道。

纪氏眼睛一亮,心下暗忖,难不成这位秉性彪悍的表姑娘让人抽了一鞭子就改性了?

等到沈念心走上台阶,走到众人眼前,纪氏仔细一打量,眼尖的发现她身上那衣裙,用的可是南边儿俞梁国每年朝贡的水云缎。

要说这水云缎,乃是俞梁皇室特供,通常都用作极重大或喜庆的仪式,再加上暖色染料容易寻一些,所以多是红色紫色等暖色居多。每年进贡来大铭的,数量也既有限,只有太后皇后和几位高位的受宠妃嫔才用得上。

而去年,俞梁说是研制出了新的染料,制出了十匹天青色和湖蓝色的水云缎,其中五匹便送来了大铭。

纪氏想起那位宫里的沈贤妃,掌协理六宫大权不说,还深得今上爱重。不由得不感慨沈家的运道好。如若不然,以她家这位表姑娘的造化,哪里用得上那般好的东西?

“知你今日过来,心里高兴的可不只舅母一个!你那舅舅说了,让我好生招待你,他一下朝便立刻赶回来!”

沈念心尚且不知纪氏心里泛酸,只想起待她极好的舅舅,心里更是软了些,还未待她开口,纪氏身边儿的小圆球儿便糯糯地出声儿了。

“姐姐生得好漂亮!要抱抱……”这是傅家的小女儿傅蓁蓁,不知怎的养得这般敦实。

沈念心一愣,没有立刻伸出手。后宫生存准则里头画五颗星重点的,就是别碰别人家的孩子。

说不好你今天在御花园里抱了下哪个宫的小皇子,或者在宴会上摸了哪个小公主的头,或者给哪个宫送了点心,又或者跟哪个有孕的妃嫔一起散了会儿步,最终都有可能成为把你拉下马的把柄。

暗贱无处不在。甭管是养大的还是没养大的,出生的还是没出生的,都有可能被人利用来整你一把。

防不胜防。

当初桓成帝那渣渣就因为一个低位妃嫔小产差点迁怒于她,原因不过是那位庆婉仪在上元宫宴上用了不恰当的吃食。

这事儿沈念心想想都冤枉。她位处中宫高位,无宠无子,任谁生出个孩子不都得敬她为嫡母?让她去谋害妃嫔的子嗣,她才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但不管怎么说,上元宫宴是她一手操办,吃食上出了纰漏,她难辞其咎。于是她下了狠手彻查后宫,直到牵扯出了荣妃宫里的大丫鬟,桓成帝那渣渣才跟她说了句“皇后费心了”示意到此为止。

所以沈念心干脆就对那些个身份金贵的龙子龙女们保持距离。你好我好大家好,她自己也放心。

于是习惯性地,面对小圆球儿伸出来的莲藕段儿似的棒槌型胳膊和包子似的圆鼓鼓的小手,沈念心愣住了。然而再看一眼傅蓁蓁满满都是期待的眼神,她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沈念心微笑着说了声,“来,姐姐抱!”,就伸出手把傅蓁蓁抱了起来。

唷喝!

那一瞬间沈念心眼眶一酸,忽然有种想哭的错觉。

好家伙,这小丫头长得真壮实,一点儿也不缺斤少两。


第7章 所有江山易改都是本性难移

沈念心觉得自己的胳膊腿儿都在打颤儿。自从她以沈念心的身份醒来,到现在也有好些天的功夫了,还从没有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估摸着今天腰酸背痛腿抽筋儿等等后遗症都是可以预见的了。

不知道纪氏有没有看出来沈念心此时咆哮的内心戏,但是对于自家姑娘的斤两,纪氏还是明白的。眼看着沈念心抱着傅蓁蓁一步一个大脚印儿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连脸都憋得通红了,纪氏这才良心发现让婢子把傅蓁蓁接过去。

“这孩子就是不懂事儿!这么大的人了怎的还要人抱?知不知羞的?”纪氏佯怒地点了点傅蓁蓁的额头,结果小丫头玻璃心太脆弱,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五岁的姑娘啊。嗯,长得真是挺大的。

可是这话她不能说呀。于是沈念心微笑着搀着纪氏的手,一道往府里走,“舅母这话就不对了,我瞧着蓁蓁这丫头可爱得紧呢,她愿意与我亲近,也是我们表姐妹两个投缘。”

纪氏面上和善微笑,心里却不动声色的盘算着,今儿个沈念心一来就跟往日不一样,言谈举止间颇有世家贵女的风范了。她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她家儿子真被她盯上了?所以才装的这般知礼贤淑……

“这丫头怎么了这是?”纪氏瞅了一眼沈念心身边的听雨,一脸苦大仇深的严肃表情,神色哀戚戚地,眼圈儿还有点红。

沈念心微不可查地皱皱眉。她也想知道,怎的了这是?来舅老爷府上窜门儿还哭丧着脸。比起聆音的知分寸来,还真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小丫头胳膊短腿短的,走个路也让人操心。一早儿上马车的时候磕着了,身子骨儿不瓷实,疼得哭了一道儿了。”沈念心随意一答,隐隐有些不悦。

听雨听了她这话,小脸儿更是揪成一团了。她一直都知道自个儿不如聆音姐姐有能耐,得自家姑娘看重,可是今天在马车上的所见所闻是她从没想到过的,聆音姐姐竟然可以看自家姑娘一个眼神儿就领悟意思。

再想想她自己……好像总是犯错。嘴笨,话多,脑子也不灵光。主子也说了,胳膊短腿短,走路也让人操心,身子骨儿还不瓷实。

姑娘是不是不要她了……?

这么一想,听雨更难过了。

而纪氏一看这情形,更加笃定之前自己心里的猜测了!看看把自己贴身婢女都欺负成什么样儿了?

果然古话说得好,所有的江山易改都是本性难移!

于是纪氏越发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了,早早把傅西辞赶出去还真是个明智的做法!

而沈念心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她无奈地勾起抹浅淡的笑意,心里却不禁觉得有些气闷,也不知道这原主之前到底是造了多大的孽啊,惹得纪氏这般防坏人防采/花贼似的防着她。

别说没瞧见傅西辞的人影,就是他们家那位比她还小上几天的表弟傅北乔都不见了人影。

难不成纪氏是怕她老牛吃嫩草嘛?!

纪氏显然也是注意到了沈念心四处打量的目光,心里冷笑,果然还惦记着她家儿子呢!说不定下一句就要问“表哥去哪儿了”吧。

可是让纪氏的心一直提着放不下来的是,沈念心只是淡淡地瞥了眼四周,并没有刻意寻找的意思流露出来,反而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这些年舅舅在前朝操劳,舅母打理后院儿也辛苦了,念心不争气,也没时常过来探望,心里愧疚得很。不知这两年舅舅舅母这两年身子可还好?”

哟,还真是有模有样!

纪氏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已经各种嘀咕。还是派人往攒玉楼里送个信儿,让自家儿子在那儿常住几天比较好!

“一切都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能有这份儿心,我跟你舅舅心里就很知足了!”

于是俩人就这么一路寒暄着到了春秋斋,纪氏嘱咐沈念心好生休息一会儿,待到傅尚书下了早朝回府后再派人过来请她。

听雨低着头,搀着沈念心进了春秋斋。这院子素净却不简陋,看着就让人有心旷神怡之感。沈念心觉得,傅家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就连客居的院子都这般清净淡雅。

抬头看了眼墙上的字画,沈念心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

虽不是名家上品,但是工笔还算得上是上乘之作。沈念心心中喟叹,果然这样才是世家行径,凡事都不流于表面,一字一笔中彰显的才是贵重。

在她四处打量的功夫,聆音也带着那小丫头进来了。在马车里的时候,聆音已经找了听雨的备用衣裙给她换上,并且也沾了湿帕子让她净了脸。

简单梳洗一番过后,小丫头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只眼眶和腮边青紫的伤,衬着苍白的面色也更加明显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小女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的恩情!”聆音一关上门,那小丫头就扑通一声跪在沈念心面前。

沈念心给聆音使了个眼色,聆音便走过去把她扶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沈念心端着茶盏,朱唇微启,轻轻吹开伏在水面上的茶叶。品茶的模样闲适恬淡,也没再抬头看她一眼。

“小女子名叫小鱼。”

“没有姓氏?”

“小鱼既然已经要跟着姑娘,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自然不能再用从前的姓氏。”

沈念心轻笑一声,撂下茶盏。这丫头倒也算机灵,会看人下菜碟儿。要是碰上脾气暴戾的人,她这番话说的就是大大的逾矩和无礼,甚至会怀疑是哪个对手派来的细作;可若是碰见个性子软绵的,说不准就吃她这套服软的伎俩。

“罢了,我也不是苛责的人。这两日你且跟在聆音身边多学着些,来日回府上我再给你安排一门差事。”话音刚落,沈念心就抬手抽了发髻上的簪子,往小榻上挪一挪,打算先眯一会儿。

她这话说完,底下的三人想法各异。

小鱼自然是高兴,这位主儿一看就是个和善人,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把她从那群坏人手上救下来,如今还愿意收留她,她自然是满脸满心的感激之情无处表。


第8章 不要脸的一家人

听雨倒是有点小别扭,不过还是始终低着头不说话。要说她别扭什么,不还是心里泛酸么?果然自己是笨,新来的小婢女也是要跟聆音姐姐学习,才来第一天就跟她一样待遇了呢!哎……她还是继续好好跟聆音姐姐学着吧!

傅家小院儿里是一派安详宁和的氛围,主院儿里的纪氏心情可就不那么轻松了。刚把那位“难缠”的表姑娘安顿好,纪氏就急忙叫了府里小厮来。

“去,到攒玉楼给大公子送个信儿,让他且在外头避避,过两日再回府里来!”纪氏正绞着手里绢帕,厅外传来一个略带无奈的清冷声音。

“母亲,您这样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孩童模样,衣料不算华贵但却衣着整齐得体,端得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虽年纪尚小,但是言谈间已然有了翩翩君子的影子。

“你这混小子说的是什么话!”纪氏气得脸上通红,“我这做娘亲的,还不是为了你们着想?!都说娶妻娶贤,若是娶个麻烦的事儿精回来,到头来吃一辈子苦受一辈子委屈的可不是我!”

傅北乔在纪氏下首落座,结果婢子送上的茶盏,轻吹了一下浮在面上的半卷的茶叶,淡淡道,“我瞧着表姐就没什么不好。”

傅北乔与沈念心同年,但却比她晚上半个多月,所以按照长幼序来算,傅北乔还要称沈念心一声表姐。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个什么!”纪氏不满小儿子说法,却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嫌弃府上那位表姑娘,毕竟她身家尊贵,又早早没了父母双亲,家里老爷对小外甥女一直都很疼惜,她这做人家舅母的,也不好太过失礼,轻易开罪人家。

“她若真是个好样儿的,当年你祖母那般撮合,我至于始终不松口跟沈家定下婚约?”纪氏压低声音嘀咕着,却换来小儿子更淡然的一个眼神。

傅北乔搁下手中茶盏,也没再多说什么,就听纪氏身边儿伺候的大丫头提醒,是傅家老爷下朝的时候到了。

傅期然进府没多久,小憩方休的沈念心就得了消息,就带着聆音听雨和一溜儿的礼物来正厅拜见她那位亲娘舅来了。

“甥女见过舅舅。”甫一见面,沈念心便礼数周全。

而傅期然见沈念心这般姿态,不禁眼睛一亮,一方面暗自感叹自家外甥女这两年果然出息了不少,另一方面又不免觉得惋惜,若是他家小妹还在……这姑娘定然会出落地更加符合一个贵女的姿态。

“自家人何必这般多的虚礼!”傅期然虚扶了她一把,急忙叫起。

沈念心也不多礼,径自在傅期然下首落座,正好儿与对面的傅北乔相对。

“这位便是北乔表弟了?”沈念心在心里暗自道了一个“好”字,傅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果真是个顶个儿的出息,再跟如今的沈家的境况两相一对比,沈念心不免又有些郁结。

毕竟她如今这副芯子是当年的庄靖懿皇后,出身将门沈家之后,自然对沈家的感情,比这处便宜舅舅要强烈浓厚得多,眼看着别人家门风清亮,再瞧瞧她铮铮沈家,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心里如何能乐呵?

“北乔见过念心表姐。”傅北乔起身作了个揖,礼数周全得体。

沈念心微笑回应,“舅舅舅母好福气,府上的公子一个两个的都是如此出色。”这话半点儿不做假,绝对是沈念心的肺腑之言。天知道她有多羡慕啊!

要想重振沈家门楣,自然还是得靠国公府的公子们,总不能让她这辈子还跑到战场上去带兵打仗吧?沈家那几位公子如今年虽也不大,但比起傅家这两位来,倒是着实显得失色几分,至于武功韬略,比起步将军府那位声名赫赫的少将军,差得更是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想当年她带兵的时候,那步家祖上不过是她军前一校尉。现如今……唉,想来也是上火,不想也罢。

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沈念心顾及纪氏心里的顾虑,依旧对那位表哥的去向只字未提,只是叫聆音听雨挨个儿奉上礼物。

傅期然结果那锦盒,打开一瞧,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大喜道:“这翡翠葫芦,可是庄靖懿皇后宫里曾用过的那件?”。

沈念心点点头,“舅舅果真是慧眼如炬。”

实则心里却不禁好笑,不知实情的人都传说庄靖懿皇后对那翡翠葫芦摆件爱极一时,后来赏给了母家沈氏,以贺胞弟大寿。其实则不然,她上辈子对这翡翠葫芦是怎么看怎么讨厌的。

原本她昨日盘点私库,给尚书府挑礼物的时候,只是考虑到像傅期然这般的文官,不贪不燥,无非求得就是个平和。葫芦取其谐音“福、禄”之意,有保家族稳定兴盛之意,拿来送他正好。

可是现下这会儿听傅期然提起前世的自己,不免想起了这翡翠葫芦摆件的来历。

她还是皇后时,有一年寿辰,荣妃那女人的儿子就送了她一个翡翠葫芦的链坠儿,连个多余的配饰都没有,就辫成股的红绳中间穿着这么个指甲大的链坠儿。

当时大皇子说,偶然得了一块石料,结果开出来之后,都是大片大片的废料,正欲放弃,就见开出了一丁点儿绿,小心切出来,正好是这么个葫芦形状,于是就请来最好的玉石师傅小心打磨雕刻出了这么个链坠儿。

“儿臣当时心想,众石之中一点绝世之绿,不正是母后当年以女子之身,统千军万马奔赴沙场护佑我大铭江山的写照吗?正好赶上母后寿辰,儿臣便献上此宝贝,以表儿臣敬仰孺慕之情!”

说得倒是好听。就连桓成帝那渣渣都夸了大皇子好几句,还连声夸赞荣妃有“教养子嗣之功”,甚至在她寿宴当晚留宿荣妃宫中。

别说她是皇后,就连寻常的妃子,寿宴当晚也会得皇上青眼,这在后宫里也是大家都默认的不成文的规矩。

她内心有如万马呼啸而过,荣妃争宠都踩到她脸上来了?桓成帝那渣渣也真敢当着后宫诸人的面儿给她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