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她,打死她,外头说了,解决了她能给咱争取减刑呢。出去还有钱拿。多好的事儿啊。”
云城监狱。一个矮胖,满脸赘肉的女囚犯指着缩在墙角处的一个孱弱身影对其他女囚兴奋的吼道。
旋即,拳脚似雨点一样落在了叶晓离身上。每一秒,她都能听见自己身上骨骼碎裂的声音。
但是,她已经毫无抵抗能力,只能披头散发的蜷缩在角落里。
痛,全身每处都痛。最痛的是心,痛到她忍不住想,这样死了也挺好。
“咣当。”
沉重的铁门打开,砸在身上的拳脚骤然停了。
额头上留下的粘稠液体迷了眼睛,叶晓离费力的抬起头,睁开眼,透着朦胧的血色看过去。
两双笔直修长的腿同时向她走过来,一男一女,牢房黯淡的光影中,女人那双红色的高跟皮鞋异常的闪亮。
“云少,您看您,这种地方哪是您来的,别脏了您的脚。”
看守一脸讨好的看着男人,男人还没说什么,他身旁的女人已笑比春花。
“谢谢你,我只是跟她说几句话。毕竟,我们是好姐妹。她走上歧途,我也有责任。”
“叶小姐,您真是太善良了。”
善良?叶晓离僵着脖子顺着那双白腿看上去,看见那张已经低下来的娇颜。
确实很善良,善良到即便到了此时,她也不敢相信,是眼前这个人把她送到这个地狱里来的。
牢房里湿冷阴暗,这女人的目光像两道利刃,一落下,就削开了她的皮肉,鲜血淋漓。
“你来干什么?”
叶晓离仰着头,沾满了灰尘和血污的发丝搭在右脸上,刺激的那半边早已经毁掉的脸颊痛如针扎一般。
“来看你啊。”
叶欣雅蹲了下来,嗓音跳跃着愉快的因子。
“晓离。我们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我跟云墨要结婚了。他的病已经根治了,不用再等了。”
云墨……叶晓离那已经麻木的心又狠狠的疼了一下,染血的眼眸缓缓转向叶欣雅身边的男人。
他身形依旧立的笔直,没有弯腰,只是垂眸看着她。
那目光,好冷。
“云墨……”
叶晓离喃喃开口,泪水混着血水滑下来,落到唇边,又腥又涩。
倏地,她那头灰蒙蒙的头发被人猛然揪住了。叶欣雅扯起她的脸,精巧的脸上布满了阴狞。
“叶晓离,你也不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萧家收养了你,真的是伯母喜欢你?太可笑了。你大概到死都不知道,他们不过是为了给云墨治病,他得了一种罕见病,身体脏器随时都可能出问题。他需要一个供体在身边。你就是。”
她的话停住了,尖利的指甲用力划过了叶晓离的右脸,指甲边缘立即挑上了一丝丝恶心的血肉。
那半边脸布满了鲜红的瘢痕,一块一块,指尖划过来,像一把刀硬生生的在细嫩的皮肤上一寸一寸的刻画。
“你倒好,你居然觊觎他。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多讨人厌?呵,现在好了,做鬼你也是个丑鬼。你早该死了你知道吗?海水都淹不死你,你也是命大。
不过这次,你就没那么幸运了。那汤里的毒是我下的又怎样?我们要除掉那个人,事成事败都要有人顶罪,而你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他怎么不可能不爱她?那些花前月下的时候,难道只是她的臆想吗?
叶晓离将目光又转向萧云墨,尽力的伸出手去,攥住了他的裤脚。
“你说过,你爱我的。”
“我爱你?”
他的声音那么凉薄,绯色的薄唇甚至还扬起了讥诮的弧度。
“叶晓离,男人的逢场作戏你何必当真?用你一个肾脏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你现在这张脸,我一分钟都看不下去。”
她的脸,原来,他只是喜欢她那时的倾世美颜。哦,还有她身上那些健康鲜活的器官。
“滚开。”
他的脚抬了起来,对着她的手腕狠踢了一脚。
她的手被踢的打在墙壁上,痛的钻心。
“呵,活该。”
叶欣雅愉快的笑起来,叶晓离倏地将目光转向她。
“叶欣雅。”
脸上和心上的疼痛同时刺激下,叶晓离嘶哑的吼了一声,猛地扑过来,推倒了蹲在她面前的叶欣雅。
叶欣雅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叶晓离的双手不顾一切的伸了过来,想要掐叶欣雅的脖子。
但是还没等她的手碰到叶欣雅的脖子,她的后领就被人猛地提起。
紧接着她的身体就被甩了出去,头部狠狠的撞在了坚硬的墙壁上。
伴着剧痛的恍惚中,她看见,那个她曾经深爱的男人对着她,一脸厌恶。
“打死她。就说她自己想不开,撞墙自尽了。你放心,出了事,有萧家顶着。。”
他说。
冷!每个毛孔都被侵入了寒气,像在冰窖里一样。
这是,地狱的温度吗?
叶晓离动了动沉若千斤的脑袋,还未睁眼,就感觉到一只手将她的胳膊抬了起来。
“贱人,居然爬上来了。”
一个恶毒的声音刺入耳中,叶晓离不由的皱眉。
为什么死了还能听到叶欣雅的声音?那个女人,上天入地都不放过她?
“滚。”
她艰难的挥手,吐出虚弱无力的声音。
“晓,晓离?你醒了?你没事吧?”
叶欣雅的声音越发的真切,似带了一点点惊慌。叶晓离终于抬起了沉重的眼皮,看了看正伏在床边的女人。
“晓离,你醒了就好了。你怎么掉海里去了,太吓人了。幸亏有人把你救上来了。你看你这一身都是湿的,快脱下来。”
掉海里?换衣服?
叶晓离愣住了,瞪大眼睛迷怔的看着眼前的叶欣雅,目光旋即又环顾四周。
昏暗的光影中,包厢里的格局不甚明朗,只有那墙壁上的水晶挂钟闪着清寒的光,异常的醒目。
“晓离,你发什么呆?你这一身湿衣服会生病的,剩下的你自己脱,我去给你找干净衣服换上。”
叶欣雅担忧的看着她,这体贴的话语,心疼的模样瞬间与叶晓离的记忆重叠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
叶晓离翻身坐起一把抓住了叶欣雅的胳膊,叶欣雅愣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挂钟:“八点多了。吃过晚饭我就找不到你了,没想到你掉海里了。”
叶晓离紧盯着叶欣雅的脸,手指收了又收。
她没再追问年月,只因这指尖的感觉如此的真实。
她没死,或者说,她又活了?
时光倒流,她回到了两年前,脸刚刚毁容没多久,这天萧家举行了一场晚宴,地点在一艘豪华游轮上。而她,就是从这个游轮上掉下去的。
“不说了,晓离,我去给你拿衣服,你等我,千万别跑出去,外面都是贵宾,你这么狼狈跑出去太丢人了。”
叶欣雅急急的交代了一声,看了叶晓离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叶晓离坐在床上,定了定心神,只觉得浑身都冷飕飕的。低头一看,她那一身的湿衣基本都被除去了,只剩下内衣。
如前世一样。
前世,叶欣雅让她在这里等,她就傻傻的坐在床上等。谁知道,她没有等来叶欣雅送衣服,反而等来一个陌生男人。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男人一脸猥琐相,穿着游轮上服务生的制服,进门二话不说就把她压在了床上,在她的尖叫声中把她身上最后的屏障都给扯了。
而就在她一丝不挂的时候,叶欣雅和萧云墨都来了。
时间对接的刚刚好。
萧云墨打了那男人,那男人却坚称是她叫他去的。
叶欣雅当时就跪在地上求了萧云墨,要萧云墨一定要相信她,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
那时候萧云墨扶起了叶欣雅,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凉飕飕的。
自那以后很长时间,萧云墨都没有搭理她。任凭她怎么解释,他没有说不信,却只是冷漠。
如今想来,突然闯进来行凶的男人,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
“咔嚓,咔嚓……”
静谧的房间里,秒针移动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叶晓离的手摸向了自己的腰侧,平滑的肌肤让她稍稍心安。
没有刀痕,肾脏还在。
转眸看了那挂钟一眼,她就猛然扯掉了搭在自己腿上的薄被,下了床,拾起了湿漉漉的衣服,快速穿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的跑出了房间。
刚出来时,走廊上空无一人。刚跑了两步,她便听见一个声音。
“右边第三个房间,你快去。剩下的钱晚上你来找我。”
叶欣雅。果然是她。
叶晓离紧贴着墙壁站着不敢再往前跑,听见那从楼梯拐角处传来的声音,她恨的咬牙。
那男人已经上来了,她这么跑出去正好跟他迎头撞上,休息区暂时没见到什么人,他若是用强,她要吃亏。
脑中电光一闪,叶晓离猛地扭头朝身后斜对面看了一眼。
几乎没多想,她就跑了过去。
刚出来时候,她一眼瞥见那个房间又灯光透出来,门应该是没锁死的。
三步并两步的跑到跟前,叶晓离狠松了口气。门果然是虚掩的,她毫不犹豫的推开了门,将还在滴水的身子闪了进去。
来不及侦查这包厢里的情形,她就猫着腰趴在门框上,细听这门外的动静。
那男人进了她的房间,没一会就跑出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之后,叶欣雅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怎么可能?她明明在这的。”
在那,在那现在就要被扒光衣服了。
幸好自己反应的快。
叶晓离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身体又觉得阵阵发冷。
“呼,好冷。”
她双手环胸,毫无温度的手摩挲着湿漉漉的手臂。
悄悄退回来,一转身,她却懵了。
“你……你……”
牙齿打颤,她哆哆嗦嗦的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的身后,这屋子一角的沙发处居然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人。
他好像刚洗过澡,墨发微乱,带着湿气,下身裹着白色浴巾,上半身光着。一条胳膊横在圆桌上,另一只手在这条胳膊上做涂抹状。
此刻他正转脸看着她,那张俊美的不像话的脸庞阴云密布,深邃的眼眸里更是染了丝丝的血气,削薄的唇紧抿着,眸光能冰封十里之遥。
那模样,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只猎物,一只不怕死的闯入了他的领地,随时可以被他咬死的猎物。
周遭的温度不断降低,叶晓离冻的发抖,畏惧的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上半身那结实分明的肌肉脸颊又开始发烫,真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霎那间,她脑子里又劈过了一道惊雷。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这男人是谁了。
萧彦南。
天哪,上帝是再跟她开玩笑吗?好不容易重活一回,还没来得及庆幸劫后余生,又闯进了一个大魔王的地盘。
老天爷,你真的不是想让我死的更惨烈一点吗?
叶晓离畏惧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双手紧扒在墙壁上,吞了吞口水,脚步一点点的朝门外挪去。
这个男人她惹不起,她还是走吧。
她就这样挪着,面前的男人也没动,就这样看着她如螃蟹一样横行。
“该死的。这贱人跑哪去了。刚刚还在。”
门外,叶欣雅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叶晓离愣了一下。
不对,她不能走。她为什么要走?
她不过是萧家的一个养女,顶着萧家小姐的名头却没有半点的根基,今天从这里跑了,除了继续被欺骗,被利用,她还能怎样?
不,既重活了一世,哪怕就是再死,她也至少要死的壮烈一些,不要再像前世那样憋屈。
只一秒,她便打定了主意,最后怯生生的看了那角落里的男人一眼,她一咬牙,朝他迈开了步子。。
走到他面前,那股清冽好闻的沐浴露香味侵入鼻尖的时,她扬着那张让人看了会想吐的脸,盯着男人俊美如天神的容颜,颤抖的开口。
“小叔,帮帮我行吗?”
跟前的女人浑身湿透,散发着海水的腥气,头发紧贴在头上,半边脸绝美,半边脸恶心的让人没法多看一眼。
严格的说,她已经不能算个女人了。只能说是一只怪物。
萧彦南低着头,阴冷至极的目光罩了下来。
“滚。”
这是叶晓离能预料到的结果,他没把她直接扔出去,她已经很意外了。
传闻萧彦南性情孤冷,喜怒无常,处事手段极其狠厉,就连亲手足都不放过,争夺继承权那几年,萧家一片血雨腥风,他那兄妹五人当中,横死的横死,远走的远走,最后只剩下了他。
那些事内幕不祥,但他毒辣的名声已经在外了。
前世,她跟他只算见过几面,没有一丝交集,这一世,她自己好死不死的撞到他面前来了。
会不会太作死?
叶晓离后背直冒冷汗,怯怯的望着萧彦南,却不怕死的摇了摇头。
“我闯了祸,回去妈妈一定会罚我的。小叔,我求你帮帮我。”
萧云墨自小得了一种罕见的基因病变。这种病会侵蚀人的脏器,却有很长的潜伏期,所以,自他查出携带这种致病基因之后,萧家就四处寻找能跟他血液配对的人。
她就是这个人。于是,那时候才十几岁的她摇身一变成了萧家的养女。
那是对外的身份,对内,她是一个随时提供移植器官的供体。
这些都是上一世,临死之前,叶欣雅告诉她的。
上一世,她爱着萧云墨,他肾脏出问题了,她是主动捐给他的。
那时候,她还庆幸自己竟然能跟萧云墨匹配,省去了很多寻找肾源的时间。
这一世,若是继续留在萧家,她一定难逃再被摘掉一个肾脏的结果。
即便骗不了她心甘情愿,他们也会把她押上手术台的。
她不要。所以她逃离萧家。但是这些,她不能跟萧彦南说,只能说她怕受到责罚,混过眼前再说。
叶晓离哀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相信,敏锐如他,就算从不过问侄子这一支的事情,也一定知道她在萧家的真实处境,知道她怕挨罚的话不是瞎编的。
现在,她希望他还有一点点善良之心。
叶晓离心底念着阿弥陀佛,念着耶稣基督,祈求着满天神佛。
“哪怕,你让我躲一会也行。”
叶晓离双手合十。退而求其次。也就在这个时候,在她近距离的看着萧彦南这一身浅麦色的肌肤时候,她愣住了。
他身上起了一身的红斑。胸口,后背都是,红斑跟指甲盖差不多大,一块一块的,不是很密集,但是几乎遍布上半身。
叶晓离愣怔的看了两秒,又慌忙瞅了那圆桌一秒,脑子里灵光乍现,来了主意。
当然,也来了勇气。
“我可以帮你做事。求你让我在这里躲一会。”
她转手就捏起了萧彦南手边的白瓷瓶,指尖从已经打开的瓶子里挑出了一点淡绿色,带着说不出的清新气息的药膏,然后压在了他上臂一块红斑上。
“你那后背也都是,你自己涂肯定不方便,我帮你涂吧。”
眼前这位辈分上是她长辈,性别为男,她知道她此时有多厚颜无耻。可是,为了自保,她也只能厚着脸皮了。
怕他把她甩开,她冰凉的小手紧紧抓在他的手臂,另一只手的指尖挑着药膏颤抖的在他紧实的手臂上涂抹着。
微凉的药膏在皮肤上延展,萧彦南的身体猛然一僵。
“这个房间门开着,会不会是她?”
门外,叶欣雅的声音又响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推门而入了。
叶晓离条件反射般的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萧彦南身后躲去。
她的手因此顺着萧彦南的手臂在他后肩上滑了一圈。
就像一阵细微的电流贯穿了他的肩膀,他的身体竟不由得轻轻一颤。
紧接着,他耳边响起一个急促坚决的嗓音:“让他们别进来。”
她,在命令他?!
萧彦南侧眸,叶晓离看着他那张完美却漆黑的侧颜,使劲咽了咽口水,佯装着镇定:
“你肯定也不希望他们看见你跟自家侄女这样赤裸相见。所以,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她大概真的吞了熊心豹子胆了。威胁他,她的话居然说的不带打盹的。
叶晓离紧张的浑身汗毛都在颤抖,也顾不得萧彦南什么反应,说完了就朝门口望去。
“叶小姐。这是四少的房间,你找他有事?”
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男声。
“越助理?四少在这里?”
叶欣雅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那男人声音却冷了。
“是的。四少在这里休息。林小姐在这里大吵大闹恐怕不合规矩。如果没事的话,请赶紧离开。”
”我……我是找人。晓离,晓离不见了。“叶欣雅还不死心。
“离小姐怎么会在四少这里?叶小姐,你怕不是脑子坏了吧?”
一句话堵得,叶晓离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这是萧彦南的手下吗?真有气势。
刚想到这里,手腕处蓦地一紧。一只手扣住了她。
叶晓离猛一哆嗦,低头的瞬间,那手的强大力道就将她扯了过去。
“啊……”
一声轻呼,头昏目眩的瞬间,她就跌进了萧彦南的怀里。
湿热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惊恐的张大了眼睛,对上了萧彦南的目光。
他的眼睛生的极其好看,明显的双眼皮,浓密的睫毛,琥珀色的瞳仁,幽冷的眸色,将性感和禁欲糅合的恰到好处。
但是,他眼里为什么有一种惊愕的神色?
明明是他拽她过去的,又不是她自己扑过来的。
他至于错愕吗?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脸太丑了?
想到自己那鬼一样的右脸,叶晓离满心的自卑和难过。
被萧彦南清冷深邃的目光笼罩着,天地间都是那股冷冽又侵略感十足的气息,时间都凝滞了。
“咚咚……四少!”
门上传来刚刚那男人的声音,叶晓离慌忙回神,挣扎的想站起,圈在她身上的一双手臂却莫名其妙的收紧了。
“进来。”
“四少,您没事吧,我刚才听说……”
越冥话说到一半,舌头就僵了。
他是出现幻觉了吗?竟然看见有个女人卧在四少的怀里。
他家主子可以这样抱女人了吗?不会窒息而亡吗?
“你,你放开我。”
叶晓离终于挣扎着站了起来,完好无损的半边脸也红透了,抬脸看了看越冥神色尴尬暗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出去。”
萧彦南冷沉的语调突然响起。叶晓离哆嗦了一下。
现在出去,不是被抓个正着?
“小叔,我……”
“出去。”
又一声重复,受惊吓的却是越冥。
“我?”他没眼瞎的话,四少那双鹰眼是对着他的。
“还要我说第三遍?”
萧彦南冰冷阴骛的语调让屋子里的气压陡然降低,越冥缩了缩脖子,紧闭上嘴巴,一声都不敢多吭。
扭头就走之前,他看了叶晓离一眼,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被越冥同情的眼神刺了一下,叶晓离只觉得这屋子里到处阴风阵阵,吹得她下意识的抱紧了双臂,自觉的离那个寒气散发源远一点。
“过来。”
萧彦南的目光挑向那个满脸畏惧的丑女人,削薄的唇淡淡开启,叶晓离几乎没有犹豫,摇了摇头。
叶晓离的拒绝,惹得萧彦南的脸又陡阴八度,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成了冰窖。
“那你想出去?”
“不。”
这一次,叶晓离答的比刚才还爽快,头也摇的更欢。
他什么意思?这是打算庇护自己了?心头一阵狂喜,连对那张阎罗王般的漆黑俊颜的恐惧也淡了。
”小叔,您有什么吩咐?”
一秒间,她就换上了一副狗腿的表情,一张丑脸扯着讨好的笑走近了萧彦南。
萧彦南显然对她这张脸没兴趣,空洞冷漠的目光从她脸上扫了过来,伸手就拿起了桌上的白瓷瓶。
“后背。”
“哦。好。”
清冽如甘泉的声音干脆乖巧的应着,萧彦南那冷硬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
还算不那么惹人厌。
叶晓离的指尖从那瓷瓶里挑出一点点凉飕飕的药膏,轻轻压在了萧彦南后背的红斑上,缓缓的揉开。
这人是萧家的至尊神,抱住他的大腿,她或许有望从这个坑里逃出升天。
对,就这样。至少现在是这样。
越想越美,她的指尖都轻快起来了,在某人坚实性感的后背上揉来揉去,跟涂鸦一样,顺手的不行。
“小叔,你这好像是过敏哎。”
“嗯。”
萧彦南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和。
“那您吃药了吗?挺严重的,光涂药膏行吗?”
“不吃。”
“干嘛不吃?过敏症状可轻可重的,我在学校的时候,我们有个对花生过敏,有一次不小心吃了颗花生馅的汤圆,都休克了,差点没死……。”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她就接收到了来自前方的一记清冷阴骛的目光。
“我……哦,您不会啦,您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
叶晓离你这个笨蛋。关心人都不会。她缩了缩脖子,闭紧了嘴巴,未免再祸从口出。
用最快的速度替他涂抹好了药膏之后,她将那只瓶子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圆桌上。
“好了。”
退到一旁,她连手都不敢乱动,一双手臂都缩在身侧。
萧彦南幽冷的目光扫了一眼落汤鸡特征很明显的女人,随后站了起来,走到衣柜那里,先取了一件浴袍,又取了一件浴袍。
走过来,他将第二件浴袍扔给了那只落汤鸡。
“去洗澡!”
“……”
软软的白白的一团砸过来,叶晓离懵了。
谁说萧家四少是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谁说他六情不认,铁血无情?
他明明是个好人啊。让她躲着,还让她洗澡。很体贴啊。
“谢谢小叔。谢谢小叔。”
叶晓离抱着熏了熏香的高级浴袍,连连对着萧彦南鞠躬,表达完了谢意,她才抱着浴袍转身。
搜寻了一圈,找到浴室的位置,她一头扎了过去。
刚从阴冷的海里爬起来,又穿了这么久的湿衣,泡个热水澡真是再舒服不过了。
洗澡的时候往往是人心情最放松的时候,刚好趁着这个放松的间隙想想后续的事情,谁知道一想就忘了时间。
等她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
屋子里,萧彦南已经没了踪影,等着她的是刚刚被萧彦南遣出去那个助理越冥。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紧裹着浴袍的叶晓离以为她泡澡泡时间太长了,听觉神经给泡坏了。
刚刚,他说什么?
“离小姐,这里就是你的房间,我是御景园的管家白鸿。四少说了,你可以自由出入,但是有一点,每天六点之前必须到家。这是御景园各门的钥匙,你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为你办妥。”
一串凉飕飕亮晶晶的钥匙交到叶晓离手心里时,她还没回神。
从游轮上被越冥用快艇送到这里来,身处这极简风格的屋子里,她倒现在都是懵的。
越冥说:四少吩咐,从今天起,她留下来伺候他。
她是想逃离萧家,保住自己的肾脏,保住自己的小命的,怎么突然就到了御景园?
伺候他?伺候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让她伺候他啊?他缺佣人吗?
“白叔……”
叶晓离可怜兮兮的看着眼前这个看上去很慈眉善目的管家.
“我想越助理一定是误解小叔的意思了。我笨手笨脚的什么也做不好,小叔这里缺人的话,劳务市场很多的。我,我还是走吧,别给他添乱了。这个给你……”
她将钥匙递回去,白鸿却没接,那张原本很随和的脸也冷了。
“离小姐。越冥不会理解错的。四少的意思就是这样。你要走,恕我直言,放眼云城,还没有哪里比御景园更安全。你走出这个门,会发生什么,那就真不知道了。”
“……”
白鸿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叶晓离脑袋上,突然让她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她只想逃跑,逃离萧家的势力范围,天涯海角,先保命要紧。
但是,萧家财大势大,萧云墨是又是萧家大房的独子,为了保住他的命,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自己的。
这么说来,萧彦南这里倒真是成了老虎眼皮子底下那块最安全之所了。
毕竟,没人敢摸老虎的脑袋。
叶晓离那不是非常灵光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运转,白鸿看了看她,又开启了公事公办的腔调。
“离小姐,你好好休息吧。你的职责只是为四少一人服务,其他的时间,你可以自由支配。只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
“什么?”
叶晓离本能的问,白鸿严肃的表情中突然多增添了几分警告之意。
“四少对女性的接触过敏,请你小心不要碰到他,否则他会全身起红疹,严重的话还会呼吸困难,还甚至会休克。”
“……”
叶晓离惊掉了下巴,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那坚实紧致的触感还在,指尖微微的发烫。
她明明碰他了,碰的时间还挺长。他好像没什么事啊。
蓦地,她想起自己的脸来。
自己这张脸,恐怕已经脱离了女人的范畴,难怪他敢留自己在身边伺候。一定是已经不把她当女人了。
也是,哪有自己这么丑的女人。
叶晓离下意识的抬手抚了抚脸,即便是柔软的指腹触碰到那些泛红水肿的瘢痕,她还是能感觉到锥心的疼。
三个月了,这种疼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过她。
一个女孩子毁了容,她都绝望了。没想到今天却帮了她。
算了,不想了。萧彦南既然留下她,她就安安心心的抱住他这条大腿算了。总比东躲西藏的强。
“谢谢白叔,我知道了。”
叶晓离平静的回应,随即攥紧了那串钥匙,转身进了白鸿给她安排好的房间。
心安理得的在御景园住了下来。这一夜萧彦南没有召见她。
他虽然说要她伺候,但其实也没有给她指派什么具体的活,甚至并没有怎么跟她打照面,后面几天,她早上起来他人就已经走了。
闲了两日,叶晓离就跟白管家提出回学校去了。她是云城大学大四的学生,还剩下最后半学期,因为脸伤耽误了实习,只能在学校好好把论文做完。
得到了白鸿的允许,她又借了去学校的车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拾了寝室里的东西找了点平时乱塞在抽屉里的零钱。
她的东西都在老宅,现在是拿不回来了。而且她那卡里也没什么钱,萧家每月给她的零用钱都是有限的,其中绝大部分还被她拿去接济舅舅一家了,现在脱离了萧家,她首先要想的是怎么挣钱养活自己。
抱着这个信念,她整个下午都泡在图书馆里查资料。出去找工作之前,她要先把论文结束。
一投入,她就忘了时间,扭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是灰蒙蒙一片。
“糟了,已经六点多了。”
白管家叮嘱她要六点之前回去的。
不敢惹萧彦南不高兴,叶晓离立即收拾了桌上乱糟糟的书籍。
抱在手里刚一转身,她就愣住了。
眼前站了一个人,还没抬头看他的脸,她就认出了那气息。
蓦地,心尖狠狠一疼。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衫配黑色的裤子,高挑笔挺的身子配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韵,立体分明的五官每一点都彰显着他的完美。
是的。在从那游轮掉下来之前,叶晓离都觉得眼前的男人堪称完美。
身为萧家的少爷,他身份精贵,哈佛毕业,如今在帝擎旗下分管一个分公司,他也年轻有为。更要紧的是,他温柔体贴,他们一起长大,不管李清如对她多么冷淡,他一直呵护着她。
“云墨。”
叶晓离喃喃的喊了一声,心痛的感觉是她的脑子瞬间清明。
眼前的萧云墨还是那个萧云墨。
可叶晓离,已经不是了。
“你怎么来了?”
一秒间,她已将眼中的痛楚藏好,扭头看了看四周正在埋头苦读的同学,不想被围观,她又低声说道:
“出去说。”
头一低,没再看萧云墨,她就迈步走出了图书馆。
“晓离。”
一出来,萧云墨就迫不及待的拉住了叶晓离的胳膊。
“你这几天上哪去了?游轮上到处都找不到你,你怎么能乱跑?”
没有一句关心的询问,他张口就是责备,脸也绷得紧紧的,以前的温柔模样在他脸上绝迹很久了。
叶晓离抱着书,指尖紧紧的压在了书籍微凉的封面上。
“我这几天忙着做论文,所以就急着出来了。”
“做什么论文?我收到消息你是今天才来学校的,你在哪做论文?”
萧云墨的目光咄咄逼人,手指捏的叶晓离胳膊都疼。已经不想再承受他的碰触,叶晓离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我借宿在同学家。哥……”
从互相表明心迹开始,她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哥了。
“这段时间我不想回家了。等我把论文处理写完再说吧。我现在要回同学家去了。再见。”
说完,她就转身下了台阶。萧云墨愣在了原地,几秒后反应过来才追了下来。
“晓离。你给我站住。你上哪去?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忘记?她怎么能忘记呢?在萧家12年,每年两次,固定的日期,比她一年才一次的生日还多一次。她怎么能忘记?
前世,她根本不知道萧云墨有那么严重的基因疾病。他看起来除了偏瘦,脸色偏白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反倒是她,自接到萧家来之后身体就不太好。没什么大病,小病却不断。身体素质没有随着年岁增加变好,反倒一年比一年差。
李清如‘心疼’她,给她安排了每年两次的定期疗养。疗养的过程,她并不清楚,因为进了那个专属疗养室之后,她就被打了麻醉。
这么多年无一例外每次都是在她昏睡的情况下完成的疗养过程。每年两次,从十岁,到22岁,她从未怀疑过。
从未怀疑过!
现在想来,她多傻啊?什么疗养能把人的身体疗养的一年比一年虚弱?
还有,这两年每次疗养结束回学校,室友都说她脸色苍白,她自己也觉得走路都没力气,浑身都是软的。
这症状,怎么看都不像是经过治疗,反倒像经过了什么摧残。
反观身患重疾的萧云墨,这些年却都是好好的,直到两年后,才出现肾衰竭的症状,那时候她是义无反顾的摘了一个肾脏给他。
现在的他看起来好端端的没有任何异状。可谁知道,这些年,他们都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看他如此焦急的模样,她更确定这疗养是不能再去的。
强压住心头翻涌的情绪,叶晓离定了定神,佯作出刚刚想起来日期的模样。
“明天?这么快?那不行。我约了老师明天交论文了。我不跟你说了,今晚还要赶论文。我走了。”
叶晓离挣脱了萧云墨的手,急急的转身。
这下,萧云墨火了。
“叶晓离,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一个箭步跨上去他又捉住了叶晓离的胳膊,用力一扯将她扯到了怀中。
叶晓离身体一斜撞到了他胸口上,手里的书也撞掉了落了一地。
“你先跟我回去再说。”
萧云墨攥着叶晓离的手腕踩着地上的书籍扭头就走。
被他拖着,叶晓离一路踉跄,跌跌撞撞的好几次差点摔倒,可他没有理会,就这么硬把她朝停车的地方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