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辰大海
视线中,有一盏粉红色陶瓷吊灯。
是梦吗?
那个她终其一生都不愿再涉足的梦?
顾涟漪木然的双眼,眨了一下,两下。
然后她缓缓的动了。
僵硬的脖子,隐约发出咔咔两声轻响。
下一秒,纷杂的画面如一记劲浪,猛的砸进她脑海中。
……
“涟漪,对不起了。”
是葛庄生这个贱渣。
若不是被注射了10倍剂量的肌肉松弛剂,顾涟漪对星辰大海发誓,她一定要活活咬死他。
然而事与愿违。
破布娃娃一样摊在在游艇甲板上的美丽女人,别说扑上去咬谁,她连自己的呼吸肌群都快支配不了。
“庄生哥哥……”
娇软嗓音响起。
顾涟漪艰难的转动眼球。
模糊视野中,她的异母胞妹顾唯一,深深依偎在她未婚夫葛庄生的怀里。
女人无声无息的注视着眼前荒诞的场景。
无助、疑惑、了悟、哀恸、不甘,在她眼中依次闪过。
最终,杂糅成欲将其剥皮蚀骨的深沉怨怒。
下一个画面,葛庄生举步朝她走来,站定。
“涟漪,唯一已经怀孕了,我和唯一是真心相爱,爸已经承诺,会把顾氏集团交给我们,而没有你的娱乐圈,唯一也会更加如鱼得水。”
葛庄生蹲下,英俊的脸孔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淡笑。
而后抬手,将她散乱的碎发掖到耳后,一如这两年间的每一次。
温润儒雅的声线,透着足以乱真的缱绻:
“送你两个临行礼物吧,第一个礼物,你找了四年的儿子小悉,其实早就已经死了,被拐走的第二天就死了。
拐走他的是你曾经的保姆小玲,不希望你带着恨走,所以,凶手就不告诉你了。
涟漪,我真的喜欢过你,甚至不介意你曾有儿子……
但你可能不知道吧,你不让我碰,却在每次喝醉之后,不停的念叨那个男人的名字。
他那么好吗?好到即使死了你也忘不了?
算了,都过去了,我现再有了顾唯一,我们两清了。
第二个礼物……”葛庄生叹了口气,“如你所愿,让你‘一家三口’团圆。”
葛庄生忽而发力。
“噗通!”
低低溅起的水花消散,深夜的寂静海面上,漆黑,沉寂,唯有月华投射出粼粼光带。
水中,肌肉陷入深度麻痹状态的女人,缓缓下沉。
冬夜海水的刺骨被药物隔绝,尚存一丝知觉的眼,感受到微微的冰凉。
眼球上滚烫的泪被极冷的海水急冻成一层薄薄的冰壳,痛感迟缓,视觉却越发剔透清晰。
人之将死,还真的会回顾过往片段,以及那些刻意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美好或心酸。
……
“麻麻,我学会了《小猴子盖新房》。”小小的身体抱住她的大腿,甜甜说道。
聋哑养母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对10岁的她艰难的比着手语:“丫蛋儿,以后你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父亲揽着继母,吼道:“下贱!小小年纪未婚先孕,给我滚出这个家!”
一张神祇般俊朗无俦的脸庞在眼前定格。
……
‘碰’!
台灯被撞碎在地面。
保姆小玲跟两个保镖推门而入。
“涟漪小姐,您怎么了?涟,啊!”
话不成句,因为满眼赤红的顾涟漪,死死的掐住了小玲的脖子!
这是一双倾注了浓重恨意的手,力道之大,不过三五秒,小玲的脸已经呈现紫绀。
保镖大骇,晚一步才反应过来。
见小玲已经开始翻白眼,保镖赶忙施大力掰开钳子般的手。
疼痛让几近癫狂的女人有一瞬间的怔忪。
为什么能感受到疼?
这不是梦吗?
顾涟漪缓缓抬手抱住头,下一刻,尖叫声响彻大宅:“啊啊啊啊!”
为什么?
为什么?!
混沌的思绪戛然而止,顾涟漪晕倒在微凉的地面。
……
八方堂。
双臂被齐根砍掉的年轻男子,在血红色的池水里扑腾。
每次冒头都会被人用脚踹回水里。
“连爷,这小子是港城荣锦会余孽,他把交易地点通知给了娥国佬,坑死了我们十三个兄弟。”
古董椅上的男人起身,俊美如神般的脸庞,挂着如魔般冰冷的神情。
“十三个人厚葬,家属安顿好。你去找那些娥国人,我们的人什么死法,记好位置,让他们双倍奉还。”
“是。”
池里的人已经没了动静,
“连爷,这小子还有个16岁的弟弟,要不要放?”
连峥狭长的眸子淡淡一瞥,手下心惊胆战的退下。
养虎为患,这个道理他居然给忘了?!
早就等在一旁的几个管事火急火燎的上前。
“连爷,我们在中南部的生意进展不太顺利。”
“连爷,这批货M方看中了,有意接洽。”
“连爷,蓉城的工程出了点问题,我这边特别急……”
连峥接通手机,管事们同时噤声。
“说……别伤了她,我马上回去。
第2章 删档重来
急促的吸气声,在静谧的空间中突兀响起。
顾涟漪睁开眼,头痛欲裂。
她循着记忆中的方位看去。
阳光穿过落地窗,投下大片夺目的光影,光线中可见零星漫舞的轻尘。
想按一按发胀发昏的头,刚一动,手腕便是一疼。
她一怔,动了动四肢,四条粉红色长丝巾瞬间绷紧。
呵,被绑上了,还这么紧?
四下无人,顾涟漪索性打量起周遭。
浅粉色刺绣窗帘,镂空轻纱,白色欧式雕花梳妆台,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同系衣柜,洗手间的双开木门,曾经用来看剧本做笔记的长桌,奶白色真皮长沙发……
每一样家具、每一个小摆件,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满屋子的唯美梦幻风,只因她幼年那一句要做公主的戏言。
她轻叹一口气。
多少年了,自他死后,她不曾放纵自己缅怀他的一切。
脑海深处的记忆混乱又鲜明。
暑热钻进没关紧的落地窗,也带来一阵微风。
小心翼翼的吸了口气,鼻腔里是Voluspa香薰散发出来的清甜果香。
人在做梦的时候,闻得到味道?感受得到热度?察觉得到疼痛?
顾涟漪陷入沉思。
墙上的华美时钟,指针无声的绕着圈。
直到顾涟漪的四肢都开始针刺般的麻痛,她才回过神。
看来,这诡异到颠覆想象的情况是真。
她有了删档重来的机会!
‘咚咚咚’,远处的门板,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她静观其变。
长毛地毯吸掉脚步声,直到来人转过拐角,她才看清那人的模样。
连峥!
一个侧颜已是惊艳万分,像尊不容亵渎的神。
她以前都不知道,他的发丝并不是乌黑的,微凌乱的发在日光下呈棕色,几缕刘海捣乱似的滑落到平滑的额前,慵懒而性感。
浓密入鬓的眉,略微深刻的眼眶,狭长的眼,长而浓密的睫毛,眼尾细看之下略微上翘,端的是邪魅勾人。
挺直鼻梁下是形状好看的薄唇,细看粉粉的,润润的,下颌恰到好处的棱角,中和掉长相上的妖孽气。
好看的喉结,宽阔流畅的肩膀线条,黑色的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紧实性感的胸肌形状,紧窄的腰身,女人都要嫉妒的笔直长腿……
还是记忆中那般丰神俊朗,但只一眼,顾涟漪的视线便已模糊。
深浓的愧疚感令她不敢直视连峥,她嗖的别开视线,自然没有看到,当连峥看到她像一只小兽般被屈辱的绑缚到大床上时,眼底乍泄的森森杀气。
而当他捕捉到那眼里的滢滢泪光,心脏当即又是一缩。
房内寂静无声,腕上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皮肤的微凉触感。
连峥用平生最温柔的力道解开她的束缚,他以为得到自由的顾涟漪,会像以往半个多月一样,排斥,谩骂,或是如一只被剪了翅的小鹊,烦闷而痛苦的央求他放了她。
然而,他预想中的一切都没发生。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软软的,温温的,带着清甜果香味的小身体狠狠的撞进他怀里。
她用力的搂住连峥的脖颈,脸深埋进他肩窝,将所有的悔恨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喜悦,都倾注在这一个拥抱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想跟他说一万句对不起。
然而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却化为了一声呜咽。
幼兽般的细弱哀鸣唤醒了石化的连峥。
天知道他心底有多震惊。
他修长的左手抬到一半,想到这手刚刚夹过烟,有烟味,又换了右手,试了两次,才小心翼翼的抚上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他一下一下的给她顺着毛。
“是不是很疼?”
连峥的嗓音一直是好听的,磁性,低沉。
他当然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青紫,有愧疚,有愤怒,心疼的像是漏了风。
他以为她哭是因为疼,是受了委屈。
原谅这个母胎单身的钢铁直男,能猜到这点已是极致。
顾涟漪当然也不会告诉他实情。
有些秘密注定会烂在肚子里。
既然上苍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势必要把握机遇弥补上辈子的遗憾。
更何况她曾经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连峥了。
她不会再那么二了,仇要报,恩也要报。
什么?有些伤害还没有造成,不能以未来的罪行惩罚此刻的人?
开什么玩笑!上辈子够窝囊了,带着仇回来的,这辈子还让她佛眼看人生?
她想起曾经很喜欢的一段话:
‘寒山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曰: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一度引经自省,如今心态变了,忽然觉得这就是一句屁话。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呀!
她就是一俗物,干嘛要用得道高僧的标准要求自己呢?
第3章 告状
顾涟漪从小痛点就低,每次磕了碰了都会哭很久。
连峥想,隔了这么多年再见,她还是一样。
书房里就有那么一张照片。
画面中的她,走路不小心踢到石墩,蹲着身子,一边捂脚,一边抹眼泪。
……
“是不是很疼?”
“嗯。”自己一觉醒来转变太大,这借口勉强可用。
听着颈边闷闷的声音,感受隐隐喷在皮肤上的温热气息,连峥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初次学会吞咽。
他难发一语,修长的指圈住她的手腕,轻揉着。
顾涟漪脸红的堪比关公,虽止住了啜泣,这无声的亲昵,羞得她只能继续埋首当鸵鸟。
门没有关,拐角处的小玲,将手里的毛巾一点一点攥紧。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连爷,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对待他们那种严肃冷漠的样子。
甚至,她都没听过连爷这样温和的声音。
午后的阳光穿过落地窗,男人搂着女人,而女人乖顺的窝在男人的怀里,这鹣鲽情深的画面刺得小玲眼疼,她鬼使神差的疾迈几步,上前打断。
“连爷,我拿了热毛巾来给您擦手。”她甜笑着说。
被打扰的连峥十分不悦,顾·关公·涟漪也闻声回头。
两道如出一辙的冷厉视线,就像两把万年冰湖底捞出的上古兵刃,将小玲钉在原地。
然后,女人悠悠的说道:“你的服务对象不应该是我吗?”
“连爷,小姐……我……”
小玲清丽的脸上哀哀戚戚,抬手装作不经意的摸了下脖子,那里隐约看得见一圈深红。
“你这是在告状吗?”
耿直girl退出连峥的怀抱,无情的拆穿了小白莲的心思。
前世的顾涟漪,一度被媒体评为国内最具天赋的新生代实力派演员,她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不走心的白莲花演技了。
而且对小玲的杀心已起,她只恨自己呀,刚才怎么没把小玲当场掐死呢?
使出吃奶的劲儿就留下一个红‘脖套’?这特么什么弱鸡体质!
“您误会了,我没有告状的意思,您刚才只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涟漪小姐我不怪您,而且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往后我一定……。”
顾涟漪充耳不闻,双手环胸,回头望着男人,“人家跟你告状呢,按照普遍剧情发展,这个时候你应该怜惜的捧住她的脸,然后缓缓……”
连峥脸色顿时沉了几分,上前一把捞住顾涟漪的细腰,捧着她的脸,冷声问道:“缓缓的什么?”
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一向生人勿近的连峥会有这么骚气的操作?
刚才看小玲一脸迷之深情,还不准她测试测试么。
在她来之前,小玲可就在这个宅子里了,万一俩人之前真有啥苟且呢?她也不能硬着头皮跟他玩诗和远方啊。
可当冒着寒气的俊美脸孔近在眼前,她的求生欲瞬间苏醒。
“然后肯定是缓缓的扭断她的脖子呀,要告状也是我先呀,喧宾夺主多讨人厌,对吧?”
见连峥的脸色由黑好转至灰,她趁机一推,想离这行走的荷尔蒙远一点儿。
好巧不巧的按到他肋间的鲨鱼肌,她老脸一红,片刻不敢耽搁,赶紧逃开。
小玲眼里的震惊和怨怒来不及收回,被顾涟漪逮个正着。
她在心底冷笑。
前世连峥死后,小玲每隔一个月就会来看她,直到发现她怀孕,到她生下小奚,到小奚三岁被拐走。
她曾以为那是情分。
现在只余剥皮蚀骨的恨。
那段时间,小玲到底是怀以怎样一种恶意,在对她们母子嘘寒问暖?
顾涟漪敛下眼皮,遮住眼底浓烈的杀意,“不服?那你掐回来呀?”
“不,我不怪您,那个时候您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不怪您,不过涟漪小姐,您可能需要接受医生的帮助。”
“那如果我说,此时此刻我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特想弄死你,你打算继续把我绑上?”
小玲瞳孔紧缩,面前的女孩儿,周身萦绕着仿若实质的浓黑气息。
美艳,妖冶,危险,诡谲。
冷到极致,也魅到极致,像一只沉睡千年的血族,不带一丝人气,却能引得人们甘愿露出温热的颈项,奉上自己全部的甜血。
“你,你……”
“她绑的?”连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
敲门声将小玲震散的心神聚拢。
顾涟漪看向门口。
颀长健硕的体格,刚毅的英气脸庞,来人正是连峥手下的武将,左膀右臂,同时也是把‘讨厌她’这一点表现得最明显的男人,岳劲。
“峥哥,你找我?”
“嗯,先把那个处理了。”
由人降为物,并被称为‘那个’的小玲,面上血色褪尽失。
第4章 信了她的邪
“是。”
位高如岳劲,在连峥面前也是绝对的服从。
“那个啥……”顾涟漪举手打断。
岳劲眼底迅速的闪过一抹不赞同。
连峥自顾自给她揉手腕,岳劲和门外几个大汉视野极佳,她一举手,他们便看到他们所敬重的连爷,在黏答答的给人家,按、摩!
顾涟漪本无意给大伙投喂狗粮,立刻就把手放下
大汉们识相的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但几个人内心无法平静,恨不能放声大呼:说好的地下世界霸主呢?说好的八方堂唯一话事人呢?说好的冷血狠辣六亲不认呢?
喵了个咪的!这绝壁是个假的连爷!
岳劲一向不赞同顾涟漪留在连爷身边。
她长得好看,毫无争议的那种好看,单以外貌论,是配得上连爷的。
但这远远不够。
当年,16岁的连峥被前话事人祚(zuò)叔带回堂里。
短短几年间,凭借过人的头脑和胆识,将八方堂发扬光大,吞并了港城大部分的帮派,并在21岁那年建立自己的合法公司,逐步洗白。
如今连峥25。
籍籍无名的小公司,也一跃成了国内巨擘连一集团,八方堂也从港城发展到金城。
他知道连峥的野心不止于此。
连峥是要做大事的人,他本以为顾涟漪于连峥而言,就是个少年时曾有些交情的小女孩儿。
可自打半个月前她住进宅子,他发现,这女孩儿对连峥的影响太大了。
这必定会坏事儿!
顾涟漪当然知道岳劲的心思。
上辈子连峥死后,他曾用枪指着她的脑袋,问她是不是帮凶,最后还是肚子里的连奚保了她一命。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岳劲一直认为,她是个比苏妲己还不如的,祸乱超纲的妖艳贱货。
“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当讲否?”顾涟漪眨巴着大眼睛看岳劲。
岳劲很想怼她说:最好等你成熟了再讲。
但连峥已然摆出‘但说无妨’的态度,他还能怎么样?
“请讲。”
“你们这个所谓的‘处理’,能不能换个形式?”
“请问涟漪小姐有什么特别好的建议?”不好的就别提了。
面对岳劲明显的话中有话,顾涟漪心道:论装傻,我是你祖宗。
“听说角洲那边人口断层严重,劳动力短缺,我们也响应号召,为国家建设尽一点绵薄之力,向那边输送高端人才过去如何?
我看小玲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到那边去还能提升一下当地的家政行业水准,岳哥,你说是不是?”
岳劲皱眉,真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会信了她的邪?
角洲地处中缅边界,人口流动大,原住民与外来人口杂居,治安混乱不说,外来的年轻女性到了那里,难逃被拐卖或被迫从事犯罪事业的命运。
虽然相比于他们的‘处理’手段,这处罚算是轻了,可是一个18岁的小女孩儿想出这种形式……毒了点儿吧?
“峥哥。”岳劲想看连峥的意思。
“就这样吧。”连峥一脸无所谓。
岳劲嘴上称是,命门外的几个保镖将哭叫的小玲捂着嘴带走,但心里对顾涟漪的不满更深了几分。
这跋扈的女人,小小年纪心这么狠,留不得,留不得。
室内恢复安静。
顾涟漪再无法忽略被揉得发烫的手腕。
她别扭的挣脱,心脏猛跳,估计现在用针在她身上扎一个小口,血都能呲到天棚上。
“下楼吃饭。” “我去洗澡。”
两人同时开口,顾涟漪慢一秒意识到自己话中的歧义,脸红成烂番茄色。
“我可没暗示什么!你千万别多想啊!我意思是,我得先洗澡,折腾一早上身上都馊了,不信你闻闻!”
这是个‘多说多错’的经典案例。
顾涟漪后知后觉,特别想大嘴巴抽死自己。
她将‘生无可恋’演绎的很是生动传神,这莫名取悦了连峥。
他眼底泛着笑意,拍拍她的头顶,“去吧,洗香香的再下楼吃饭。”
顾涟漪三步并作两步逃进浴室。
好好的泡了个澡,想了些事。
她包上干发巾,抹了一把挂满凝结水的大镜子。
纤手过处,映出一张无暇的容颜。
海藻般柔软的及腰黑发,琼脂般白皙幼滑的皮肤,形状优美的黛眉,浓密卷翘似蝶羽的长睫毛,挺翘的鼻梁,反着珠光的圆润鼻尖。
当她唇角弯起,不描而朱的水润双唇不见一丝唇纹,下巴上一点红色小痣,颌角也呈现流畅好看的弧度。
纤长优雅的颈,饱满坚挺的胸,左胸下缘那朵明艳的朱红色莲花胎记……
18岁的她,最美的年华,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姿容靓丽。
如一朵午夜中悄然盛放的娇花,清纯又妖冶,浓烈而神秘。
直到此刻她才有了实感,这是她的second chance。
第5章 告诉自己没做错
命运没有如果。
解决掉小玲是必然之选,一个包藏祸心的棋子,破坏力可以大到超乎想象。
她当然知道角洲的情况,上辈子连奚被拐,她放弃演艺事业,辗转各地寻子,角洲是人口拐卖集中地,她数不清去过多少次。
小玲被带走了,却不能真正让她喜悦。
或许是因为,解决掉小玲的是连峥而不是自己,这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无能。
又或许,是对小玲残存的那点怜悯之心作祟吧,无论如何,小玲曾在她孤苦的孕程中,给过她帮助。
但她告诉自己没做错,若是她心软了,怎么对得起她苦命的儿子!
镜子里的女人,勾唇的刹那,一大颗泪滑出眼窝。
指尖感受着温热的水痕,顾涟漪想着,真好啊,这年轻的躯体。
没有因儿子被拐,哭到再也无法流泪的浑浊双眼。
没有因过度劳累造成的各内脏机能衰退。
没有一夜花白的发。
更没有因长期失眠忧虑,如风烛老妪般脆弱不堪的身体。
眼前忽而闪过一些景象,短暂,模糊不清。
她无意识抬手抓向虚空,之后又自嘲一笑。
刚才在泡澡时,她便感觉到了,脑子里像是有大片的空白,好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儿。
可那又怎么样?一点代价而已,还有什么比删档重来更爽的吗?
身体的机能是可以恢复的,记忆难道不能?
慢慢来,不着急。
流着久违的泪,摇散脑中的一片雾白,顾涟漪笑的开怀,像个心理扭曲的精神病人。
“小涟漪,你晕倒了吗?”有人在浴室门外喊道。
顾涟漪一愣。
这是……赵莲香,赵姨!这个大宅里的厨娘,也是唯一会絮叨她的人。
“马上出来。”她套上松软的浴袍,打开浴室的双开木门。
“你看看,又不吹头发就出来,说了多少次了,你这小孩儿哟, 等到老了哪哪儿都疼的时候,你就该后悔了。”
赵姨一边数落,一边把她拉回浴室,从柜子里取出干燥的浴巾和吹风机,帮她把半湿的头发吹干。
赵姨动作麻溜,却算不上温柔。吹风机的暖风偶尔会扫过她的眼,将那里面的水雾烘干。
“知道了,赵姨,下次尽量不偷懒。”
赵姨惯常唠叨,却是首次得到沉默意外的回应。
赵莲香白皙却尽显沧桑的脸一顿,与镜中的女孩儿对视一眼,四指均缺少第一指节的右掌,握着吹风机,停了几秒才重新晃动,拂动女孩儿柔软的长发。
“……这就对了,女孩子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像是绝食之类的事儿,以后想都不要想,你喜欢吃什么都跟我说,我给你做,你看你瘦的,为了跟别人赌气伤害自己,怎么想的?!”
“嗯。”
“还有啊,你这孩子是不是傻,我听说你昨天还拿修眉刀割腕,修眉刀不是刀吗?万一被你割成功了怎么办?万一割成功了又没人及时发现怎么办?就算发现了,这嫩乎乎的皮肤留道疤怎么办?也就是你亲妈去得早,要是还活着,少不了给你一顿胖揍。”
顾涟漪觉得,在耿直这条路上,自己才刚抬脚,赵姨早已经等在路的尽头。
最后她使出大杀招,跟赵姨说待会儿想学做饭,赵姨果然喜不自胜,非但不唠叨了,连吹头发的动作都更麻利迅速了些。
她总觉得赵姨把她当自家小辈儿在对待,这感觉其实说来奇妙,毕竟大家相识相处也不过半个来月。
敢想敢说的赵姨,并不太像传统长辈应有的模样,但她给的温暖很朴实,很热切,多到让人无法忽略。
赵姨自告奋勇要帮她挑衣服,偌大的衣帽间,赵姨用完好的左手挑挑捡捡,扒拉出一条宽松舒服的白色连衣裙。
顾涟漪和赵姨刚下到一楼,便听饭厅里的岳劲说道:
“峥哥,我们从不沾活物交易,也许顾小姐不了解角洲是什么样的地方,对那个保姆的处理方法,我们是不是要从长计议?”
足有三四秒的间隔,连峥清冷的声音传来:“她说的是输送劳动力,你当成什么了?”
“也许是我想多了,可是峥哥,那个保姆口口声声说,是顾小姐先……”
“岳劲,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要是这么不放心,那你亲自把人送去安顿。”
岳劲皱眉,显然还想说什么,就见顾涟漪装傻充愣,旁若无人的坐到椅子上。
第6章 小哥哥
赵姨喜好奇特。
相比于对谁都和颜悦色的小玲,她更稀罕倔头萝卜顾涟漪。
顾涟漪早知道赵姨在这个宅子里是个特别的存在。
果然,她出声打断:“峥少爷,小涟漪,我去把菜端来。”
“嗯。”
赵姨只布置了他俩的碗筷和食物。
被忽略得彻底的岳劲起身告辞,给顾涟漪一个融合了探究和防备的眼神。
顾涟漪恶趣味的挑衅勾唇,岳劲脸色顿时发沉。
见他黑着脸出门,她没忍住,噗嗤一乐。
“很开心?”
“觉得赵姨挺酷,姜还是老的辣,一碗一筷就把个大活人气跑了。”
连峥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发毛。
莫不是她挑衅岳劲,老板不乐意?
“你不记得赵姨了?”
“嗯?”她眼睛一瞪。
这话说的,搞得人怪忐忑的,赵姨不就是赵姨吗,难道还有啥隐藏属性?
连峥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
“赵姨10年前也住在椿莱街,你还总吃人家做的奶黄包。”
椿莱街。
奶黄包?!
好像有点印象!
5岁走失之后被养母焦玉蓉捡回家,因为焦妈妈聋哑且收入低,不满足领养条件,她在椿莱街当了五年的黑户儿童,直到养母被肇事逃逸的车辆撞死……
香喷喷的奶黄包存在于七八岁的记忆,那时候确实经常吃到,经他这么一提醒,奶黄流到嘴里的热烫口感涌入脑海。
“可是,给我包子的明明是个挺好看的小哥哥,好像叫,叫,叫啥来着?小天哥哥,对!就是小天哥哥!”
“小天哥哥?我以为你一直喊他‘管不着’。”
她兀自沉浸在回忆中,没能第一时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气。
“嗨,他好像是我七岁时候搬到椿莱街的,长得好看,刚开始我们那群小孩儿都叫他小天哥哥,后来叫他‘管不着’,是因为他后来原形毕露总聊扯我,给我气的。
我记得他叫管小天,总把我辫子拽烂,还总不让我干这不让干那,我就老怼他,说他‘管天管地也管不着我顾涟漪’,当时还一度觉得自己特霸气,特机智还特有文采,等到后来就直接叫他‘管不着’了,小孩儿之间的恶趣味嘛,你懂的。”
半晌,连峥才用很低的声音说:“我还以为,你的‘小哥哥’只有我一个。”
气氛不寻常,顾涟漪侧首看他。
她仿佛看到了一双狼耳朵,正在一点点耷拉下来。
让人好像摸摸他的头……
忽然,“小峥哥哥。”
轻飘飘软糯糯的四个字,却像是四记重拳直击连峥的心脏。
他险些拿不住勺子。
“嗯。”
他装作若无其事,低头喝汤,唯有耳根的微红,泄露了内心的兵荒马乱。
人艰不拆,顾涟漪只当他是轻度傲娇。
“所以你是说,我那年吃的奶黄包,其实就是赵姨做的?”
“嗯,管小天是赵姨的儿子。”
顾涟漪瞪大亮晶晶的眼睛,问道:“那管小天呢?我记得后来他们全家都搬去港城了,现在赵姨在这儿,那他呢,也在金城吗?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儿了。”
“小天失踪了。”
连峥的样子不像开玩笑。
她足愣了5秒,然后嗖的转头,下意识看向厨房方向。
她刚才说话可没背人,担心赵姨听到会扎心。
不见赵姨其人,可得知这样的消息,顾涟漪心里闷闷的疼,没有了胃口。
上辈子寻子,除却各种网站,她还加入了很多民间互助群。
也是自那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有那么多跟她一样的父亲母亲们,他们怀抱着对孩子的牵挂和执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兼程,从未放弃过追寻。
群里的很多人,他们还会刻意去记住其他群友发布的寻子信息,自愿成为彼此的第二双眼,第二颗心。
她也是。
说来奇怪,她自己的记忆还七零八落,但那些孩子的资料却像是烙在脑袋里的钢印,清晰的很。
每年失踪儿童不少于20万人,找回的大概只占0.1%。
而她的连奚,就在那99.9%里。
前世她兜兜转转寻觅四年,死前葛庄生告诉她,其实小奚在被拐走的第二天就死了。
小奚,她和连峥的小奚。会甜甜的喊她‘麻麻’,会抱着她的脖子说最爱她的小奚,早就死了……
这一刻,萦绕在她周身的悲伤如此真切,黑色的霾,浸染了那双潋滟灵动的眸子。
她整个人空洞而阴郁,似是被一只看不清形态的凶兽,一口一口的吞噬掉灵魂。
明明刚才还在开心的撕着蟹柳,而此刻的她,仿佛没有一丝人气儿。
连峥瞳孔紧缩,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心脏像是被一股挣脱不开的力道狠狠的攥紧。
他没有功夫细细解读这异样,动作先于意识,待回过神来,他已经探着身子,直接把顾涟漪从椅子上提过来。
然后,按进怀里。
“涟漪。”
他一时半会儿是得不到什么回应了。
此时的顾涟漪可是忙的不得了呢!哪有功夫搭理他?
第7章 背锅侠
顾涟漪在忙什么呢?
她在处理汹涌而出的晦暗情绪。
悲伤过后,滔天的愤怒接踵而至,
她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小奚,想知道连峥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葛庄生告诉她拐走她儿子的是小玲,那么指使她的人是谁,这人是不是凶手?
连峥上辈子死得也蹊跷。
一代巨商,一代枭雄,竟落得暴毙狱中的下场。
从身陷囹圄到尸首被岳劲领回,竟然只用了短短数月。
她那时误会连峥,发现怀孕更是有意躲开他,在小玲的怂恿下躲到国外,等生完孩子回来金城,发现他已经入土月余。
是谁在幕后推动着一切?
顾涟漪还未查清始作俑者,情绪却先于理智,已经在排演报复手段。
一些念头太疯狂,太阴暗,又太缜密。
当她恍惚发觉时,自己已经在意识里将一个假想敌人虐杀。
手段之残忍,画面之血腥,已经超过她曾经看过的所有限制级电影。
而她并不觉得恐怖恶心,反而是淡然,甚至一点点的……享受?!
她忽而心生疑窦,也许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已经病了。
只不过,寻子的执念,支撑着她没有彻底疯魔。
那么现在呢?
重生后的这副皮囊,年轻鲜活,可她千疮百孔的灵魂,并不曾得以修补。
上辈子靠的是‘找儿子’,这辈子呢?
儿子?
赵姨的儿子丢了!
他还活着吗?赵姨知不知道所有寻人途径?
要不然,她干脆循着记忆,直接帮她进入到那些群和网站?
时间虽提前了三四年,那些网站却是早就存在的。
可怎么跟赵姨解释呢?
思及此类细枝末节,她涣散的意识渐渐回笼。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正被铁锁般的手臂紧箍着腰身,头也被按着,紧贴他温热的胸膛。
她深吸一口气,入鼻是连峥身上淡淡的沐浴乳清香,和清苦的烟草味道。
晕乎乎的,都咬上不来气儿了。
她曲起手指,挠了挠连峥的侧腰。
连峥一怔,缓缓松开手臂。
“这位先生,请问你在耍流氓吗?”
连峥岂能轻易被她带进沟里。
“在想什么?”能令手控们尖叫舔屏的纤长手指,抚上她侧脸,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滑嫩的皮肤,手上的几处薄茧搔得她痒痒的。
“心疼赵姨,钦佩她的坚韧,也担心管小天,他失踪很久了吗?”
“一直派人在找,五年前他自己拿行李出门,没有预兆,从此再没回来。”
“五年前?那他都15岁了,是绑架吗?
“当初第一个排除绑架勒索,小天本身身手不错,之后也并没有人索要赎金。”
“那,是他跟赵姨之间有矛盾?所以要离家出走?”
“也不是,母子相依为命,感情挺好。”
“那……”
连峥长指点了点她的唇,她顿时一阵酥麻,不能言语。
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来是赵姨端着刚做好的布蕾过来。
看到顾涟漪被扣在连峥怀里,赵姨没什么反应,从容说道:“趁热吃。”
顾涟漪七手八脚的逃回自己的椅子上,顶着一颗比番茄还红的脑袋,风卷残云般解决食物。
饭后,她艰难的挪动身体到客厅,不敢动作太大,吃太多,怕一不小心吐出来。
赵姨还要落井下石,得意至极的表情问她:“这么好吃吗?”
顾涟漪:“……嗯。”
“小涟漪,你知道你这半个月砸了多少食物吗?那些也是这么好吃。”
求生欲引发应激反应,顾涟漪忍着胀痛的胃,双手合十抵在下巴,忏悔道:“那是因为我不知道那是赵姨做的,要是知道,就是咸菜我也吃得很香。”
赵姨表示拒绝这个答案。
看到刚进入客厅的颀长身影,在良心和口腹之欲间,顾涟漪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她甩锅道:“都怪他,他要是不圈着我不气我,我哪有那么大脾气。”
背锅侠连峥不发一语坐到沙发一角,拿过茶几上的文件翻看。
这就很尴尬了。
哪怕他稍微反驳一下,这话题也就被她顺理成章揭过去了。
可是他摆出这副忍辱负重的委屈样子给谁看!
搞得她好像很冷酷,很无情,很无理取闹似的。
顾涟漪眯眼看他,连峥觉察抬头:“怎么了?”
呵,瞧瞧这无辜的萌样。
问问问,显摆你有嘴?
不占理儿的顾涟漪,诠释的是教科书级别的‘恼羞成怒’。
赵姨看她这吃瘪的小模样儿,更是乐得火上浇油,她施施然飘走,临走前还说:“原来小涟漪喜欢吃咸菜吗?那好办,赵姨下次单独给你做一桌‘咸菜十吃’。”
第8章 条件反射
看着赵姨的背影,顾涟漪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觉得她乐观的样子挺好。
另一方面又清楚得很,赵姨丢了的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物件儿,而是含辛茹苦养育多年的儿子,她怎么可能真正的快乐。
顾涟漪回忆那最后的四年。
居无定所,魂无所依。
多少次深入险境,忍受住一次次的打击,又一次次的重新起航,在寻子这条路上不停歇的奔波。
赵姨也许比她幸运一点,有连峥在帮她寻找。
上辈子的连峥,应该是不知道她给他生过儿子的吧?
仅有一次的意外,她却误以为那是他的卑劣手段。
那次之后,他找,她逃,最后她发现怀孕,马上就逃出国,他应该没有机会知道。
顾涟漪思绪飘远,看着面前鲜活的连峥,有瞬间的冲动,特别想告诉他连奚的存在,想告诉他,儿子跟你长得很像,很漂亮,特别萌,会软软的撒娇,说自己的愿望就是快快长大保护麻麻。
然而冲动只是一时的,回忆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这样的痛苦她一个人消化就好了,何必要让他承担这种无谓的煎熬。
“连峥。”
“嗯?”
“我想回趟顾家。”
话音落下,沉默蔓延,冗长而压抑。
男人眼底璀璨星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
“那么不想呆在这儿?”
“不是,我回去拿点衣服,还有我打小就戴在身上的那块石头,都还在顾家呢。
而且我得回去拿证件啊,你总不能让我还当黑户吧,回头警]察叔叔给我抓走了怎么办?”
“谁敢动你。”语气冷漠而睥睨。
顾涟漪瞬间黑人问号脸上身,这是重点么?
她解释:“不是,我意思是我要回去取东西,没说一定会被人抓走。”
连峥:“对,没人敢抓你。”
顾涟漪:……
连峥内心独白:就是不让去。
顾涟漪眯眯眼:这男人是不是在跟她打太极?
连峥:高冷坦然脸。
顾涟漪以己度人,面对一个装傻的人,要是跟他较真,那你就是个智障。
于是,顾·戏精·涟漪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盯着脚尖儿,状似无意的摩挲手腕瘀痕。
果然,白嫩手腕上的青紫,再次吸引了连峥的注意。
“还疼吗?”
关心则乱。
对于连峥来说,顾涟漪泪汪汪的大眼睛,软乎乎示弱的态度,就是杀伤力最大的热武器。
“小峥哥哥……”Boom!一枚原子弹砸下。
K.O!顾涟漪完胜。
……
直到坐上他那辆全球限量十辆的卡罗曼国王,她依旧觉得很玄幻。
这人是不是也太好摆弄了?
那她之前作天作地,寻死觅活,到底是为哪般呀,为哪般?!
她想起自己拿着修眉刀要割腕自杀的画面。
一把小小的修眉刀,是否足够锋利,足以承载割腕这样的重大使命,她现在没脸深究……
骂自己智障的话堵在喉咙口,忍不住咳嗽一声。
开车的某人问道:“不舒服?”
“没有,嗓子眼儿紧,吃多了撑的。”
安静平稳的车厢,她窝在真皮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逃避兼沉思。
一个多小时后,黑色的卡罗曼国王停在顾家的别墅门口。
连峥拔了钥匙就要下车。
她连忙揪住他的袖子,急问:“诶诶诶,你干嘛?”
“跟你进去。”
“别了,我爸那人一言难尽,要是知道我认识你,准得巴着你吸掉几格血才肯罢休,你还是别以身犯险了。”
“我知道。”
她急了:“知道你还去?你是嫌自己钱太多?还是嫌自己麻烦太少?!”
“难道让你自己面对那群奇葩?”连峥语气一直是淡淡的。
仿佛再难缠的人,再恶心的事儿,在他这儿都不值得一提。
但她太清楚她爸顾东升的尿性,也太清楚继母廖碧云和顾唯一的阴损。
她不能任由那群怪物把连峥缠上。
必须得把她认识连峥的事儿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丁点儿都不能让他们知道。
决不能!
见连峥执意要去,她又气又急,后背和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
“你再这样儿我生气了!”
这是她小时候常用的招数,有点无赖,也不怎么高明。
希望有用吧。
哐。
已经打开的车门倏地阖紧。
连峥叹了口气。
他总是对她这句话无能为力,就像条件反射,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
从以前到现在,横亘十年,依旧没什么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