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云林城下了一场难得的大雨。
大雨过后,这个偏安一隅的边城的天空蔚蓝而明亮得令人心旷神怡。
雨后的阳光,明亮而耀眼。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站在云林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抬头看着四周,却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她叫安灵素,是云林城下辖边陲小镇—-东林镇上赤脚大夫安幽生的女儿。
事实上,这还是安灵素第一次进城。
她来这里,是为了替阿爹讨个公道的。
前几日,阿爹进城到了郡守大人的府上应诊。却不想,回去后,竟然被人打折了腿!
阿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这个做女儿的,还怎么能继续的忍气吞声呢?
安灵素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已经两年多了。一直以来,她都努力的想要融入这个时代,对这具身体的父母更是敬爱有加。
想到穿越这些日子以来,那对夫妻对自己的疼爱,安灵素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坚定之色。
这个公道,她讨定了。
只是,如今站在云林城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安灵素却又犹豫了起来。—-她犹豫的,不是为阿爹讨回公道的事情,而是,她该去哪里讨回这个公道?
是直接去郡守衙门外,击鼓鸣冤呢?还是私下找去郡守大人的家中,先问个究竟,再私下解决这桩事情呢?
思索间,她想起了送她进城来的李二哥的话。
安灵素从李二哥口中得知如今的这位郡守周大人,还算是一个好官。在这位周大人的治理下,这几年云林城倒也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这样难得的一个好官,若是闹得他颜面尽失,会不会不大好呢?
……
与此同时,东林镇,安家。
安大娘一大早便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
昨晚,因为顾忌着孩子在,又因为安老爹的腿受了伤,一家人鸡飞狗跳的,夫妻两人都没有机会说上话。
如今,安大娘趁着淘米空隙,又见安老爹醒了过来,便打算好好的问个清楚。
“孩子他爹,你这腿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大娘抬头看向了丈夫,凝声问道:“是不是那周家不想……”
“孩子他娘,这件事情就算了吧。”安老爹就出声打断了妻子的话,摇头叹息道:“周家那样的门第,似我们这样的人家,也的确是高攀不起的。”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能……”安大娘的视线转移到了丈夫的腿上,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这周家,也欺人太甚了!”她突然有些气愤的大声说道。
“好了,孩子他娘。”安老爹却是突然摇了摇头,看着妻子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说道,“我这腿伤,确切的来说,和周家的关系本就不大。更何况,齐大非偶啊……”
安老爹说道这里,却是看着妻子,叹了一口气。
“孩子他娘,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你我就不要再提此事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不要让素素那孩子知道了此事。否则,以那丫头的性子,还不知道要闹出怎样的事情来?素素还小,我们再给她……”
安大娘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夫妻二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却是同时抬头看向了女儿房间的方向,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
做好了早饭之后,安大娘突然愣了一下。
往日她清早在厨房忙碌时,女儿素素没多久便会过来帮忙,可今天早饭都做好了,怎么还不见女儿的人影呢?
莫不是昨天太过辛苦,睡过了头?
安大娘摇了摇头,早饭已经做好了,她还是过去看看吧。
“素素,该起床了。”安大娘推开了女儿的房门,抬眼看去,却是一愣。
床铺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却并未见半个人影。
素素去了哪里?
安大娘皱了皱眉头,目光一转,视线却被桌子上的一张信纸所吸引。
她暗道了一声不好,抬脚疾步走进了屋子,拿起了桌上的那张纸,只看了一眼,便是眼前一黑,身影也不由摇晃了几下。
不好了,素素竟然一个人跑去了云林城。
安大娘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稳住了身形,抓着信纸转身就跑向了丈夫的房间。
“孩子他爹,素素去了云林城,那件事情,恐怕是要瞒不住了。”安大娘一把推开了房门,脸色十分的凝重。
“什么?”哐当一声,安老爹手中的药碗应声落地。
……
安灵素想了想,决定还是给周家的那位郡守大人一个机会吧。
她来这里,是为了替阿爹讨回一个公道的,也是为了让周家人赔礼道歉,并拿回医药费的。若非必要,她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
安灵素想,既然那位周大人是个好官,那她就不能闹得太过分了。
阿爹的事情,毕竟只是私事。也许并不是那位周大人所为,也许只是他家中的下人背着他所为;所以,在事情还没有彻底的弄清楚之前,她还是暂时不要闹去郡守衙门了。
于是,她走到大街正中,伸手便拦下了一个人。
周泽辰看着突然拦在自己面前的这只小手,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这才不过离开了云林城两年的时间而已,这城里的风气,何时变得如此开放了?
“这位公子,请问郡守大人家,怎么走?”安灵素扯了扯嘴角,笑着问道。
她这是第一次进城来,并不认识这云林城里的路,自然也不认得这云林城里的某些人了。
周泽辰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那双如古井无波一般的眼眸里,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异常。
如今,这云林城里的女孩子,都喜欢用这种搭讪的方式了吗?—-拦住自己这个郡守家的公子,却又开口问去他家的路怎么走?
他周泽辰,在这云林城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他就不信,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会不认识自己!
安灵素刚才光顾着问话了,此刻,她这才抬头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模样。
好一个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郎!
安灵素被这少年郎的风采所怔,如秋水一般的眼眸里,飞快的闪过了一抹欣赏之情。
然而,她这微微的一怔,到底还是让周泽辰愈发的误会了起来。
看看吧,这个女孩子果然是认识自己的。
这边城的风气,果然比京城还要开放一些。
周泽辰的眼神,越发的平静而冷漠了。
若早知此次回来,会被这样的花痴少女当街拦住,他就不回云林城看望父母,而是直接去四季山脉报道了。
周泽辰看了拦路的女孩子一眼,而后抬脚向左侧迈了一步,便径直离开了。
罢了,这女孩子的年纪到底还小,他也不忍她太过难堪了。
看着那少年郎一言不发便径直离开的背影,安灵素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人是怎么一回事?她只不过是问个路而已,他用得着这样冷冰冰的吗?知道不知道,他好歹也要说一声啊。
还有,最后这少年离开前看自己的那一眼又是什么意思?
那目光怎么就那样的复杂,那样的意味深长呢?
这厢,安灵素站在大街上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厢,四周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之声却已经渐渐的传到了她的耳中。
“看看,又是一个被周公子冷漠拒绝的女子,真是可怜啊。”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当街就拦下了周公子,啧啧……”
“周公子都离开咱们云林城两年了,如今这方一回来,果然还是风靡了大街小巷,引得大姑娘小媳妇们竞相观看啊。”
“可不是,这周公子的风采,在咱们云林城里,那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安灵素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原来,她方才那随手的一拦,竟然就拦下了云林城里家喻户晓的一位少年郎啊。
难怪,方才那少年郎离去之前,会那样的看了自己一眼。感情,对方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上前搭讪的花痴女了啊。
安灵素摇了摇头,自嘲的一笑。
难道,自己方才的表现,就真有那样的花痴吗?
一笑之后,安灵素却是迅速抬头,转而拦下了大街上的另外一个老大娘。
“大娘,请问郡守大人家,怎么走?”
一路问来,当安灵素站在周家的大门前时,日头却已经升得老高了。
她拎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才上前一步,叩响了周家的大门。
“请问,有人在吗?”安灵素大声问道。
而后,随着“嘎吱”一声响动,眼前的大门被拉开了一条小缝。
“谁啊,这大中午的就在外面叫门?”门缝里,探出了一张青衣小厮睡意朦胧的脸。
“这位小哥,我是东林镇安大夫的女儿,有事来找你家主人。”安灵素一脸平静的说道。
不管怎样,她既然选择来到了这里,而不是去郡守衙门口敲响那面登闻鼓,那就应该先礼后兵来着。
却不想,她倒是心善了,可有的人,却并不肯领情啊。
“你就是安家的那个女儿?”青衣小厮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底飞快的涌起了一抹嘲讽之色。
“你们安家的人,怎么都这样没脸没皮的啊。我家夫人不是都已经和你爹说清楚了吗?我说你一个女孩子,还跑来闹什么闹?走,走,走,赶紧走开,否则……”那小厮一脸傲慢,却又隐隐的威胁道。
说清楚了?
安灵素的眼底,涌上了一丝怒气。
你们周家请我老爹前来应诊,却又把我老爹的腿给打折了,就叫说清楚了?
“这位小哥,否则怎样?”安灵素上前一步,一脚抵住了即将关上的大门。
“你这个小女子,怎生如此不知好歹?还不赶紧离开?你不要脸,我们周家还要脸呢!”那小厮本想关上大门,继续睡觉,却不想被人这一拦,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若你们周家还想要脸的话,”安灵素却是稳稳的抵住了大门,冷笑着说道,“那就不要逼我去敲响郡守衙门前的那面登闻鼓!”
那青衣小厮被她的气势所慑,不由怔了怔。
这个女孩子,真的要去敲响衙门前的那面登闻鼓?难道,她就不怕……
青衣小厮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
安灵素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到可以让人清楚的看到她眼底的那抹坚定。
“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禀报给我家夫人知晓。”那青衣小厮终究是不敢赌。—-自家大人可是一向都最为爱惜自己的官声了。
……
坐在周家待客的小花厅中,安灵素随意的打量了几眼。
周家的这间小花厅并没有因为小而疏忽对待,依旧布置得很是精巧。—-厅上随处可见的金玉器皿不在于这些东西有多么的名贵,而在于光鉴照人的它们,刚好可以折射出花厅的墙壁上所挂的那些前代名家的书法字画。
这般的布置,华贵中又有着诗书之家的高雅脱俗,显然是主人破费了一番心思的结果。
安灵素暗暗点头,她从遥远的那个资讯发达的时空穿越而来,这该有的见识,自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这云林城虽是云周帝国的边陲小城,然而却也是最为重要的通商重镇,商贸之发达,在整个云周皇朝,那也是排得上号的。
而这周家,不但是郡守大人的家,传闻中更是京城第一世家—-周氏一族的分支,其富贵的程度,自然也是可想而知的。
只是,以安灵素看来,这小花厅里的金玉之物,却是稍嫌多了一些。—-阳光下,也忒晃眼睛了一些。
当然了,晃眼睛的不止是小花厅里的这些金玉之物,还有上首的那位周夫人满头的金银首饰。
这位周夫人难道就不觉得脑袋有些沉吗?
安灵素在打量着周夫人的同时,端坐在上首的周夫人,也在暗暗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的眉眼倒是生得不错,只可惜,出身却是低了一些。
“安姑娘,”周夫人端起一旁的茶盏,揭开茶盖,低头轻轻的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的来意,便是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的。只可惜,我们周家,却不是那些阿猫阿狗就能随意来攀龙附凤的人家。”
阿猫阿狗、攀龙附凤?
这是什么意思?
安灵素闻言,不由愣了愣。
她来这里,是为了替阿爹讨回一个公道的,是为了让周家人赔礼道歉,并拿回医药费的。这又和攀龙附凤扯得上什么关系吗?
“周夫人,我想您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今日前来,是为了……”
安灵素刚一开口,却又被周夫人冷笑着给打断了。
“安姑娘,本夫人没有误会。”周夫人低头吃了一口茶,嘴角处带着一抹刺眼的嘲讽,轻笑着说道,“你来这里,和你爹一样,也是为了那桩婚约吧?”
婚约?
这一下,安灵素更是傻眼了。
什么婚约,她怎么全不知道?
幸好,这一次不用她开口相问,周夫人自己便说了起来。
“安姑娘,”周夫人放下了茶盏,缓缓说道,“当年,你爹的确是在偶然间救了我家老夫人一命,这一点,我们周家是承认并且感谢的。不过,老夫人当初许下了你和我家辰儿的婚事,那就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我们周家上下也从来都没有把这门婚事,当做一回事。所以,还请安姑娘你,就不要想着再来攀龙附凤了。”
安灵素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自己还有一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婚约;而老爹上次来云林城,也不是为了出诊,而是为了来周家谈这门亲事。
可周家却不想承认这门亲事,所以就命人打折了老爹的腿?
好你个周家,真是欺人太甚了!
你以为本姑娘就当真稀罕你这门破亲事吗?
这婚即便是要退,也由不得你们周家来退!
安灵素笑了笑,眼底却是泛起了一片冷意。
“周夫人,”她抬头看着上首那位笑得极为轻蔑的周夫人,一脸诚恳的说道,“您说的极是,我安灵素,还真有那攀龙附凤的心思。只不过,据我所知,只有皇宫里的那些贵人,才能称龙道凤吧?若说我来你们周家,就是攀龙附凤的话……那敢问周夫人,您这是把你们周家当成皇家了吗?”
周夫人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就碎了一地。
“你休得胡说。”周夫人脸色瞬间巨变,抬头厉声呵斥道。
这样的话,若是传了出去,那皇帝会怎么想他们周家?
“周夫人说笑了,”安灵素看着她,极轻极缓的说道,“这攀龙附凤的话,可是周夫人您自己说的。再说了,我安灵素虽然出身山野,却也知道这龙啊凤啊的话,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自然了,这龙凤二字,也不是那些阿猫阿狗的人,可以自称的。周夫人,您说,是这个道理吗?”
阿猫阿狗,这不是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吗?这丫头好生的牙尖嘴利,竟然瞬间又用原话给自己堵了回来!
“……”周夫人却是又气又急,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话,她要怎么接?
若是承认了,岂不是就是在打自己的脸?若是不承认,岂不是又有了不敬皇家的嫌疑?再加上之前的那番话,若是被有心人给闹了出去,弄不好,就是一个谋反的大罪!
这话,她接不得,也不能接!
幸好,安灵素也没想着要赶尽杀绝。
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她始终都是懂得的。
毕竟,他们一家还生活在这云林城 所属的边陲小镇上;毕竟,周家还是这云林城的郡守之家。
安灵素见周夫人的脸色又青又白,这才淡淡的一笑。
“所以,方才我说周夫人您是误会我的来意了。”她起身看向上首的周夫人,用无比真诚的语气说道,“我安灵素既然有了那攀龙附凤的心思,试问,你们周家的这门亲事,我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呢?”
周夫人听到这里,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这个女孩子,她到底想要怎么样?
“周夫人,”安灵素却是含笑说道,“所以,我今日来这里,是有两桩事情,要和周夫人您相商的。这一桩事情嘛,就是我要退婚。不过,既然当初是贵府的老夫人亲口许下的这门亲事,你们周家人虽然不当回事,可我爹却是个尊老爱幼的。—-周夫人是长辈,她许下的事情,我爹不敢不从。”
说到这里,安灵素故意停了停,抬眼瞅了上首的周夫人一眼。
周夫人的脸色果然又是一变。
这个丫头,是在暗指自己不敬婆母吗?这般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她这个周家儿媳妇的贤惠名声,可就全毁了。
“所以,”安灵素笑了笑,却是继续说道,“如今,你我双方既然都要退婚,而这门亲事当初又是你们周家的人主动给许下的;那么,如今就还请周夫人您亲笔一书,把此事给说明的好。”
周夫人听到这里,却是本能的摇了摇头。
这退婚书,她不能写。否则,这一旦落入了外人之手,那岂不是告诉外人,是自己这个儿媳妇亲口毁了婆母当年许下的婚事。如今,婆母才刚刚过世不到一年,她不能做下此等忤逆长辈的不孝之事来。
安灵素也知道,这退婚书,周夫人是万万不肯写的。
这个云周帝国,和华夏的古代有一点十分的相似,那就是孝道。
这一个“孝”字,可是能压死人的。
不过,她原本也没有打算让周夫人来写下这退婚书。
这婚,是她安灵素主动退的,这退婚书嘛,自然也要由她来写!
“周夫人,”安灵素笑了笑,却是话锋一转,道,“既然夫人您不便执笔,那不如就有我来代劳好了。还请夫人您准备下笔墨纸砚的好。”
“这……”周夫人听到这里,反而抬头看了安灵素一眼,有些犹豫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当真是来退婚的?
可若是安家是这样的态度,那昨日安家的那个赤脚大夫,又怎会……
“周夫人!”安灵素却是笑着催促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夫人还请快一些吧,也免得耽误了我安灵素去攀龙附凤啊!”
她故意咬重了那“攀龙附凤”几个字,听在周夫人的耳朵里,自然就成了一种隐隐的警告了。
“来人,上笔墨纸砚。”周夫人看了眼前的女孩子一眼,缓缓说道。
周府的下人果然训练有素,不过片刻的功夫,就端来了笔墨纸砚等物。
安灵素笑了笑,提笔运气间,只听见“唰唰刷”的数声响动之后,一封退婚书瞬间就一气呵成了。
退婚书写好之后,她并未放下手中的笔,反而将她递到了周夫人的面前。
“周夫人,还请您具个名吧。”她看着不知何时走到了书桌另外一侧的周夫人,笑着说道,“也免得将来,大家都说不清楚啊。”
周夫人抬头,深深的看了对面的女孩子一眼。
而后,她的目光这才落到了桌上的那封退婚书的上面!
什么?这个女孩子怎么能这样写这封退婚书!
只看了一眼,周夫人便神色大变,摇摇欲坠。
这样的一封退婚书,若是落到了外人的手中,那她还怎么有脸在周家待得下去?
“安姑娘,这退婚书……”周夫人抬头看着安灵素,深深的皱紧了眉头。
“这退婚书上,说的都是事实啊。”安灵素却是淡淡一笑,反问道,“难道,不是周夫人您最先不承认这门亲事,当面拒绝了我阿爹吗?若非我阿爹受辱不堪,我又怎么会前来退亲呢?难道,周夫人您……还想让我把您之前所说的那一番话都写下来不成?”
说道这里,安灵素却是故意清了清嗓子,学着先前周夫人的模样,一脸轻慢,却又含着似有若无的盛气凌人道,“只可惜,我们周家,却不是那些阿猫阿狗就能随意来攀龙附凤的人家。”
又是攀龙附凤!
周夫人听到这里,脸色越发的铁青了起来。
“不必了,就这样就很好了。”言罢,她接过了沾满了墨汁的笔,在退婚书的另外一侧,落下了自己的名讳。
退婚书已成!
安灵素满意的笑了笑,而后拿起了桌面上的退婚书,吹看了墨迹之后,小心的将它折好,放入了怀中。
有了这封周夫人亲笔签名画押的退婚书在手,将来,那她可就什么都不怕了。别看这位周夫人在自己的面前,架子端得老高,可一顶忤逆不孝、不敬婆母的大帽子压下来,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这封退婚书,不但赎回了自己的自由身,更是他们安家将来的护身符啊。以后,有了这个东西在手,周夫人就休想再借势为难他们一家人了。
“周夫人,”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这位贵妇人,一脸平静的说道,“这第一桩事情,既然已经说完了;那我们就说说这第二桩事情吧。”
还有第二桩事情?
这一下,却轮到周夫人皱眉愣神了。
他们周家和安家,除了辰儿的这门亲事之外,还有其他的牵扯吗?
“安姑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周夫人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不明白?”安灵素却是冷笑了一声,冷冷的说道:“周夫人,你们周家打折了我爹的腿;现在,您却说和我说,您不明白?那是不是要我去衙门口,敲响了那面登闻鼓,让郡守大人当着全城老百姓的面,查个清楚之后,您才会明白啊?”
却不想,周夫人听到这里,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安姑娘,是你爹亲口告诉你 ,他的腿伤,是我们周家人动的手?”她问道。
“这倒没有。”安灵素摇了摇头,心中却是省了又省。
看周夫人的样子,似乎老爹的伤势和周家无关?
可是,老爹明明是进城之后才受的伤。而老爹进城来的目的地,又是他们周家?
老爹的腿伤,除了是他们周家所为,还能有谁?
安灵素想着老爹的腿伤,抬头看向了周夫人。
她倒是要看看,这位周夫人又要怎么说!
“这就对了。”周夫人却是淡淡的 点了点头,一语双关的说道,“那位安大夫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会乱说话,也不像某些人,真是牙尖嘴利的厉害,张口就要胡乱咬人啊。”
安灵素被这一损,也不介意,反而淡淡一笑。
“夫人说的是,若是不弄明白了我爹的伤势,我想,我还会牙尖嘴利的更厉害一些。”她看着周夫人,却是一字一句的威胁道。
“安姑娘,这本来是你们安家自己的事情,本夫人也不好多嘴。不过,既然你安姑娘问了起来,那我也就只好说说好了。”周夫人微微皱了下眉头,却是突然展眉叹道,“你爹的腿伤,和我们周家半点关系也没有。他是在出城时,被人纵马撞伤的。至于那纵马之人是谁,本夫人却是不知道了。”
“当真?”安灵素却是有些怀疑。
真不是周家动的手?若不是的话,老爹又为何不告诉自己呢?
难道,这其中,还另有什么隐情不成?
安灵素抬头看向了周夫人。
周夫人却是淡定自若的点了点头。
“自然是真的。”周夫人看着她,淡淡一笑道,“若是姑娘不信的话,尽可回家问一问你的父亲便知。”
安灵素微微垂了眼,略一寻思,便已经明白了过来。
“夫人,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吧?”她抬眼看着周夫人,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爹为何会被惊马撞伤?还不是因为在你们周家受到了侮辱,这神思恍惚之下,这才在城门口被人给纵马撞伤的。周夫人,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你们周家而起;如今,我爹受了伤,你们周家怎么也得赔偿一些医药费吧。”
医药费?
周夫人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头。
他们周家自然是不差那几个医药银子的。只是,今日她在这丫头的手里吃了大亏,若是还要给银子出去,她却是不大乐意了。
“怎么?周夫人您是不想给?”安灵素却是笑了笑,似自言自语道,“不给也没关系,那等哪天我安灵素攀龙附凤之后,就再来要这笔银子好了。”
又是攀龙附凤!这丫头是不是没玩没了了!
周夫人眼神一沉。
“安姑娘,你想要多少银子,就请直说吧。”她沉声问道。
“不多。”安灵素抬头笑道,“一万两。”
“一万两!”周夫人却是惊得低呼了起来。
这个女孩子,她到底知不知道一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怎么?周夫人觉得多了?”安灵素却是笑了笑,耐人寻味道,“若是夫人觉得多了,那这医药费夫人自然是可以少给的。只不过,那我就要和夫人您再说说这封口费的事情了……”
还有封口费!
周夫人顿时就明白了。
“不多,一万两怎么会多呢!”周夫人咬牙切齿道,“来人,去取一万两银票过来。”
很快,周家的下人便捧来了一大叠的银票。
安灵素自然是大大方方的笑纳了。
她本不是贪财的人,之所以要了这一万两的银票,也只是气不过周夫人之前的那一番盛气凌人罢了。更何况,老爹的腿伤,也或多或少的和周家有些干系。
“如此,那就多谢夫人您了。”她将银票塞入了怀中,笑着点了点头,“夫人,您贵人事忙,那素素也就不打扰您,先行告辞了。”
拿了银票,又换回了自由身,这桩婚约……退得很划算!
安灵素很满意,对着周夫人颔首一礼之后,转身就要离开。
却不想……
“等等。”周夫人却是开口叫住了她,意味深长的说道,“安姑娘,你一个女孩子单独出门,怀里如今又揣着这么多的银子,怕是出门也不大安全吧?”
这个女孩子,张口闭口就要威胁人,也委实是厉害了一些。如今,她也要让她尝尝这被人威胁的滋味。
周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耐人寻味的一笑。
如今,她倒要看看,这个女孩子,还能怎么办?
虽然,她并不会下作到去通知城里的那些地痞无赖这个女孩子身怀巨款的消息;可是,若能借此威胁这个女孩子一番,她也是很乐意的。
只是……,这个女孩怎么会笑得这样的古怪?
“周夫人,”安灵素却是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转身淡淡一笑,轻飘飘的问了一句,“府上的那位贵人,就要离开了吧?”
周夫人听到这里,却是脸色剧变。
“你怎么会知道那位贵人的事情!”周夫人颤抖着说道。若不是因为那位真正的贵人,此刻就在他们府上,方才,她又怎么会被这个女孩子用一句话就给拿捏住了呢?
这还不是因为那句“攀龙附凤”的话,是万万不能传到那位贵人的耳中的。
然而, 那位贵人到来的事情,乃是整个边省最为机密的事情!整个云林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这样机密的事情,她一个小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
“夫人以为,我一个小姑娘,是如何从东林镇,来到这云林城的呢?”安灵素却是云淡风轻的一笑,反问道。
难道,是和那位贵人一起来的?
想到这个可能,周夫人的脸色,瞬间又是一变。
难怪方才这丫头张口闭口就是攀龙附凤!原来,她早已经知道了那位真正的贵人,此刻就在他们周府之中!
安灵素却是不再说话,颔首一礼后,她越过屋子里的仆妇们走了出去,衣裙飘飘,端庄有礼,却又自有一番随性慵懒的风流潇洒之态。
……
安灵素刚一离开周家, 一辆外表漆黑如墨的普通马车亦是跟在她的身后,驶出了周家的侧门,花了小半天的时间,穿过了整个云林城,出了西城门,又继续慢慢的往西而行,消失在了城门上持戈而立的兵卒的视线之中。
除了驾车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冷漠少年让兵卒有些一时的惊讶之外,这辆继续往西的马车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更多的注意。
直到行走在官道上,已经看不到身后云林城那高高的城墙影子时,马车里这才传出了一道清冷的女声。
“火影,那个女孩子真是这么说的?”
一个边陲小镇上的年轻女孩子,竟然能打探到她的行踪并认出了她的身份,而且还利用她去威胁了周家的那位夫人,并且成功的讹诈到了一万两银子。
那个女孩子,有些意思。
“不错。”名为火影的清秀少年,驾着马车,一脸木然的说道,“主子,那个女孩子的确有些奇怪,青鸾已经跟上去了。”他们的行踪,一路上都十分的隐蔽,按理来说,绝不是一个边陲小镇上的少女,就可以探听得到的。
可那个女孩子却偏偏就是知道了!
“嗯。”马车里的女子,淡淡的应了一句,不再出声。
马车一路向西,沉默无言的继续行驶着。
此刻云林城周家的书房内,正点着素盏高大的油灯。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书房内最后的一丝阴暗,但是摇曳的烛光映射在周北宏的脸上,却是恰如其分的映衬出了他此刻摇曳不定的心情。
作为整个东边省云林城数十万人口的最高长官,身材矮胖,却又尖嘴猴腮的周北宏其实是有些貌不惊人的。
一身青色的官袍,衣领以及袖口处虽然有些破旧的痕迹,但是一股沉重如山,以至于有些让人呼吸不过来的铁血气味,此刻却是从这名貌不惊人的矮胖男人的身上散发出来。
周北宏站在书房里,抬头默默的看着墙壁上挂着的舆图,没有说话,身上的气势却是越发的凌厉了起来。
“大人……”一名手中摇着羽扇,身穿一袭白色儒生袍的幕僚先生,似乎有些承受不住这种长时间的寂寞和气势所带来的压力,不由开了口。
然而,他只是对着这名云林城的最高长官行了一礼,只是喊了一声大人,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周北宏却是突然回过了头来,深深的看了这名幕僚先生一眼,沉声吩咐道,“张先生,你去安排一下,先把夫人送回京城吧。”
“京城?”幕僚先生闻言不由一怔,而后不由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的道:“大人,这会不会太重了点?”
夫人这是因为犯了错,而被送回的京城。如此一来,她在那个大家族之中,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重?”周北宏的脸沉了下来,就在他沉脸的一瞬间,似乎有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充斥在这个大厅之中。
“要不是看在她和我二十年夫妻一场,又为我生育了辰儿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只凭她今日的口出狂言,我便是休了她,也是轻的!”周北宏看着这位幕僚先生无奈一叹道:“张先生,你也不想想眼下我们周家是个什么情况!若是不送夫人回去,不消了那位贵人的怒气,夫人到时候会死得更难看!搞不好,连我们整个周家都要搭进去!”
那幕僚张先生,听到这里,心中登时一紧。他十分清楚在龙蛇混杂的边军之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才有如今这样地位的周北宏拥有怎样的魄力。只是,到这云林城的这三年之中,这位周大人的脾性似乎收敛了不少,却不想,原来,他只是隐藏得很好而已。
“大人,今日到府上的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就连一个驾车的少年郎就有这样的气度?”张先生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
“驾车的?”周北宏顿时冷笑了一声,微眯的眼睛显得愈加危险,“张先生,你也在边军呆过,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而有些事情,你知道了,怕就要活不下去了。”
“大人,学生知错了。”幕僚张先生的心中又是一寒,躬身一礼道,“学生这就去安排夫人回京之事。”
等到这位幕僚张先生走出了书房的大门后,周北宏端起了面前桌子上的茶盏,“啪”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的砸碎在了地上。
这一次,妻子真是给他闯下了大祸,差点就要捅破了这天了!
那攀龙附凤的话,也是能随便往自己的身上套的吗?更何况,她明知道彼时那一位就身在他们周家!
然而,也只不过是数呼吸的功夫,周北宏的难言隐怒就平复了下来,他甚至没有更换身上溅了些茶水的官袍,就走出了这间有些昏暗的书房。
随着那一位的到来,这云林城,甚至是整个帝国东部边省的天,恐怕就都要变了。
从云林城回东林镇的官道上,有一处供路人歇脚的小茶棚。
这处看上去,颤颤巍巍得有些漏风的小茶棚,事实上已经竖立在此无数年了。茶棚的门外,竖立了一面高高的旗帜,上书天下第一凉茶几个大字和旗帜上面那原本的花纹都早已经被风吹雨打的看不太清了。
茶棚四周一些石缝里,长长短短的蒿草从枯黄的杂草里面长出,让这个夏天,显得无比的生机勃勃。
午后的阳光,穿过生机勃勃的蒿草,落在安灵素的身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这些光影,却让这个一脸天真的少女突然给了旁人一种有些沧桑的错觉。
此刻,和安灵素同桌而坐的茶客,是一个清秀而俊美的少年郎。
安灵素看着对面的少年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事实上,自从她出了云林城后,这个俊美的少年郎,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又一起坐到了这间茶棚里。
安灵素很肯定,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个少年郎,更不会认识这个少年郎;可是,这个少年郎却已经问了她很多的问题。
少年郎的脸上,总是一副认认真真的神情,加上他的容貌又是那样的清秀俊美,这就让安灵素发不出半分的脾气来。
“这真的很难解释,总之,你就当我是无聊吧……”此刻安灵素也是在认认真真的和这个俊美的少年郎说着话。
“好吧。”俊美少年点了点头,又一本正经的问,“那你方才问茶棚的老板要蓑衣和斗笠做什么?这外面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又不会下雨?难道,你是觉得这老板家的蓑衣和斗笠,特别的好看?”
“我并不是觉得这蓑衣和斗笠好看。”安灵素摇了摇头,抬头看向了茶棚之外的天空,“我只是觉得就要变天了,又不想待会儿淋雨生病,所以就提前备着这些了。那啥,时候也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安灵素起身,点了点头,算是和对面的少年郎致意告别。而后,她并未立即离开,却是转身冲着正趴在一旁的柜台后打盹的老板喊了一句。
“打雷了,下雨了,老板,你赶紧把晾在外面的衣服给收起来吧。”
那凉棚老板闻言一惊,睁开眼抬头看了外面的天空一眼,却又默默的趴了回去,继续打起了盹。
这外面还是艳阳高照的,又哪里有半点就要下雨的迹象?
安灵素喊完这一嗓子之后,却是披好了蓑衣,戴好了斗笠,走在了阳光之下。
这一副有些诡异的画面,让留在原地的俊美少年,微微皱了下眉头。
而后,他留下了足够的茶钱,也跟着走出了这间破败的小茶棚,却是反身向西而去。
片刻之后,少年翻过了一个小山头,来到了一辆普通的马车前。
驾车的冷漠少年,微微往一旁让了让,却没有说话。
俊美少年上了马车,坐到了马夫的位置上,抓起了马鞭,赶着两匹白色的老马拖动着马车慢慢前行,他的动作熟练而自然,好像已经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问清楚了么?”沉默的马车里,再次传出了一道冷情的女声。
“那少女名叫安灵素,是东林镇上的赤脚大夫的独女,今年不满十五岁。”俊美少年没有回头,悄然的挥动着马鞭。
事实上,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副很认真的神态,不管是问话还是现在一边答话,一边赶车。
马车里冷清的声音只是问了一句,但是少女却是说了下去,“主子,这个姑娘,很是有些奇怪。”
“哦?为什么?”马车里的声音有些好奇。
“因为就在方才,她问茶棚的老板要了蓑衣和斗笠,还说就要打雷下雨了,还让那老板起来收衣服。而她自己也确实上穿上了蓑衣,戴上了斗笠出门。”俊美少年悄然转了转头,回答道。
“那你觉得那姑娘的脑子有问题么?”马车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又问道。
“说话条理很清楚,脑子不像有什么问题,可的确会说一些古怪的话。”俊美少年的眉头悄然的皱了起来,沉吟道,“一路上,我问了她一阵儿,她却问我是不是查户口的?还说我问她这么多做什么。我问她什么叫查户口,她却又说,这很难解释……”
说到这里,俊美少年却是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了天空。
大风突起,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转瞬间却已经阴云密布了起来。
少年的眉头,瞬间就皱得更深了。
此刻,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间,一个炸雷突然就响在了众人的耳边。
“这是……”下雨了!
俊美的少年只说了两个字,就皱眉停了下来。
这天,果然是下雨了吗?
马车四周一片沉默。
泼天的大雨瞬间就倾盆而下,诡异的是,这大雨却并没有淋到这辆马车之上。—-似乎,有人在这辆马车之上,撑起了一把大大的雨伞。
“看来,事情的确是有些棘手……”这次马车内发出清冷声音的女子沉默了更久,直到大雨渐停,清冷的声音这才终究又响了起来,“不过青一学院应该不会觉得这有什么棘手。”
俊美少年的眉头蹙得更紧,愈加认认真真的问道,“主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火影,你去安排一下,让张婆婆亲自送那个女孩子去青一学院。算起来现在赶去那里,时间也差不多刚刚好。”马车内的女子说道。
“主子,您要推荐那个女孩子去参加青一学院的大试?”俊美少年和身旁的冷漠少年对视了一眼,这才皱眉问道,“为什么?”
“这理由说起来也很可笑。这个东林镇上的女孩子,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祖父曾经对我说过,那个人以前也常常在不下雨的时候,经常喊:打雷了,下雨了,赶紧收衣服了这样的话。”马车内,女子的声音轻快了一些,似乎也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想必嘴角处,也带着悄然的笑意。
“是张凰后?”俊美少年没有转头,但是后背却是明显的轻颤了一下。坐在他身旁的另外一个冷漠少年,亦是如此。
张凰后,是整个云周帝国的传奇,也是中洲大陆上第一个以凰为后的女子。
大约,也会是最后一个。
“除了她之外,还有谁有资格让祖父整天在嘴边挂着。”马车内女子的声音却是又变得清冷了起来,“好了,火影你先去安排吧,青鸾,我们继续向前。”
那冷漠的少年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回头问道。“主子,听说周家的那位公子,今年也会去参加青一学院的大试?若是把安姑娘也送去,会不会……”
“如此,岂不是正好?”马车内的声音,却是突然意味深长的说道。
让那对还未见过面,就已经解除了婚约的小儿女重聚于青一学院?想想看,这还真是一桩有意思的事情啊。
“火影,记得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对外……就用云林城的名义,举荐那个女孩子去青一学院大试吧。”马车内的女声,突然有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就当是,周家主动悔婚的赔偿吧。”
火影点了点头,而后飞身离开了马车,飞快的消失在了官道之上。
………………………………
一刻钟之后,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安灵素,站在山坡下的官道上,突然睁开了双眼。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高手在……”她突然摇了摇头,解开了身后的蓑衣,抬头看着天空,默默的喃呢了一句。
某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驾着马车在东林镇停留了一天之后,在隔日的清晨又驾着那辆马车慢慢的驶出了这个宁静的边陲小镇。
安大娘红着眼圈,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上的闺女,不停的招着手,恋恋不舍。
安灵素坐在铺着厚厚的棉垫的车厢里,用力的朝着还想继续跟上来的娘亲挥了挥手,眼圈也是红红的,“娘亲,您赶紧回去吧。阿爹一个人在家不方便,他还需要您照顾呢。”
安大娘的眼泪登时就滚滚而落。“素素!出门在外,好生照顾自己。”
昨日,郡守周大人突然派人来说,为了弥补那桩解除的婚约,他要推荐素素去青一学院读书。
能去外面读书长见识,自然是好事。更何况,就连她这个农妇都知道,青一学院是整个帝国最好的学院。
只是……安大娘的心中,总是有些不舍。
这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安灵素看着娘亲哭红了的双眼,也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她努力的冲着娘亲挥了挥手,大声喊道,“知道了,娘亲。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您和阿爹在家就放心吧。”
马车越走越远,已经远到看不到娘亲的身影了,可是安灵素的眼眶却是完全迷糊了。
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她自认已经完全的融入了这个时空,也已经接受了如今的这个身份;但是这送别的情景还是让她忍不住的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上次远行上学,她十八岁,拿着大学通知书,登上了这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能理解的飞机时,内心却是无比的孤独。
她那个多年不曾露面,早已经改嫁生子的母亲,只是一次性的打给了她大学四年的所有费用。而她那个只知道烂赌,一年有360天都在躲赌债的亲爹,却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大约,他连她考上大学的事情都根本不知道吧?
安灵素笑着眨了眨眼,将眼底的那一抹怀念,那一抹悲哀,彻底的掩入了心底最深的那一个角落。
也许,前世的一切,才是自己所做的一个梦吧。
只有失去过的东西,才知道珍惜;也只有得不到的东西,才越发显得珍贵。所以,当安灵素一睁眼,发现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并有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能力之后,她并没有吃惊,反而坦然的接收了下来。
她叫安灵素,所以她能安之若素。
这两年多来,安灵素一直安心的待在这个小镇上,享受着父母的疼爱,享受着她前世奢望已久却从来不曾得到过的亲情。她知道,因为穿越,自己有了一些特别的能力;然而,她却并没有产生要离开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并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的想法。
马车一路向西,安灵素放下了车窗的帘子,悄然的叹了口气,靠在了车厢里的软垫上。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对这个广阔的新世界,又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阿爹的伤势,的确和周家的关系不大;那一门婚事,她也要到了一万两银子作为补偿。
可是,为何那位周大人还要执意派人来送她去帝国最好的学校读书呢?
安灵素知道,这一切,恐怕都和那天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郎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安灵素不由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本来,她很享受如今这边陲小镇上的生活。但是,随着这辆马车的出现,却是打破了她平静而安宁的生活。
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俊美而一脸认真的少年郎是什么身份;但是,很明显,他和这辆马车有着必然的联系。
“青一学院,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一想到那日大雨磅礴之中,那辆没有被淋到一滴雨水的马车,安灵素的脸上,顿时就有了一些古怪的神色。
随后,她掀开了自己腰间的衣襟,从腰间取出了一把小巧的斧头来。
斧头的锋刃,被磨得很利,寒光闪闪。
这把小斧头,是她平日里在后院劈材所用的斧头,也是这次临出门前,娘亲塞给她防身所用的兵器。
她拿着这柄寒光闪闪的斧头,掩在衣袖之下,悄然的掀开了前方的车帘。
驾车的老婆婆,头发花白,不过却是梳理得一丝不苟。此刻,这名坐在车头,背对着安灵素的老人似是在打着瞌睡。
安灵素默不作声的看了那位老婆婆一会儿,而后却是闭上了双眼,静静的坐在了原处。
然后,闭着双眼的她,“看”到自己带着好奇和期待的神色,拿着斧头无声无息的朝着老婆婆的后背劈了过去。
随即,“唰!”的一声,马车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固了起来,坐在车头的老婆婆似乎并未没有回头,但是安灵素的心脏却是突然一阵猛烈的收缩,一股凌冽的寒意刹那间弥漫到了她的全身,让她的呼吸突然一窒。
而后,就快窒息而亡的她,整个人又从马车上横飞了出去,翻滚着跌落在了路旁的青草丛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如同被碾压过一般的难受。
这样的难受,让安灵素忍不住倏地睁开了双眼。
她缓缓的拍着自己的胸口,不断的喘着粗气,似乎刚才她看到的那一切,都真实无比的发生过一般。
然而事实上,她却知道,自己一直都好好的坐在这辆马车上。
半响之后,安灵素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抬头看着前方仍旧在 的老婆婆,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传说之中的武林高手存在。”
那老婆婆似乎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不由回头眯着眼,看了过来。
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呼吸一下就急促了许多?
“张婆婆,你是武林高手吗?或者,你是神仙吗?会飞天遁地或者是御剑杀人吗?”在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那惊讶的目光中,安灵素讨好一笑,故作可爱俏皮的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眯着眼睛看了她好一会,这才转过头去看向前方,无奈的说道。“这世上哪有人能飞天遁地……”
没有得到回答的安灵素并不灰心,反而悄然的吐了吐舌头。
不急,来日方长。
这路途寂寞,她就不信,凭她的本事,还套不出这个张婆婆的话来。
安灵素重新放好了防身的斧头,靠在车厢里的软垫上,她看着前方的老婆婆,抿嘴一笑。
谁能想到,这个坐在车头时不时的打个瞌睡,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老婆婆,竟然会是一个难得的武林高手呢?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这辆似乎发生过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马车,一路向西,缓缓而行。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了好几天,却是一直都不见停,雨势反而渐渐的大了起来。
这一日,这辆外表普通的马车,在泥泞的小路中进行了半个多月之后,终于走出了帝国东部的丘陵带来,进入了崇山峻岭之中。
雨势愈发的大了起来,为了赶上青一学院的大比试,张婆婆只能身批蓑衣,头戴斗笠,冒雨驾车而行。
然而,当马车行进到深山之中的某座无名峡谷时,张婆婆看着前方泥泞不堪的山路,却是微微皱了下眉头。
安灵素也在此时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马车外,是漫天的瓢泼大雨,水气弥漫之中,她甚至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素素,”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张婆婆回头说道,“雨太大了,前面的路,不大好走,加之天也快黑了。今晚,我们恐怕要在这峡谷里露宿一晚了。不过,还好的是,这峡谷两侧有不少往外凸起的大石头,刚好可以让我们避一避风雨。”
“好的,婆婆。”安灵素点了点头,透过车窗张望了峡谷的两侧一眼,放下了车帘子。
而后,她闭上眼坐在马车里,片刻之后,却是突然神情古怪的皱了下眉头。
张婆婆往前方看了看,而后赶着马车往峡谷的左前方走去。
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往外凸起的石头,刚好可以容他们的马车避一避外面的风雨。
“婆婆。”安灵素突然掀开车帘子,探头看了出来,问道,“我们是要去左边的那块大石头下避雨吗?”
“不错。”张婆婆头也不回的说道,继续赶着马车前行。
“婆婆,我不想去那里。”安灵素直接说道,“能换个地方吗?”
张婆婆闻言皱了皱眉头,回头深深的看了马车上的小姑娘一眼。
“为什么?”她凝声问道。
“因为……”安灵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因为,那块大石头太大了。在阴暗之中,这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张大了嘴的巨兽……婆婆,我有些害怕。”
害怕?这个小姑娘一路上跟着自己,可是从来都没有说过害怕的话。可此刻……
张婆婆微微皱眉,回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那处避雨的地方。
额……
这丫头说的不错,那里远远看去,还真的有些像张大了嘴的怪兽。
张婆婆默默的一叹。
罢了,到底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又第一次离开了父母亲人出远门,这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
张婆婆默默的调转了马车的方向,向着峡谷的右侧行去。
那边,也有几处往外凸起的大石头。只是,都没有左边的那块地方大就是了。
马车在漫天的大雨之中,缓缓而行。
眼看就要行到峡谷右侧的某处大石头下时,另外一辆不知道从哪里行来的马车,竟然也对准了那处避雨处。
两辆马车在大雨磅礴之中,隔着几步的距离,同时停了下来。
马车外,两位驾车的老人,抬头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马车里,两个少年人也感受到了外面的异常,同时掀开车帘子,抬头看了出去。
是她!
是他!
周泽辰一向平静而冷漠的眼底,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异常。
竟然是那个在云林城里当街拦下了自己的花痴女子!
她这是一路追赶自己,纠缠到了此处吗?
这个女孩子,上次在云林城,他念她年幼无知,没有让她当众难堪,她便以为自己对她格外不同,如今是想要得寸进尺吗?
周泽辰微微皱了下眉头。
这个女孩子的出现,让他一向平静而冷漠的心中,微微的有了一丝不喜和不耐。
安灵素看到对面的马车里坐着的人,竟然是上次在云林城里见到的那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时,也是有些意外。
竟然是他啊!
这还真是很巧啊。
上一次,她拦下他,本是想问过路而已,却不想竟然被对方当成了搭讪的花痴女子。
如今,他们又在这里相遇了。
难道,这便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吗?
想到上一次的误会,安灵素不由笑了笑。
既然是打过照面的,也算是熟人了,如今又在这里遇到了,若是不打个招呼的话,是不是有些尴尬呢?
这么一想,安灵素便笑得越发的随意了。
“公子,是你啊。”她笑着说道,“好巧啊,我们竟然又遇到了……”
好巧?
周泽辰听到这个“巧”字,再看到对面女孩子脸上的那副天真无辜的笑容,不由暗暗一声冷笑。
这哪里是好巧?这恐怕是对面那个的女孩子处心积虑设计出来的“巧”遇吧?
看看她一脸故作纯真的笑容,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女孩子以为这样,就可以纠缠上自己吗?
幼稚,愚蠢。
周泽辰垂下了眼,转而对自家的车夫低声吩咐了一句。
安灵素刚说道一半,就见对方再一次一言不发的回过了头,而后冷漠的放下了车帘子。
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次,自己只不过是问个路 ,他一言不发一脸冷漠的走开;这一次,自己只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他又这样一言不发的走开……
这个少年郎……
安灵素看着对方那掉头离开的马车,不由怔了怔,而后又恍然大悟的一笑。
对面的那个少年郎,不会以为自己又是在趁机搭讪吧?
虽然,他是生得很不错,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可也没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吧?
安灵素摇了摇头。
这个少年郎,真是一个冷漠而自恋的人!
只是……对方那辆马车竟然朝着左侧凸起的那块巨石而去了!
“喂……”安灵素皱了下眉头,刚想叫住对方,却又突然咽下了嘴边的话。
算了,还是不说了;否则,对方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在纠缠不休吧。
就让那个冷漠而自恋的少年人吃点苦头好了。左右,那块大石头也不会真的掉下来。
周泽辰的马车,很快就走入了峡谷左侧的那块巨石之下。
然而,马车外那道一直黏在他身上的视线,却让他微微有些不喜。
对面的那个女孩子,还一直看着自己做什么?难道,自己表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她到底还要纠缠自己到什么时候?
周泽辰突然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这是怎么了?他一向对外人无喜无悲,平静冷漠,任他是谁,也难以触动他的心境。可如今,他却为何对这个女孩子,突然就有些反感了起来?
这样的情绪波动,让他很陌生…….
然而,下一刻,马车的微微一个震动,却是打断了他的不解。
那块容他们避雨的巨大的山石,突然猛烈的抖动了起来,四周的碎石泥土亦在雨水的冲击下,不断的掉落。
张婆婆看着对面碎石泥土纷纷落下,就要砸向那辆马车的画面,不由微微皱了下眉头。
还好,方才因为素素的那一番话,自己并没有驾着马车走到对面那处去避雨。
想到这里,张婆婆不由回头看了马车里的女孩子一眼。
只是,这个女孩子眼里的震惊,是怎么一回事?
任何一个女孩子面对这样的事情,不都应该是感到害怕吗?
然而下一刻,张婆婆就明白了。
她猛然的回过了头。
在她的视线里,对面那辆马车的车夫,缓缓的向上推了一掌。而那些本该砸向那辆马车的碎石和泥土,却纷纷莫名的往外飞去。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那辆马车上顶了一个巨大的锅盖,将那辆马车给保护起来了一般。
安灵素看到这样的画面,再次回想起了她在云林城外看到的那辆停在大雨之中却丝毫也没有被淋到的马车。
此刻,对面的那名车夫,已经驾着马车走出了那处大石外,向着前方缓缓而行。
安灵素看着渐渐消失在雨幕里的那辆马车,不由暗暗的一叹。
又是一个高手。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高手呢?
“婆婆,”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向了一旁的张婆婆,无比认真的问道,“方才那个人,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神仙吗?”
神仙?不过是内力突破了后天圆满的高手而已!
“素素,你又在说胡话了,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仙。”张婆婆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闭眼不再说话。
漫天的大雨之中,马车里再次安静了起来。
又一日……
车厢里的安灵素,托着脑袋看着也暂时退在车厢里一角休息的白发老人,状似好奇的问道。
“张婆婆,我们云周帝国,有没有飞剑?有没有仙人?”她对这个世界,终究是好奇的。
不过,这位张婆婆平日里的话,却并不多。
但是此刻,听到安灵素的这一句问话,这个一息之前还十分慈和的老人却是没来由的恼怒了起来。“素素,不要再说这样的胡话了。这十来天的时间里,这句话你已经问了我不下十次了。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胡言乱语了。”
“婆婆,既然你不想在听到这样的话了,那就你告诉我答案呗。”安灵素心中暗暗一笑,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明媚好奇了起来。
老婆婆的脸,瞬间又是一僵。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明明是娇憨可爱的,可这一开口说起话来,怎么就这样的烦人呢?
她嘴角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几次三番下来,她索性闭上了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了。
“张婆婆,素素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就告诉我呗。如今,咱们这路途已经过半了,这沿途的风景我们也看了不少了,但是我对要去的青一学院,却还是一无所知,你至少也要告诉我一点青一学院的事吧?”小姑娘软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传入了张婆婆的耳中。
听到这里,闭着双目的老婆婆眉头微微一皱,心中的那一抹冷意却是悄然不见了。
到底只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有些好奇也是正常的。
她突然想到,这十余天之中,这个出身边陲小镇的少女,除了古怪的话多了一点之外,在其他方面,却已经好得出乎了她的预料了。
这些天来,哪怕错过了投宿的客栈,哪怕只是在草地上打个地铺,这个十多岁的女孩子,也并没有任何的怨言,哪怕只能就着冷水啃着硬邦邦的馒头,这个小姑娘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难道那位贵人,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女孩子身上的这种潜质,所以才要举荐她去青一学院应试?”猛醒一般,老婆婆突然抬头看了对面的女孩子一眼。
安灵素笑了笑,目光平静的面对着老人的打量。
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好像刀刻风霜一般的张婆婆,也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女孩子。
女孩子的眼神清彻而明亮,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眼前是一张娇憨的脸,也是一张充满了朝气的脸。
一老一少,在默默的对视片刻之后,老婆婆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了下来。她伸了伸腿,调整到了一个最舒适的坐姿,躺在了马车上。
“素素,你为什么喜欢说那些胡话?”她看似随意的问道。
安灵素笑了,笑得十分的明媚。
她看着这个明显已经被她软化的老婆婆,心中登时有些小小的兴奋。—-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还是完全新鲜的,她就像是一个旅者,对于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是愈加的好奇。
“其实也没有为什么。”她抬头看着这个明显也有许多故事的老人,笑这说道:“只是,我有些寂寞,有些这个世界上,无人能懂的寂寞。婆婆,其实,我是一个旅者,一个孤独的、来自于另外一个有着高楼大厦飞机大炮的世界的旅者。当然了,你也可以把这个也当做是胡话。只是,从前的我,看过不少有意思的书,那些书上的故事里,就说了不少离奇的故事,有神仙,也有妖怪。所以,我就有些好奇。”
“而且,我虽然并没有出过远门,可却也知道,我们这一老一少至少要穿过大半个云周帝国,这途中肯定会遇到不少的危险。可是婆婆你却一个人就敢带着我赶路,而且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会在路上遇到什么坏人。所以,我想婆婆你肯定就是故事里面的那种高高高手,所以,我好奇嘛,也就问了。”
说完,安灵素抬头冲着老人,甜甜一笑。
明明是天真可爱的样子,眼底里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了一股落寞之色。
张婆婆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却是有些暗暗的惊讶。
这些荒诞的话,在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口中,竟然道理那么清晰,清晰到了丝丝入扣的地步。
“素素,不得不说,你很聪明。”她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只是,以后那些狂生乱想乱写的神仙志怪的本子,你还是不要再看了,没得再去胡思乱想了。”
“婆婆,你的意思是……这世上并没有神仙,也没有仙人能御剑杀人,飞天遁地?”安灵素有些失望的问道。
“飞剑和短暂的飞天,的确是有武功高强的人能够做到,但是不可能做到传说之中的那种飞天遁地的程度,你想想,要是真那么厉害,那些普通人还怎么活?”张婆婆没好气的瞪了眼前的女孩一眼。
“真的有?”安灵素却是愣了愣,张大了嘴,“婆婆,那你见过那样的高手吗?”
“内力强劲,突破了先天的境界,便可御剑杀人;轻功高绝,内力深厚者,便可短暂飞天。那样的高手,我虽然见过。”老婆婆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微微沉吟着,“不过,我这一生,也只见过一个这样的绝世高手。”
“真的那么厉害?”安灵素喃喃自语。
刚刚知道的这一切,足以让她重新界定这个新世界了。
“那张婆婆你呢?你是那样的高手吗?”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她悄然仰头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婆婆,认认真真的问道。
“我当然不是,否则又怎么会老老实实的在这里驾车。”张婆婆也认认真真的回答了这一句。
旋即这一老一少都觉得这对话有些好笑,却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青一学院呢?它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一笑之后,安灵素又看着老人眨了眨眼,模样很是俏皮。
“那是我们云周帝国最好的学院,是一个教人读书识字明理为官的地方,也是一个能教导出绝世强者的地方。”听到青一学院这几个字,婆婆容色一正,无比尊敬的说道,“现在我们云周帝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至少有一半都出自于青一学院。”
安灵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下道,原来,这个青一学院,就是一所类似于现代的文武综合性大学啊。
这样的地方,应该有些意思吧?
“既然这青一学院这么厉害,那又怎么会让我去?张婆婆你知道是谁让我去的么?”安灵素目光闪动之间,看着老人看似随意的问道。
“素素,我不知道。”张婆婆却抬头看着她,凝声说道,“而且,你最好也别妄自去猜测。你要明白,那些贵人们的心思最是难猜,若是一个不小心惹恼了那位贵人……”
张婆婆话未说完,安灵素就俏皮一笑,吐了吐舌头,接着说了下去。“婆婆,素素都明白的。”
张婆婆怔了怔,却是没有什么笑意,点了点头,“素素,你明白就好。”
这个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车厢之中一阵沉默,唯有小雨洒落在车厢上的声音。
“张婆婆……”突然,安灵素抬头,神色古怪的一笑。
“又怎么了?”张婆婆皱了皱眉头,抬头却只看到了眼前的女孩子笑容古怪的样子。
“张婆婆,我突然对这个青一学院,有些兴趣了。”少女软软糯糯的声音,突然响在了马车之中。
车厢里彻底的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