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坚决不允许!”凌小凡语气严厉,“凌小敏,你要敢去夜店上班,我回来打断你的腿!”
电话那头,凌小敏弱弱的:“可是,姐……医院的催款单又来了,我已经瞒着妈,把我的学费垫进去了。姐,我想上大学……”
凌小凡的心顿时揪得紧紧的。
小敏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可二人的感情却比很多亲生姐妹更好。小敏成绩那么优异,考上了家乡最好的大学,却面临着这样严峻的现实。
她才十八岁啊。
“我正在去银行的路上,马上就把学费给你汇过去。姐姐绝不会让你失学。”
“姐!”小敏在那头惊呼,“那是你的奖学金,是你的学费啊!”
“没事,我这不放假了吗?多打几份工就赚回来了,你好好照顾爸妈,需要钱就跟我说。”凌小凡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关照了一遍,“千万不要去找乱七八糟的暑期工,明白了吗?”
“好的,姐,你千万注意身体,别太辛苦……”
话还没说完,凌小凡只觉身子被人猛地一推,手机“啪”一声掉到地上,一阵剧痛从肩上传来,有人从自己身边飞快掠过。
包!
凌小凡顿感不妙,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抓贼啊!抢包啦——”凌小凡飞快捡起手机,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向那个背景冲去。
别怪她不顾形象叫得这么凄厉,包里是她的全部“财产”,该死的强盗,竟然连小敏的学费都抢,太没有天理!
路人只见一个长发姑娘嚎叫着从街边掠过,大叫着“抓贼”,速度堪比博尔特,皆愕然当场。
一辆黑色奥迪越野车悄然追到凌小凡身边,车里伸出一个脑袋:“凌小凡,怎么啦?”
凌小凡来不及看是谁,指着前面疯狂逃窜的身影喊:“强盗,抢我的包,抢我的钱!”
“你等着,我帮你追回来——”声音还滞留在空中没有飘散,奥迪车已经嗖地一下窜出去老远。
凌小凡扶着树,弯下腰大口地喘着粗气。她是真的跑不动了,喉头腥腥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地想吐。
没多久,奥迪车又回来了,刚刚还豪言壮语的“脑袋”又伸了出来:“你怎么样了?”
“我的包呢?”凌小凡抬起脸,才发现这“脑袋”是学长宋天成。
“那人跑进树林了,追不上了。”宋天成下车,将凌小凡扶起。
凌小凡一脸灰白,眼神绝望:“啊……”
这眼神,看得宋天成心中一疼:“不过没事,有徐哥在,不出三天,一定帮你把包找回来。”
“徐哥是谁?”
宋天成指指车里戴着墨镜、一脸漠然的司机:“我家司机。”
一个司机有这么大能耐?凌小凡将信将疑。
宋天成是江海大学的风云人物,凌小凡只知道他出身富豪之家,品学兼优,是学校里众多女生追逐的对象,却不知道他家司机会有这么牛。
“上车吧,我送你回学校。”宋天成想扶她上车,却发现她神色尴尬地一动不动。
“鞋……坏了……”凌小凡也是抬脚的时候才发现脚下一空,这双穿了五年、修过三次的凉鞋,今天终于要寿终正寝。
宋天成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和好看的酒窝:“你先上车,我去那边店里给你买双鞋。”
“不用了,我回宿舍换一双就好。”凌小凡赶紧拒绝。
虽然她很穷,可不需要别人的馈赠。
宋天成垂下了眼睛。他对凌小凡关注已久,也听见很多女生都在背后嘲笑凌小凡,说她夏天只有一双凉鞋,冬天只有一件棉袄,分明是个穷酸。
所以她宿舍里哪来的鞋可以换?
看透不说透,这是涵养。宋天成就是个有涵养的人,笑道:“那我买双拖鞋,这你总不要拒绝了吧。”
一双拖鞋应该不要几个钱,再拒绝就有点没礼貌了。凌小凡点点头:“那麻烦你了。”
得了凌小凡的首肯,宋天成把凌小凡扶上车,自己立刻跑向不远处的一家商场。
凌小凡心一抖,这位富豪学长可别给自己买一双贵得要死的鞋,做牛做马几个月都还不起那种。
那个墨镜徐哥像一尊雕像那样,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让凌小凡越发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盼到宋天成气喘吁吁地回来,一看,果然只是买了双普通人字拖,可趿去浴室洗澡,可穿去公园散步,倒是很百搭,而且也让人无压力。将鞋换上,大小也正好合适。
这份熨帖用心,让凌小凡心中一动。
“多少钱,我回头给你。”
宋天成刚想说“送你的”,转念一想,却改变了主意,笑道:“你不是丢了包嘛,别急着给我钱,你留个电话给我,回头找到了包,我给你打电话。”
留完电话,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凌小凡的心里隐隐作痛,盘算着万一包找不回来,要如何凑足小敏的学费。
“你放假没回家?”宋天成打破沉默。
“我家很远,回去一趟不容易,所以,还是留在这儿打点零工比较合适。”
宋天成敏锐地感觉到,离得远是个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她要赚钱。
“别太辛苦了,你不是有奖学金?”
凌小凡心中一怔,这个学长,真是有备而来,连自己有奖学金的事都了解清楚了。唉,可惜,他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
摇摇头:“奖学金……呵,全在刚刚被抢的包里。”
“有多少?”
“七千五。”
“放心吧,我说了,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虽说宋天成拍着胸脯保证,可凌小凡自己知道,就是包包能找回来,也仅仅能够支付小敏的学费。至于自己的学费……
算了,关于这些,她不想跟宋天成提及。像宋天成这样的富家子,大概是不能体会寒门孩子的辛酸,何苦交浅言深。
所以凌小凡淡淡一笑,没有再解释。
但这个回避被宋天成误读成了羞涩。
在他看来,凌小凡少了时髦女生的张牙舞爪,反而像月光一样美好清冷。
回到宿舍,宿管李阿姨叫住凌小凡:“小凡,你真不打算回家了?”
“不回去了,我打算找点事做。李阿姨,也麻烦您帮我留意一下,什么派传单啊,端盘子啊,做家教啊,都可以的。”
学校的宿管阿姨都是消息灵通人士,宿舍楼前的广告张贴栏也由她们掌管,获取些招聘信息轻而易举。
“那些都是粗活儿,赚得也少,哪够你赚学费。”
这几天,宿舍楼里没几个人了,凌小凡有时候就帮李阿姨分担掉一些杂务,还帮她按摩过落枕的脖子,李阿姨知道她的家境,也真心心疼她。
“积少成多,实在不行就多干几份活儿,总有办法的。”凌小凡已经习惯了强颜欢笑。
“咦,对了……”李阿姨突然想起一个事,“前几天听我外甥女嘀咕,说有人要找看护,报酬可高了。”
“多少钱?”
“好像说有两万块一个月。”
两万!一年的学费生活费都解决了,还能省下一笔寄回家!
凌小凡双眼一亮:“我合适啊,我学医的,专业对口。”
“听说那个病人脾气可不好,赶走十几个护士了,现在没人敢接。”
“我接啊。”凌小凡不加思索地回答。心想,脾气再坏,大不了我忍他两个月,忍到开学就走人。
李阿姨担忧地看看她:“我去帮你问问吧,听说找得挺急的,也不知道找到没有。要是做不下去,别硬撑,李阿姨再帮你找新工作啊。”
凌小凡心里一暖,有些哽咽:“谢谢李阿姨……”
没想到,那户人家还真的很急。第二天一早,凌小凡按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柏府。
柏府在海边的别墅群。整个建筑群面向大海,豪华浪漫。唯独柏府离群索居,在山坡的最高处,建筑灰暗而宏大,与度假区格格不入,倒像是俯瞰大海的一只雄鹰。
按了门铃,门上突然开了个小窗,露出一张中年妇人的脸。
“找哪位?”
“您好,我叫凌小凡,跟云姐电话约好了,来应聘看护的。”
小窗关上,大门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亏得凌小凡够瘦,才挤了进去。
“云姐出去有事,稍后回来,麻烦凌小姐在这儿等下吧。”中年妇人神情警戒,离开前还关照,“不要乱走乱摸,柏先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
“哦……知道了。”凌小凡应声,果然李阿姨说得没错,这家人规矩的确挺多。
让凌小凡意外的是,外面看上去有些阴郁的柏府,客厅倒是透出舒适典雅,宽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大海。
凌小凡走过去,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点点,温暖的阳光顿时倾泄进来,与奔涌的海潮一起,让屋里的空气都变得活跃起来。
“谁允许你乱动屋里的东西?”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将她吓了一跳。转身望去,不知何时,客厅里已经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很年轻,也很干净。头发理得短短的,斯文秀雅,衬衣洁白,连袖扣都扣得整整齐齐,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扣住盖在他腿上的丝毯。
是的,他坐轮椅。
下半身被乌黑发亮的丝毯遮住,上半身却坐得笔挺。
凌小凡立刻反应过来,这一定就是柏府的主人——那位需要人照顾的病人。
“柏先生您好,我叫凌小凡。”她掩住一丝慌乱,尽量展颜,给对方一个美好的微笑。
轮椅上的男人正是柏府的男主人柏立寒,他在走廊那头望着凌小凡进来,刻意没有出声。
这个来应聘的看护,竟然出奇的漂亮,但是,也出奇的胆大。
“把窗帘拉上。”他冷冷地命令。
原来是自己擅自拉窗帘惹到了他。“抱歉,柏先生。”凌小凡笑着道了歉,转身乖乖地拉上窗帘。
客厅里顿时陷入昏暗。
突然,她心中一动,打破二人间尴尬的沉默,问道:“柏先生您是不是不方便见阳光?”
昏暗中传来柏立寒冰冷的声音:“你以为我是鼹鼠?”
这话真让没法接,凌小凡赶紧解释:“不不,您误会了,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您的病情。”
哪知道柏立寒根本不接受她的解释,直接道:“不用了解了,芳姐,送客。”
凌小凡目瞪口呆。
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
还想再解释一下,张了张嘴,凌小凡又气馁了。算了,虽然很缺钱,但强行留下来,后面也难相处。
凌小凡向柏立寒微微躬身,低声道:“打扰了。”
门一开,外面却站着一个瘦削的中年女人,一见凌小凡,露出了得体的微笑。
“是凌小姐?”
只听声音凌小凡就知道,这位是云姐。可惜,自己是无福消受这份难得的友好了。
“云姐您好,我是凌小凡。”
云姐却误会凌小凡是来给她开门的,一边笑着说:“怎么就这么巧,我正找钥匙呢。”一边就拉着凌小凡的手返回了屋里。
一看柏立寒也在客厅,云姐道:“你们见过了吧,这就是凌小凡。”
柏立寒对云姐倒是要稍稍客气些,沉声道:“见过了,不合适,让她走吧。”
云姐一听就头疼了,为了给柏立寒找看护,真可谓是费尽心机。
也不过是来海城才半年,前前后后已经换了十几个看护,好不容易人家介绍了这个凌小凡,昨天通电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姑娘有礼貌、性格乐观而温和,最重要还是学医的,想来照顾人也拿手,怎么一转眼功夫,就被pass出局了?
不用问,一定是柏立寒这臭脾气又上来了。
云姐耐心地劝道:“现在找个合适的人不容易,我瞧她人干干净净的,听说在学校成绩也好,要不,试用几天?”
柏立寒神情倨傲,哪怕坐在轮椅上,也让人觉得居高临下。
“第一,她未经同意就私自拉开窗帘,没规矩,没教养。第二,穿着拖鞋来应聘,自由散漫,对我不尊重。”
凌小凡倒也是有些愧疚,虽说自己也有隐衷,但人家说的也算是实情。
勉强对云姐笑了笑:“可能我的确冒犯了柏先生,大概和这个工作没缘分吧。麻烦云姐了。”
这份涵养倒让云姐有些刮目相看,还想替她再争取争取:“柏先生,凌小姐毕竟还是个学生,还年轻,有些事可以慢慢教。”
哪知道柏立寒傲慢地说:“没规矩可以调教,不过……”他斜着眼睛睨了一眼凌小凡的人字拖,“我讨厌肮脏的人。瞧她,这么脏的脚踩在我的地毯上,难以想像,这样的人大概会一个礼拜都不换内衣吧。”
凌小凡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柏立寒。
这已经不叫高傲了,这根本就是冒犯!
她尽力克制着怒意,沉声道:“柏先生,您冒犯我了。”
柏立寒的愕然只在一瞬间,立刻,他又恢复了冰冷的样子:“走吧,别摆出一副天下你最倔强你最有尊严的样子,我不欣赏小野猫。”
真是够自负,以为天下所有人的姿态都是特意摆给他看的呢。
要不是看在李阿姨和云姐的份上,凌小凡真想把这个自大狂骂到从轮椅上滚下来。
她微微一笑:“或许你有一天可以走到阳光下,见识这世上各自幸福着的人,你是不是欣赏,对他们一点都不重要。柏先生,祝你早日康复,再见。”
潇洒地,她转身就走,没注意那柔软的人字拖勾在了地毯的缝隙里……
凌小凡,高傲转身的凌小凡,要留个绝情背影的凌小凡,吧唧一下摔倒在地,人字拖不幸飞了出去……
死寂,屋子里一片尴尬的死寂。
云姐首先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扶起凌小凡:“凌小姐,你脚怎么受伤啦?”她看到了拖鞋鞋面下,凌小凡雪白的脚面上赫然一个大血泡。
哎,穿着这拖鞋走了十几里,连公交车都没舍得坐,能不磨出血泡嘛。
“没事没事,我习惯了。”站起身的凌小凡,满屋子找她飞出去的人字拖。
却发现柏立寒的表情好像吞了一百只苍蝇那样铁青。
顺着他的眼神往下一看……凌小凡真是心中巨爽。
那只人字拖,不偏不倚、不歪不斜,落在柏立寒大腿盖着的丝毯上,扣住丝毯的手指更苍白了,凌小凡几乎要听见他关节啪啪作响的声音。
走过去,拿下拖鞋,凌小凡毫不客气地往脚上一套,用毫无歉意的语气道歉:“对不起柏先生,把你的丝毯弄脏了。”
柏立寒一声不吭,云姐小心翼翼打圆场,走到凌小凡跟前:“凌小姐,要不要叫司机送你去车站。”
正要谢绝,凌小凡手机却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凌小凡拿起电话,有点晕,自从昨天摔了一下,屏幕就时灵时不灵,这会儿又不显示了。
接通,压低声音:“喂,谁啊!”
听到她声音低沉,对方不由自主地也压低了声音:“凌小凡吗,我是宋天成啊。”
宋天成!
凌小凡一愣,随即心情立刻舒展起来,这节骨眼上,宋天成可是小天使啊。说三天内必定帮我找到包的呢。
声音也变得轻松起来:“宋天成啊,不好意思,正好有事呢,马上打给你。”
对面的柏立寒,和身边的云姐,一听到“宋天成”三个字,都脸色一寒,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挂了电话,凌小凡一秒钟都不想在屋里呆了。
她飞速走向大门口,神清气爽地在心里大呼:拜拜吧您呐!
可是,还没等她扭动把手,一只柔软的手就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
却是云姐,依然是那样得体的微笑:“出完气了吧,还真的一走了之?”
凌小凡有些惊慌起来。完了,要报复!真是骂人一时爽,骂完上刑场啊!可是自己也没骂得多厉害啊,明明还是很克制的。
“你们想干嘛?”凌小凡低声喊,也是给自己壮胆。
柏立寒诡异一笑,未置可否。
云姐却温和地说道:“规矩可以慢慢教,有个性很有主见的孩子却难得。柏府需要你。”
云姐的笑容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凌小凡竟然觉得她很可信。
见凌小凡明显已经软化,柏立寒扬眉道:“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给你加到每月三万,留下来好好伺候我;第二,你到哪儿我都有法子把你抓回来,然后一分钱不给也得伺候我。”
三万!
这诱惑……
凌小凡毫不怀疑,柏立寒说的第二条,他真的做得到,所以自己好像没的选啊。
还不如到手了再说,以柏立寒赶走十几个看护的德性,估计自己也不用忍很久。
“先给两万预付工资,打我卡上。”
云姐倒吸一口凉气,这姑娘真是胆大包天,完全是蹬鼻子上脸啊。
哪知道柏立寒一点都没生气,先对云姐说了五个字:“把手机给我。”
又对凌小凡说了五个字:“把账号给我。”
然后,然后……
然后他就通过手机把钱转到了凌小凡的卡上。
凌小凡感觉自己在做梦,将眼睛一直贴到柏立寒的手机上,将转账信息看了好几遍,是的,没错,他给自己的银行卡转了两万块钱。
两万块啊!
小敏的学费,自己的学费,都有着落了。
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凌护士可是立刻就要走马上任了。
柏立寒大概是跟她的拖鞋八字不合,皱着眉头跟云姐道:“找双鞋给她换上,我讨厌看到别人露脚趾。”
偏厅里,凌小凡麻利地将自己脚上的伤口处理好。
给她开门的中年女人便是芳姐,漠然着脸,送了一双布鞋过来。鞋子很软不磨伤口,大小也合适。
身为“凌护士”,凌小凡很尽责地想要看看柏立寒的病历。
哪知道云姐轻描淡写地说:“都留在美国了,没带回来。你主要负责日常照顾,治疗的事儿交给医生。明天下午私人医生会过来,有什么问题,你和他沟通。”
回到客厅,端坐的柏立寒已是眉头深锁。
“凌小凡,以后不要让我等你。”
心一抖,凌小凡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了这位大爷,赶紧过去:“对不起柏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柏立寒很不客气:“不管需不需要,你都不可以随便离开我的视线。”
“是,柏先生。”
“我要去书房。”
书房在二楼,走廊口有电梯,完全静音,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刚进书房,凌小凡的手机陡然响起,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
“对不起,我出去接个电话。”
凌小凡正要往外走,却被柏立寒叫住:“谁的电话?你小男友?”
管得有点宽啊……虽然心里嘀咕,凌小凡还是老实地回答:“不知道,手机屏幕摔坏了,看不到来电显示。”
“就在这儿接。”柏立寒命令道,“我说过,没我允许不可以离开我视线。”
见她接通电话,柏立寒还没忘补充一句:“长话短说。”
凌小凡点点头,转过身子,电话那头转来妹妹凌小敏的声音。该死的手机,不光屏幕有问题,连听筒都直接变成了免提,好让人尴尬。
“姐,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小凡顿时想起,昨天包被抢了之后,学费还没转给小敏呢。赶紧道:“姐能有什么事。昨天银行柜员机坏了,没转成,我晚上空了就把学费转给你。”
她不想让小敏担心,顺嘴扯了个谎,却惹来身后柏立寒的侧目。
“那你的学费呢?”凌小敏替姐姐担心。
凌小凡有点尴尬,觉得自己在柏立寒面前无处遁形,压低声音道:“不用担心,我找到工作了。”
“是正经工作吗?”小敏这孩子……
“当然了!”凌小凡说得斩钉截铁,“家教,我给人做家教。”
挂了电话,看到柏立寒轻蔑到飞起的眼神,凌小凡脸一红,低声解释:“是我妹妹。”
柏立寒却并不在意她的解释,开始给她下规矩:“每天上午九点到十二点,是我的工作时间,你必须呆在书房里,但不能出声,更不能将手机带进书房。十二点下楼吃饭,每周三次治疗要和医生提前对接,没特殊情况安排在下午两点之后。明白了吗?”
凌小凡立刻点头:“明白了,柏先生。”
哪知道柏立寒冷冷地看着她:“然后呢?”
“啊……”凌小凡摸不着头脑,“然后,柏先生开始工作?”
“你是耳朵不好,还是记性不好?”柏立寒皱眉,“然后,立刻把手机扔出去!”
凌小凡顿时惊出一身汗。
“好的好的,柏先生。”凌小凡赶紧拿了手机跑出去,见云姐迎面过来,像是看到了救星。
像是料到凌小凡会被赶出来,云姐小声道:“刚刚我在楼下听到你手机响,就知道坏了。跟我来。”
二楼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对开雕花大门。“那是柏先生的卧室。”云姐介绍着,打开了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这是你的卧室,中间有道门与柏先生的卧室连通,方便你照顾他。”
凌小凡有些犹豫,期期艾艾道:“晚上可以关门不?”
“不可以,柏先生随时都有可能需要你。”
“需要!”凌小凡一惊,这个词也还容易引人想歪了,“这不等于是共处一室?”
云姐语气温和,却毫无商量的余地:“可以这么说。你要反悔吗?”
反悔?
这不符合凌小凡迎难而上的性格!
咳咳,更何况还有三万高薪……
看看柏立寒行动不便的样子,凌小凡觉得自己还不至于会“失身”吧。
看护卧室不算大,但看上去干净舒适,凌小凡带来的小包已经妥妥地放在桌子上。
她没什么行李,小包里就是一套换洗的内衣。所以,柏立寒说她一个星期才换内衣,这是不对的!
柏府给看护配了衣服,倒也省事。凌小凡穿上白裙子,将乌黑的长发拢好,再出现在书房的时候,连向来不愿意正眼看她的柏立寒也不得不暗暗赞叹,这样气质干净的女孩子,的确不多见了。
柏立寒工作起来很安静,有年轻的助理过来送文件,与他小声讨论。凌小凡守在红木隔断外的椅子上,只觉得时间颇有些漫长。
稍后,送走了助理,再返身,听到柏立寒说:“无聊的话,可以看看书。不能弄脏,不能有折痕,看完放回原处。”说完,又埋进了文件堆,真是多一个字都不乐意啊。
“好的,柏先生。”凌小凡应着,眼神已在书架上浏览起来。
看中一本,试图轻轻地从书堆里抽出来。偏偏在这排书前面,倒扣着一个相框。
怕惊动柏立寒,她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拿起来,想往旁边移一点……
可是,这相框一拿到手上,凌小凡的眼神就像被胶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开。
那是柏立寒与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背景是皑皑的雪山,二人穿着鲜红的情侣滑雪装,像雪地里跳跃的火焰。二人很亲密,女子一头长卷发,风情万种;而柏立寒……
呵,原来柏立寒也会笑。
而且笑起来这么有魅力。
原来他也有着充满活力的过去,相比之下,现在坐在轮椅上、不敢见阳光的样子实在有点让人忧伤的阴郁。
这相框倒扣着,显然也是不想触景生情吧。或许,这娇媚的姑娘已经离他而去了吧。不由的,凌小凡再望向柏立寒的眼神就有了一丝同情。
拿了书,将相框悄悄地放回原处。
说来也倒霉,木制的相框碰上木制的书架,难以避免地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
柏立寒皱着眉头:“请你安静!”
蓦然看到凌小凡放在相框上还没缩回去的手,语气凌厉起来:“你在干嘛!”
凌小凡有点无措,解释道:“我拿书……”
柏立寒却根本不信,轮椅快速绕过书桌来到凌小凡跟前,眼神里盛满了怒意:“你看到了什么?”
“我……”
被他盛怒的眼神逼视着,凌小凡颓然,放弃了说谎的念头:“柏先生,请相信我,我只是想拿相框后面的书,然后不小心看到了相片……我……我正打算放回原处。”
凌小凡很无力,这回只怕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果然,柏立寒根本听不进她的解释,咬牙道:“你可以走了,我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你。”
一个上午被同一个主顾辞退两次,这不叫经历,这叫传奇。
“柏先生,您都预付了两万……”
还没说完,就被柏立寒无情打断:“那两万,就当遣送费了。”
凌小凡倒吸一口凉气。上岗半天,白拿两万,还附赠脚上两个大血泡,怎么算都太合算了。
可是,凌小凡就不是那样的人!
柏立寒驶起轮椅来竟然飞快,凌小凡愣神的当口,他已经出了书房门,向卧室的方向去了。
凌小凡追上去:“柏先生这是误会……”
柏立寒蓦地停下,害凌小凡一个急刹车,差点就撞上他。
“不要死皮赖脸跟着我。”
扔下冰冷的一句话,柏立寒进了自己的卧室。两扇华美的感应门在他身后悄然合上,将凌小凡关在了门外。
扑到门上又拍又敲又喊,这是狗血电视剧,绝不是凌小凡的风格。
跑进房间,一扭连通两个卧室的内门把手,果然从里边已经锁上了。
这雇主大人还真是招招使绝。
“柏先生,我不会走的。既然预支了您的工资,我怎么也要把这一个月做完再走。”
没声音。
“柏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相信我,那是本纯英文医学类杂志,平常我们学校图书馆都难得一见,所以我才拿来看。”
还是没声音。
凌小凡突然紧张起来。显然那相片里的女人是他心中的刺痛。他他他……他不会受刺激了吧?他不会想不开吧!
在门外飞快地转了三圈,突然灵光一闪,云姐,对,云姐!
云姐正在餐厅,见她慌慌张张地跑来,奇怪道:“怎么了,你不在书房陪着柏先生?”
“柏先生把自己关起来了,怎么都不应我,我……我怕出事,云姐您能不能去看看。”
云姐腾地起身:“关起来?”
“是的,他在卧室里,把门关上了,不让我进去。”凌小凡忐忑道,“之前我在书房不小心碰到了一个相框,柏先生生气了。”
“相框?”云姐顿时脸色煞白,“书架上那个木头相框?”
看来果然问题在这儿。凌小凡赶紧点头。
“没摔坏吧?”向来得体优雅的云姐也紧张起来。
“没摔坏,只是……只是碰了一下。”
云姐一跺脚:“你也太不小心了,碰什么不好,去碰那相框。”
不及解释,二人匆忙上了楼。
云姐轻轻敲了敲门,又柔声道:“柏先生,要不要看看今天的菜单?”
纯属没话找话,里面没动静。
凌小凡小声对云姐道:“柏先生久坐后,应该给他按摩一下双腿。”
云姐心领神会,又大声道:“立寒,你都坐一上午了,差不多是时候给您按摩,要不,我进来?”
说罢,故意用手去扭门锁。
果然,里面传来柏立寒的咒骂:“见鬼了,我何时上午要按摩了!”
一听他还“健在”,凌小凡舒了一口气,顿时汗水就从额头上挂了下来。
云姐一眼看到了那汗水,知道凌小凡心里也是万分紧张。不由心中一动:“等下我开门,你进去。”
“我?”凌小凡以为自己听错了,“柏先生刚刚还赶我走呢,是不是我先回避一下,等他气性过去?”
云姐的眼神却耐人寻味:“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能不能留下来,就看你怎么说动柏先生……走出来。”
云姐将“走出来”三个字说得格外郑重。
恍惚间,凌小凡几乎觉得她有另外的用意,似乎柏立寒要走出的,不仅仅是眼前这间超豪华的卧室。
“我进来啦。”云姐一边说着,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早知道你有钥匙,我还费这么多功夫!
凌小凡正睁大眼睛盯着钥匙腹诽,被云姐一推,猝不及防地,一下子栽进了柏立寒的卧室。
这感应门还真是“善解人意”,在身后徐徐地、“阴险”地关上。留下凌小凡和柏立寒面面相觑。
“怎么又是你!”柏立寒很生气,大喊,“云姐!云姐!”
反正是最后的机会,凌小凡也是豁出去了:“别喊云姐了,就是云姐把我推进来的。好了,现在我也出不去了。”
柏立寒转开眼神,语气厌恶:“不想看到你,你可以从内门滚蛋。”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子呢,别说凌小凡骨子里还深藏着倔强。不信你个邪了,本宝宝就不滚!
“生得瘦,滚不起来。”她淡定地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卧室除了与众不同的华丽与精致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硕大的卧室一角有个透明的浴室……
虽然很明显是方便柏立寒生活的设计,但这毫无遮拦的前卫还是让凌小凡有些莫名的脸红。
这脸红却让柏立寒立即捕捉到了。
“不滚是吧。我要去洗手间了。”他嘴角闪过一丝促狭,就等着这个看起来不经人事的小女生捂着眼睛跑出去。
哪知道,他真是看错人了。
凌小凡不仅丝毫没有害羞,反而走过去,将他推到浴室前,镇定地问:“要不要我抱你进去?”
这下真是大出柏立寒的意料之外,惊愕稍纵即逝,柏立寒又面无表情:“我自己可以。”
好吧,知道你这豪宅够先进,为你量身打造,你什么都可以。
凌小凡微笑:“我就在您视线范围内,有需要随时叫我。”
透明的玻璃没有难住凌小凡,却让柏立寒尴尬了。在这么漂亮的小女生注视下,还能坦然方便的,估计也是极少数了。
柏立寒是个正常男人。
僵持片刻,他终于低声吼道:“转过身去!”
凌小凡心中暗笑,终于知道这一阵仗是自己赢了。顺从着转过身,直到柏立寒的声音在身后出现:“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滚蛋。”
“怎样我都不滚蛋。”凌小凡转身,想把他抱到床上去。
柏立寒正铁着心和她谈“滚蛋”问题呢,哪料到她突然来抱自己,下意识伸手一挡……
挡在了一片柔软处。
彼此静默数秒,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味这诱人的手感。
还是凌小凡依旧镇定如初,也不管柏立寒是不是反抗,一把抱起了他:“我是看护,就得听我的,按摩时间到了。”
柏立寒这个震惊。这女孩子看起来这么瘦弱,哪来这么大力气,竟然可以一下子将自己一个男人抱起。
凌小凡像是看透他的心思一样:“我妈长年卧病在床,我十二岁就能一个人将她抱起。”
“那你还不回去服侍你妈?”
“服侍你有钱,服侍我妈没钱。而我家需要钱。”凌小凡说得简单清晰,而且十分坦荡。
“强行留在这儿,你日子不好过。”
“不好过是相互的。我不好过,你也不好过。”
“你是威胁我?”柏立寒按住遥控,床头慢慢地升了起来。他眯起眼睛望着凌小凡,似乎要看清这个小姑娘除了力气大以外,胆子究竟有多大。
凌小凡摇摇头:“不敢威胁您。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听说您已经赶走了十几个看护,可是,你快乐了吗?让人不愉悦,自己也并不愉悦。”
柏立寒沉默。这是假装成不屑的一种沉默,用来掩饰自己的语塞。
“柏先生,我向您真诚道歉。拉窗帘是我鲁莽了,但刚刚书房相架的事,的确是无心的,很抱歉。”
凌小凡一边低语着,一边垂着脑袋专注于柏立寒的双腿。柏立寒长裤遮掩下的双腿,比凌小凡预计的要健壮一些,看得出一直都在努力锻炼康复。
半晌,柏立寒才道:“可以了,送我去书房,我还可以工作半小时。”
凌小凡一阵欢喜,知道自己暂时脱离了“滚蛋”圈,应该是安全了。笑道:“好的,我抱您过来。”
她笑得像个孩子,这欢喜是如此真诚,和道歉一样没有半点虚伪。柏立寒的心中却一阵黯然。
他其实不愿意看到这个纯真的女孩子在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上忙碌。
午后,凌小凡被特许可以自由活动。
书房里,柏立寒和云姐站在窗户前,透过窗纱看着凌小凡在屋后的小山坡上踢石子。
柏立寒低声道:“我赶她走,是因为她难以捉摸……”
云姐却道:“我留下她,是因为她让人觉得无限可能。”
柏立寒的目光,深深地透过窗纱,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她什么都不碰,偏偏碰那个相框。云姐,你告诉我实话,你觉得她是不是宋天成的人?”
云姐却很笃定地道:“依我看,他们没有特殊关系。如果她真是宋家派来的,怎么会第一天就自曝身份,她不喊那声‘宋天成’,我们谁会知道他们认识?”
柏立寒眼中闪着光:“就算她不是宋家派来的,她也一定和宋天成有某种特殊的关系。”
“大学同学,她又长得这么好看,要发展成您说的特殊关系,也不过眨眼之间。”
云姐的话似乎提醒了他。窗外,凌小凡在山坡上越走越远,成了一个小小的背影,柏立寒凝望着那背影,说:“她需要个新手机,云姐你亲自去买。”
“好的,我一定会买个适合女孩子用的。”云姐微微一笑,“不过,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好心?”
柏立寒轻轻抚着下巴:“别取笑我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云姐微微叹息:“哎,我真宁愿你是变得好心了。”
“呵,这丫头才来了半天,就把你收服了?”柏立寒嘲笑她。
云姐却苦笑着摇头:“半天,怎及我看了您二十年。”
二十年,那么漫长,从柏立寒懵懂不记事的儿时起,云姐就一直陪在他身边,早就超越了普通的主仆,亦母亦友。
“我不是为了凌小凡,是为了你。多希望你的眼里从此望得见其他女孩。”云姐语重心长。
柏立寒却脸色一僵:“我早就忘了她。”
“是吗?如果真的忘了,今天为何要把自己关在卧室里?”
云姐的话像一把无情的刀子,生生地戳开柏立寒的心。他闭上眼睛,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
而云姐似乎还嫌刺激不够,又说道:“那照片,要么扔了,要么勇敢地竖起来,我才信你真的已经放下了殷小姐。”
柏立寒颤抖着,轻轻地按下手边的按钮,窗帘缓缓地合上。
阴暗之中,传来他疲惫的声音:“你说得对。若欢是我心中的一根刺,碰触也疼、拔掉也疼。”
沉默片刻,云姐终于鼓起勇气:“可殷小姐已经不在人世,多想无益。”
柏立寒低声道:“可我总还存着一线希望,我不相信……”
云姐将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找了那么久也没有下落,你不信也得信啊。”
“为什么我身边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下场?”柏立寒喃喃地道,眼神里全是伤痛。
“太太……”云姐喉间一梗,已是说不下去。
柏立寒却道:“要是母亲还在,她会像你一样,劝我放手吧。可惜她不在了,她看不到我已经回到海城,她看不到我布开的这张天罗地网。”
“我心中忐忑,不知您这样做对不对。”
“上帝都在帮我,它送来了凌小凡,云姐,你说对不对?”
美国。某摩天楼。
落地窗前,一对纠缠的男女喘.息着放开了彼此。
“有没有试过在纽约的上空如此激.情?”男人坏笑着问。
“你当我还是清纯小女生?”女人声音慵懒而诱惑,“不过,在这么豪华的办公室,还是第一次……”
“哈哈,以后你会有很多的第一次。”
女人起身,阳光照在她赤.裸的身体上,勾勒出迷人的曲线。
“殷若欢,你真是个小妖精,让人欲罢不能。”男人望着她一件一件地将衣服穿上,目不转睛地发出邀请,“跟我一起回国吧。”
殷若欢微微一颤:“可我喜欢在美国。元恺,留下来,陪我。”
宋元恺脸色阴沉:“你是放不下他?”
“胡说什么啊。他不是都那样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殷若欢顿了一顿,“况且,他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
“我绝不允许我的女人心中还装着别的男人。”宋元恺起身,凑到殷若欢耳边,“哪怕是前男友也不行。”
柏府的夜晚,凌小凡的忙碌刚开始。
芳姐送来了柏立寒的换洗衣物。睡衣和毛巾都是柔软蓬松,似乎薰过香,散发出隐隐约约的清新味道,十分怡人。
和云姐一脸和煦温暖的样子不同,芳姐永远是一副欠她十万八千的表情。
把凌小凡迅速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之后,芳姐终于开了尊口:“你必须在十点前先把自己收拾好,否则,柏先生不会让你碰他。”
“好的,谢谢芳姐提醒。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水温必须保持45度,浴池边有显示屏。柏先生每天泡十五分钟,你要严格控制好时间。”
知道他刻板,一点儿都错不得,凌小凡一一认真记下。
也怪芳姐提醒得晚,饶是凌小凡紧赶慢赶地把自己洗完,又擦干了头发,已是九点四十。
按柏府的规矩,凌小凡在内门上轻轻叩了三下,听到柏立寒说“进来”,方才推门而入。
卧室的灯柔和而昏暗,沙发旁的阅读灯斜斜地投出一个光明的椭圆,柏立寒就坐在那椭圆里。
他安静的时候真好看。那端坐的样子,丝毫看不出腿脚的不方便。
“你在看什么?”
凌小凡肆无忌惮的偷窥引起了柏立寒的不悦。
“哦,没什么,等会儿就好了。”她赶紧转过身去,假装忙碌。
柏立寒看出了她的慌乱,合上书页,想起今天是凌小凡第一次照顾自己,有些要求还是应该说一说。
“你是云姐请的第一个女看护,就算你不介意,我也不喜欢被你看光,所以你不用在浴室里帮忙。”
“没关系,看柏先生需要,我都可以。”
大义凛然地说完,突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话,实在有点歧义。
脸一红,亏得灯光够暗,遮掩着凌小凡重新“构筑”了一下自己的“脸皮厚度”。
十点钟,凌小凡准点将柏立寒弄进了浴池,柏立寒穿着宽大的短裤,“自以为是”地保护着“重点部位”。老实说,柏立寒的身材还真是很不错,完全称得上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对于凌小凡的眼神,柏立寒总是有极其精准的感受。
“请管理好自己的眼神,不要乱看。”柏立寒在一片雾气中幽幽地说道。
正要离开的凌小凡被他气到半死,不屑道:“这样的身材我不知道看了多少,好像很稀罕似的……”
“哦?”柏立寒来了兴趣,“交过很多男朋友?”
凌小凡想装一下高端,张了几次嘴,终于还是气馁地道:“都是看的标本啦!”
标本!柏立寒差点笑出声来。
“除了双腿,我不信标本的身材会比我好。”柏立寒就是这么自信。
雾气在玻璃上凝住,挂下一串串水珠,反而像是在二人之间开了一道又一道暧昧的缝隙。
“如果您坚持康复锻炼,双腿也会比标本更好看。”凌小凡说得很诚恳。
“你是在鼓励我?”
“这不是看护应该做的吗?”
浴室内沉默片刻。玻璃上的缝隙被新的雾气给填补上,水珠又挂出新的缝隙。
“你和乔墨很像,永远充满信心。”
“乔墨?”凌小凡心中一颤,这个名字对于医学生来讲,并不陌生。
“我的医生。神经学专家,明天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果然是他!凌小凡心跳不已,没想到他居然来了国内,更没想到他竟然是柏立寒的私人医生。
凌小凡挑挑眉,被这个让人鼓舞的名字激励:“有乔墨,柏先生应该更有信心才对!”
“信心基于对自己的了解。”他语气竟带着自嘲,“赚钱,我可以;这双腿嘛……好像有些失控。”
这话,何其伤感和无奈。哪像是骄傲的柏立寒说的话?
凌小凡望见他躺在浴池的专用座椅上,仰面向天,这是难得一见的松弛,也略带脆弱。
“我相信乔医生,既然他都充满信心,我没理由放弃。”凌小凡鼓励他。
“那就祝你们成功。”柏立寒说得毫无感情。
凌小凡心中一怔,祝“你们”成功?好像这一切,和他已经没有了关系?
思忖间,听到浴室里传来水声。凝神望去,不知何时柏立寒已从浴池里出来,那设计精良的专用座椅已无声无息地将他送到了淋浴房。
“需要我进来吗?”凌小凡问。
“不用,我说过,不想被你看光。”
柏立寒的语气恢复了冷漠,又开始拒人千里之外。
良久,水声停了,一只健壮的手臂从玻璃门缝中伸出来:“衣服。”守候已久的凌小凡赶紧将睡衣递过去。
玻璃上的雾气渐渐淡去,柏立寒自行穿衣服的动作艰难却又保持着优雅,让凌小凡佩服不已。
柏立寒不是不知道玻璃外的人一直在注视自己。
他需要有个人当助手,可是,他又希望自己能慢慢地独立起来,男看护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让他觉得自己赤身祼体、无处遁形。
这就是他同意换一个女看护的原因。
睡衣扣子还没扣好,露出他健美而诱惑的胸膛,镜子里却多了一个人。
是凌小凡。
“我帮您把头吹干。”不待柏立寒答应,她已利落地拿起吹风机,纤柔的手指插入柏立寒发间,轻快地抖动起来。
“你是第一次出来做看护?”
她低声道:“嗯,以前都是在学校打临工为主,第一次做看护,所以还蛮忐忑的。”
“很熟练,看来你们学校培训得很好。”
“我学的不是护理……”凌小凡解释,“我妈是多年病患,俗话说久病成医嘛,我还没上大学,这些活儿就已经像吃饭穿衣那样寻常了。”
将柏立寒抱到床上,凌小凡拉过薄被,悄然盖住他瘦削却笔直修长的双腿。“您是现在睡,还是再看会儿书?”
凌小凡以为这一天将在静谧的阅读中悄然结束,柏立寒却指一指旁边的电脑支架:“我要开始工作了。把电脑推过来。”
我的天,凌小凡汗颜,还以为就是个有钱二世祖,最多就是有点文艺的二世祖,搞半天,竟是个工作狂?
终于结束护士生涯的第一天,凌小凡回到自己房间,才沾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刚刚梦到自己和小敏去游乐场玩,还没坐上旋转木马呢,突然警铃大作,赶紧逃跑,却吧叽一下摔了个嘴啃泥。
顿时惊醒,发现是召唤音乐正唱得自由自在。
柏大人有请啊!
从床上一跃而起,瞬间进入“凌护士”模式,这一秒还在揉眼睛,下一秒钟已经出现在柏立寒床边。
“柏先生有什么需要?”
哪知道柏立寒怔怔地望着她:“你这个样子来问我有没有需要,很容易引起误会。”
什么意思?
愣了两秒,凌小凡突然发现自己冲得太积极,竟然忘记……
穿!衣!服!
一声尖叫,夺门而逃,飞回自己的卧室。
留下躺在床上的柏立寒,动弹不得,也哭笑不得。
凌小凡穿的是一件圆领短袖,样式陈旧,里面空荡荡的,一看就没有内衣,跑过来的时候,柏立寒清楚地感觉到了衣服下饱满的跳跃。
更过分的是,她居然穿着小花猫内裤。
好吧,就算承认她的腿雪白修长具有相当的视觉冲击,可那内裤也太土了,她到底是22岁,还是12岁?
不能因为我双腿不方便,就当我哪里都不方便了吧?
幸亏够土,柏立寒摇摇头,瞬间恢复了平静。
没一会儿,凌小凡期期艾艾地又过来了。这回她穿戴得超级整齐,好像立刻就可以上街买菜。
“柏先生……”连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穿小花猫内裤的孩子。
彼此都不提刚刚尴尬的一幕,柏立寒指指电脑架:“移走吧,我要睡了。”
“哦……”凌小凡垂着眼睛,不敢看他,默默地将电脑架子移到一边,又端了一杯水过来,给柏立寒吃药。
一凑近,她满脸褪不掉的红晕让柏立寒一览无遗。
“你觉得自己合格吗?”柏立寒挑眉问。
凌小凡垂着眼睛,轻轻摇头:“不太合格……但是,我不会轻易放弃,我会努力让自己合格。”
“你这是欺负我行动不便啊……”柏立寒说得意味深长。
“不不不,真的不是。”凌小凡的脸都红到脖子根了,“以后我穿着衣服睡觉。保证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希望是这样。否则,我也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这是对凌小凡的警告,也是柏立寒对自己的警告。
吃完药,柏立寒挥挥手,示意她离开。可凌小凡步子挪了半天,还没走出去。
柏立寒不耐烦了:“怎么了,舍不得走了?”
“不不不……”凌小凡艰难地解释,“是这样……柏先生,今天这事……能不能不要告诉云姐……”
“你以为我这么无聊?”柏立寒没好气。
虽然柏立寒的确没那么无聊,但第二天,他还是叫外出采购的云姐给凌小凡买了些换洗衣服,也包括从头包到脚的睡裙。
云姐心中一动,却什么都没问。只暗暗希望自己坚持留下凌小凡的决定是对的。
第二天,凌小凡是彻底学乖了,严格按照柏府的规矩行事,绝不自作主张,也不碰任何不明物体。总算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上午。
倒是去客厅打电话给乔墨的时候,碰到了采购回来的云姐。
云姐不动声色:“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凌小凡心虚,不敢看她的眼睛,假装发现了桌上的鲜花,“这花是您买的吗?”
这回避也太明显了,云姐心中暗笑,越发肯定昨晚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不是啊,是我们自己花园里的。”
“柏府也有花园?”这倒让凌小凡很高兴,她很喜欢花花草草,平常在大学校园也总会为美景驻足。
“嗯,花园很大,值得去走走。”
因为下午有复诊,凌小凡没有来得及去花园,而是按照乔墨助手电话里的吩咐,去三楼的康复室做准备。
有些遗憾的是没能和乔墨本人说上话,但一想到下午会和他照面,凌小凡又激动的期盼起来。她在很多医学期刊上见过他的名字,对他本人却一点都不了解。
凌小凡趴在康复室的窗口,望着窗外的海潮起起伏伏,想像着乔墨的样子。
他应该年纪很大了吧,不知道是不是好相处,更不知道是不是愿意指点一下渺小的自己。
无论如何,就冲着可以近距离接触这样的专家,她都觉得值得自己留在柏府。这一开心,就止不住哼起了小曲。
“你唱歌很好听啊。”
凌小凡一惊,转身,见一个年轻的男生靠在器械上,一身运动装束,时尚阳光,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一时有点懵:“您是……”
男生却显然对柏府很熟悉:“应该我问你,你是谁?”
“我是柏先生新请的看护,我叫凌小凡。”
男生耸耸肩:“原来大哥请了个这么漂亮的看护,居然没告诉我,这是想私藏么?”
大哥?
没听说柏府还有二公子啊,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您是柏先生的弟弟?”她确认。
男生笑道:“可以这么说。叫我艾伦就好。”
唉,这男生好洋气,一看就是国外刚回来吧。也是大学放暑假了吧,嗯,一定是这样的。而且笑起来阳光开朗,竟不比海城大学的万人迷宋天成差啊。
这柏家,还真是出帅哥。
“你回来了,柏先生一定很高兴。”凌小凡是真心希望这个开朗的艾伦能好好感染一下她阴郁沉闷的大哥。
哪知道艾伦一歪脑袋,一脸不以为然:“这可不一定,他有时候可讨厌见到我了。”
这话真说到凌小凡心里去了,就凭柏立寒那个阴晴不定的脾气,半天就能辞退自己两回,跟亲弟弟摆摆脸色也不是不可能啊。
但对待雇主,只宜腹诽,不宜牢骚。
“自家人,哪里会真的讨厌。我和妹妹也是这样啊,常吵架呢,不过吵归吵,真有事,心绝对是在一处的。”
艾伦坏笑:“亲生的?”
凌小凡一愣,不知道艾伦为何会这么问,虽然觉得他冒失,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是,爸爸妈妈领养了我,后来又生了妹妹。”
艾伦显然没有料到一个玩笑竟然扯出人家的隐私,立刻道歉:“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抱歉,小凡……”
凌小凡笑笑:“没关系,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一家人感情很好,不介意有没有血缘关系。”
见凌小凡是真的不在意,艾伦才舒了一口气:“瞧我这玩笑开得……”
又凑到凌小凡耳边,低声说:“其实……我和柏立寒也不是亲兄弟……”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看他性格这么爽直,凌小凡也轻松起来:“那你们两个,谁是领养的那一个?”
艾伦想了想:“那……应该算是我吧。”
“看来我们俩运气都很好嘛,虽然被领养,但是都被领养到一个幸福的家庭。”
“何以见得家庭幸福?”
“没发现我们性格都很好吗?”
艾伦被她逗笑:“你还真会拐着弯夸自己。云姐从哪儿把你找来的,一定把大哥逗得开心死了。”
凌小凡觉得他真是高看自己了:“柏先生好像一点都不开心啊,我才来了两天,就惹他生气两回……哦不,三回了。”
她想了想,觉得昨天晚上那段难以启齿的“秘事”也该算进去,便临时加了一回。
“居然生气三回了?”艾伦瞪大眼睛,竖起大拇指,“你很了不起。”
凌小凡愁着脸:“我也知道自己有点冒失,争取就在三回这儿打住,不能再多了。”
哪知道艾伦摇头:“不不不,我惊讶的不是居然生气了三回,而是,生气了三回居然还没把你赶走,你真了不起。”
门口传来柏立寒阴恻恻的声音:“乔墨,你是不是在找死?”
凌小凡大惊失色,亏得自己没说他坏话,不然找死的就是自己啊。
可是,可是……
“谁是乔墨?”她惊讶地望着艾伦,又望望柏立寒,再望望艾伦,瞠目结舌。
柏立寒缓缓地进来,轻蔑地扫了凌小凡一眼:“这个把你耍得团团转的艾伦,就是乔墨。”
凌小凡皱起了眉头,一阵不悦袭上心头。
乔墨竟然笑道:“小凡别听他的,我可没耍你,艾伦是我英文名。”
转身又对柏立寒道:“谁规定不能用英文名啦?”
柏立寒显然在门口听了不少时候,不理乔墨,反而嘲笑凌小凡:“你说你蠢不蠢,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明明都知道下午乔医生要来,还被他花言巧语耍了半天。”
真是先入为主害死人,凌小凡低声道:“我以为乔医生是个老头子……”
“哈哈——”乔墨大笑起来,“没见过像我这么年轻有为的是吧。很正常,很多人见到我,都不敢相信。”
刷新凌小凡的三观啊,不管眼前这两人是亲兄弟还是表兄弟还是结拜兄弟,奇葩起来,的确是不相上下、并驾齐驱。
康复开始前,柏立寒将凌小凡赶了出去。
乔墨摇头:“你这是何苦,形象就那么重要?”
柏立寒却白了他一眼:“这丫头连我洗澡的时候都不走开,你觉得我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形象可言?”
“啊?哈哈,有趣。柏立寒,你也有今天!”
“注意言辞,小心我把你也赶出去!”柏立寒威胁完,又幽幽的道,“我不是要保持形象,我只是不想让她知道,我康复到了什么程度。”
“对看护都这么防备,果然还是那个柏立寒。”
客厅里,凌小凡把自己上当受骗的“悲惨经历”跟云姐告状,惹得云姐掩嘴笑得不行。
“乔医生也没说错啊,他和柏先生是同学兼邻居,从小一起上学,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那也不能说自己领养的啊,过份!”
“人家不是怕你难堪嘛。”
“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堪啊,虽然我从小就被遗弃,可那也不是我的错,只会让我更珍惜身边人,更珍惜拥有的一切。”
“你说得对。只可惜,不是每个被遗弃的孩子都像你这么乐观积极。”云姐话中有话,凌小凡却浑然未觉。
诊疗结束,乔墨跟凌小凡交代未尽事宜。
凌小凡将乔墨拉到角落,低声问:“柏先生似乎不愿见阳光,是因为他的病情吗?”
乔墨望了望柏立寒:“从表面看,他受伤的是腿。实际上,是心。”
没多解释,凌小凡却恍然大悟。
送走乔墨,柏立寒很不满:“十八相送吗?”
“你还知道梁祝?”
“为什么不能知道,我是中国人。”
“好好好,柏先生真是学贯中西、博通古今啊。”
“麻烦你别夸我,这么生硬,我尴尬。”
“好的,柏先生。”
“送我回房洗澡。”
“好的,柏先生。”
凌小凡吐吐舌头,反正柏立寒脾气就是这么差。
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柏立寒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乔墨的女朋友从来没有超过三个月的,你趁早别痴心妄想。”
凌小凡一愣,脸立刻又红了:“不过是对前辈的崇拜而已,柏先生想多了。”
“也对,你有男朋友了。”
什么莫名其妙,凌小凡摸不着头脑:“我才来两天,就有谣言了?”
“你昨天摔完跤,打电话安慰你的不是男朋友?”
原来说的宋天成。凌小凡摇头:“宋学长替我抓到了抢包的小贼而已,不是男朋友。”
“这个学长很有正义感嘛,还帮你抓小偷?”柏立寒试探,“这样的好男生不多了,考虑考虑吧。”
今天的柏立寒怎么这么八卦 ,凌小凡坚定地打算制止柏立寒庸俗化。
“我只想怎么赚钱,才没时间想这些。”
吃过晚饭,柏立寒回了房间,却破例开电视看新闻。凌小凡趁着这闲暇替他按摩双腿。
新闻里正在说海城新近的一桩并购案,某老牌企业重组,多家实力雄厚的集团争夺,最后却花落一家名为“新势力”的新公司。
凌小凡按摩的速度明显下降,不由自主地扭头看电视。
柏立寒皱眉:“能不能认真点?”
“哦,对不起,走神了。”凌小凡赶紧回头。
“你一个学医的,关心财经新闻干嘛?”
“我听说过这个新势力啊,很神秘很厉害。”
柏立寒真要刮目相看了:“看来你学业不够繁重,还有空关心这些。”
“不是不是。是舍友八卦宋学长的时候,我听到过一点。”
“哦?”柏立寒眉毛扬起,凝神望着凌小凡,“说来听听?”
“前段时间舍友说,宋学长家的那个什么集团,居然被一个新公司抢了生意,就叫‘新势力’,还说,这个新公司很神秘,已经在海城出手几次,无一落空,可那些大集团却摸不透新势力的底细。”
“看来你们都很喜欢宋天成啊。”
“有钱,还长得帅,成绩又顶尖,自然是男神不二人选。”
“哼……”一声极其细微的冷哼从柏立寒喉间发出,搞得凌小凡莫名其妙。
半夜,凌小凡睡得正香,隔壁房间却传来些动静将她惊醒。
愣了两秒,突然意识到,这是柏立寒在呻吟啊!
凌小凡又是一跃而起,却立刻想到昨晚的那一幕,下意识往身上一看,还好,云姐买的卡通睡衣果然够严实,就露两脚踝。
冲进卧室,一片黑暗中什么都望不见,只听见柏立寒粗重的喘息、以及混乱的呻吟。
“你怎么了?”
凌小凡摸到床边,正要去开灯,被柏立寒伸手一拉,猝不及防地栽到了床上。
“啊——”凌小凡惊恐地尖叫,瞬间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
下一秒,滚烫的舌头侵入了她的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