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薄雾等归人:主角是许小莫, 南宫萧安的小说

司徒将军因受女婿夏梁和尚书许中魁的联手诬陷,被诛九族。,将军之女司徒不殇,死后重生在许戈丫鬟身上,改名为许小莫。许小莫以男子身份进入军中只为帮助父亲平反,奈何却深陷入了情网和重重迷雾之中。事有隐情,许小莫能否看清迷雾替司徒一家平反?
月中薄雾等归人:主角是许小莫, 南宫萧安的小说

第1章 穿越

漫天的星斗洒下清冷的光,虽然不如月光一般明亮,但星辰的光亮借着下人们的火把仍能够将许府的院子照得清清楚楚。

“你个小浪蹄子,胆子大到竟然想要勾引公子?也不看看你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跟京城里的大家闺秀们可是差远了,你也配?还不狠狠地打!”尖利的女声刺破了宁静的夜空,惹得天上的繁星也被吓了一跳,扯了云雾将自己遮了一半。

“哗啦。”一阵冰凉触及到了她的皮肤。原本被人五花大绑绑在条凳上被打得早已失去知觉的丫鬟,被这猝不及防的冰冷刺激得缓缓睁开了眼,落在背上的藤条一刻也没有停息过,清脆的抽打声让她如同置于梦境之中。

这是哪里?

她双手撑住身体,朝着四周扫视了一眼。离她几丈远的地方,站了好几个人。一个四十来岁梳着牡丹头戴着翡翠耳环的中年美妇坐在仆役们搬来的太师椅上,双手扶着椅子把手,整个身体轻轻地摇晃着,脚尖不停地点在地上,太师椅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啪嗒!”又是一鞭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身上,她猛地回头看向执鞭的那个人,眼光如同一把利剑一样不带一丝温度。

“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你触恼了大夫人,犯了她的禁忌?”仆役冷冷地笑了一声,话音一落,又是一鞭打在了许小莫的身上。

“老爷回来了吗?”

“还没回来呢,今儿个大夫人您出去上香为公子祈福的时候,宫里的王公公就来传话说夏大人替司徒一家收了尸,皇上发了大脾气。老爷刚撂下筷子就急匆匆地去了。”

“哼,夏梁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他才跟司徒不殇成亲没多久就将司徒一家勾结匈奴一事告发了,倒是有本事。”美妇揉着手上上香时不小心被香灰烫下的一个小疤,怪不得她整天都心神不宁的,一回来就听说了自家儿子房中的丫鬟勾引他的事,看了一眼仍旧挨着打的许小莫,脸上的冷意越发明显。

美妇的声音很大,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许小莫的耳里。“司徒家,”许小莫的手死死地抓住条凳,用力太深指甲都嵌入了木纹里。她愤恨地抬起头看向美妇,眼中如同聚集了熊熊烈火。

“勾引公子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大夫人,给我把她的眼珠挖下来!”美妇身旁的仆妇遥遥指向许小莫厉声说道。

脑海中翻天覆地,一只无形的手掌在许小莫的脑中搅动着,一个个场景不断地出现:男子似笑非笑的脸以及低声抚眉的温柔,深夜研磨添香的独处,女子轻盈的叹息……画面定格在今夜进入屋子里,等待的却不是伏案夜读的男子,而是一脸冷漠的大夫人。

前世与今生的记忆在那双大手的搅合下已经融为了一体,许小莫认出了中年仆妇的身份,她是大夫人洪珍茹从娘家带来的丫鬟。

“笑话!我是奉了公子的命令才会在晚上给他送去汤药滋补身体。何来勾引一说!”许小莫杏眼一瞪,将那些过来绑她的仆役吓了一跳,声音清冷不容置疑,带着说不出的威严。仆役们一愣,刚才还跪地求饶的人,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反了你了,”大夫人气得直打哆嗦,她一掌拍在椅子旁的茶桌上,将桌子上的茶杯摔了个粉碎。正跨步进入院中的小厮被这杯盏摔碎的声音吓得不轻,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洪茹珍身边。

“夫人,老爷回来了。”

许中魁来到东厢房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许戈房里的丫鬟被绑在条椅上,双眼通红,背上早就被抽出了丝丝血迹,衣服上更是泥泞一片,一部分的棉絮已经露了出来。

洪茹珍连忙站起来朝着许中魁欠了欠身,眼神有些游离,通常许家惩罚犯罪的下人都不过是赶出府去,鞭打很少,更不要说是剜眼了。她看了眼秋蝶,怪她出的馊主意。秋蝶低着头,不敢看向许中魁和洪茹珍。

洪茹珍问道,“大人将司徒家的事处理好了?戈儿的侍女几次试图勾引他,我担心影响到戈儿的考试……”

许小莫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可抑制的痛楚和愤怒在她心中弥漫。

许中魁冷冷地看着洪茹珍,刚才许小莫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如果只是添茶送水确实说不上是什么勾引,为这一点小事闹得许府鸡犬不宁有些过了。

许中魁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的目光落在许小莫身上,朝着秋蝶挥了挥手,“如此兴师动众,成何体统!直接赶出府就行了,何必闹得人尽皆知,让人看了笑话。”许小莫听说要被赶出许府,心里顿时一紧,无论如何她都必须留在许府。

看着好几个仆役龇着牙朝自己走来,许小莫眼中起了一层雾,冷冽的寒光从她眼中飞快闪过。“许小莫有要紧事想要告诉许尚书,希望……”她抬眼看了看洪茹珍和秋蝶,许中魁的眉毛皱成一团,“是与公子有关的事,许小莫希望越少人知道越好。”

许中魁犹豫了片刻,朝着手拿藤鞭的下人挥了挥手,“将她带到书房里去。”

许小莫跟在许中魁的身后进了书房,书房在主院的另一头,离东厢房有一定的距离。许中魁脚步很快,许小莫咬着牙紧紧跟在后面,睫毛微微抖动,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前方的许中魁身上,原本清亮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漆黑一片,幽幽的寒光在其中闪烁着。

许中魁的书房布置得古朴整洁,书房的一角挂着许中魁收集而来的各式佩剑。许小莫站在书房的角落,她的目光落在这些佩剑上,剑鞘上的寒光像是在提醒着她什么。

“奴婢不过是奉公子的命令行事,并非有意勾引。何况……”

“你要说的是究竟是何有关戈儿的事!”许中魁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将许小莫的话打断。

许小莫垂眸,长长的睫遮挡住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

“许小莫只想一辈子留在公子身边,只求尚书大人不要将奴婢赶走。许小莫一直都听说京中各大府里的公子小姐们都有暗卫的保护,不知道大人是否已经为公子派了护卫?”

许中魁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眼前的丫鬟掷地有声,她猛地抬起了头来,眼中闪耀着无所畏惧的光芒。

许中魁眸中精光一闪,今日在朝廷之上时他还在考虑此事。司徒一家满门抄斩,朝廷局势动荡不安。许戈不会武艺,许家只有他一个儿子,暗卫这事倒是势在必行。

“刷”,就在许中魁考量的时候,剑鞘出剑的声音传来,泛白的光芒在书房里闪烁,幽冷的光芒映照在许小莫的眸中,有着说不出的冷肃。许中魁瞳孔微微一缩,他的右手慢慢握紧,正想出口责骂,谁知道——

“噗”,许小莫反手将剑刺进了自己的腰间,这一剑刺得很深。剑刃已经没了一大半进了她的身子,鲜红的血液疯狂地向外奔涌着,血迹从她的腰间一直延伸到了胸前,如同一朵绽放的血色莲花。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许中魁也哑口无言,在他看来,这个丫鬟当真是疯了!

“许小莫愿以性命护得公子的安全,此生守护在公子的身边!还望大人成全,让许小莫进军中历练!”许小莫直视着许中魁的双眼,亮晶晶的眼神里闪烁着许中魁看不懂的光芒。

许中魁捏紧的拳头逐渐放松,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书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许小莫身上的血迹淌落到地面发出的“滴答”声。许小莫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那把剑仍旧插在她的腰腹之上,随着她的身体轻轻晃动着。

这一瞬间似乎被拉长成了好几个时辰,直到许中魁轻轻地点了点头。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先把伤养好。”

许中魁的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仆役进了来架住垂首不发一言的许小莫的双肩将她拖走。下人的动作粗暴,丝毫没有顾及到许小莫身上的伤口。书房红黑色的门被关上的那一霎那,许小莫回首看向房中,她如墨玉般乌黑的眸眼里一片晦暗,瞬间又被一片光芒点亮,不过这束光亮瞬间就淹没在了眼底,没有任何人发现。

“许中魁,只要我司徒不殇一天不死,许家迟早都会血债血偿!”

第2章 进军营

“听说昨晚老爷把周围的人都摒退了,许小莫不知道跟老爷说了些什么,老爷不仅没有责罚她,还让阳管家过来探望,该不会是老爷准备把许小莫变成公子的通房丫头吧?早知道挨一顿打就行,那我也应该让大夫人好好打一顿!”

“就你那样子,恐怕还没打就得跪着求饶了,得了吧你。通房丫头有什么好的,连个名分也没有,到头来人老珠黄不一样赶出府去。”

窗外的丫鬟经过耳房的时候都忍不住朝着里面看了几眼,这些闲言碎语许小莫已经听了快一天了,她蹒跚着起身将窗户放下。今日徐中魁派来了许府的管家阳城,他来的时候捎来了金疮药,许小莫一看就是军中特制的药膏,前世身为将军之女的她没少在家里见过这东西。

许小莫看着药膏回想起烟消云散的司徒家族,几十口人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灰飞烟灭,从今以后的司徒家,在史书中只会背上不忠不义的罪名,而如今司徒家全数被斩,也只有重生的她活了下来。

“努力活下去,”许小莫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被子的一角,原本因失血而发白的指节因为用力显得更加苍白,“只有活下去才能报仇,迷惑许家进入军中才能有建功的机会,才能够为司徒家翻案,替死去的司徒几十口人洗刷冤屈。”

至于她对许中魁说的要誓死保护许戈,不过是个随意找来的借口罢了,许戈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她主动要求保护他的安全,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公子回来啦,公子回来啦!”许小莫与许中魁达成协议后没隔几天,去考试的许戈便从外面回来了。许戈刚踏入许府,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院子,东厢房的丫鬟们全都跑到大门外迎接许戈的回程,唯独受伤未愈的许小莫依旧躺在床上,她现在下床走动仍然有些困难。

许小莫听到许戈回来时柔软细长的睫毛轻轻摆动,这个许家公子与自己的前身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知道他听到这个丫鬟要为他去当暗卫,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许戈刚到了束发为冠的年纪,一双眼睛黑得发亮,宛若夜空中的星辰,一袭青灰色的衣衫,看似平凡的装扮下却带着难以言说的贵气,碧绿的玉冠将乌发束在了头顶。许戈性格温和,对着围拢过来的丫鬟微微一笑,眼光却淡漠如云。

许戈没有在丫鬟中看到许小莫的身影,询问了一番知道了他离开这几日许府中发生的事情便径直来到了许小莫处。

耳房的门哗啦一声被拉开了,侧身躺在床上的许小莫被这光亮晃得有些刺眼,她刚被屋子外面的吵闹声吵醒,与许戈有情的是身体的前主人,可不是她自己。许小莫翻了个身子朝着里面继续卧着,嘴上还嘟哝着,“晶珠,赶紧把门带上。”

许小莫说完了话可那光亮仍旧没有变化,一个高大的人遮挡住了门前的光,将她笼罩在了黑暗里,许小莫意识有些不对,她翻了个身面向着耳房的门,猝不及防地就撞进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

许戈望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心里五味杂陈。他刚从丫鬟口中知道了她被鞭笞的消息,他一向认为主仆有别,对待许小莫也不过是富家公子调戏丫鬟的惯用把戏,哪知道她却因为自己被狠狠地责罚了一顿,如果不是父亲即时出现,恐怕她还会被剜去双眼。

“你受苦了,”许戈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过许小莫的双眉,那里正紧锁着,眉下的一双杏眼里带着试探,许戈心里疑惑,不知道许小莫为何会是这样的神态,可这些许试探迅速淹没在漆黑的瞳仁里,许戈摇了摇头,自己恐怕是想多了。

“许小莫让公子的名誉受到了损失,是许小莫的不是。”许小莫眸中微闪,眼中的歉疚逐渐放大,睫毛轻轻扑闪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许戈再也忍不住,弯着臂膀一把揽住许小莫的腰,许小莫连忙躲开,腰上的疼痛让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许戈突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如此的陌生,以前她见到自己总是有些羞怯的,怎么自己离开了几日,变得这么冷漠,难道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老爷已经答应了许小莫,隔几日就要送许小莫去军营。公子不必担心,许小莫不会给老爷和公子丢脸的。”

许戈本想再劝说几句,可是看许小莫决心已定,他也就没了再劝道的心思,现在他心乱如麻,莫名烦躁。想到许小莫要去军营,内心有些担忧,“爹有说去哪个军营?”

“许小莫听老爷派来的阳管家说,就是京城外驻扎的虎贲军之中。”许小莫的声音有些不平稳,虎贲军是前世他父亲所带的军队,里面很多人都是父亲曾经的手下。

许戈点点头,暗暗松了一口气,虎贲军的现任统领是他的好友,有他在,想必许小莫也不会吃太大的苦。

今日就到了许小莫去军营的日子,她的伤还没有好全,许戈执意要亲自送她去,许小莫只能点头答应。

“吱呀,”耳房的门突然就开了,许小莫穿着男装走了出来,这身衣服是许戈前几日给她找来的。青布麻衣,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装扮,一双黑色的皂履穿在脚上有些宽松,还好这具身体的主人小时候是孤儿没有缠脚,否则有了三寸金莲,恐怕没进军营就会被赶出来。

许小莫为了掩饰得更好,用眉笔在嘴唇上方添了两笔八字胡,虽然看上去比文弱的书上好不了多少,但总显得更男人一些。

“你可要想好了,入了军营,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头。”许戈上下打量着许小莫,不经意地叹了口气,说实话,他还真有点舍不得。为了尽量不引人注意,许戈一个随从也没带走,只身与许小莫一同前往。

许戈和许小莫步行出了城后有人牵来了一辆马车,许戈招呼着许小莫跃上车厢,车夫呼啦挥了手中的鞭子,尘土飞扬。马儿奔跑的速度很快,可就这样,也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身为梁国边塞的东北少有人烟。边关的风卷着沙石泥土朝着许小莫袭来,她揉了揉眼。

想要进入军营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许戈带着许小莫还没到虎贲军的营地,就远远瞧见一队巡逻的士兵。

成纵向排列的士兵们上身统一穿着黑色的深衣,下半身穿着小口裤,裤脚卷进了脚上的长靴里,头上的深蓝色帻下端伸出两条细线系在了颈间。他们步伐一致,巡逻中一言不发,可见军纪之严。

为首的士兵握着刀的右手猛地一抬,手中的刀向着许小莫两人指来,目光一凛,喝道,“究竟何人!竟敢擅长军营!”

许戈不动声色地从腰上掏出了一块令牌,在士兵眼前晃了一晃,士兵脸色一变,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公子请。”

士兵领着许戈和许小莫进了军营,许戈轻车熟路,明显不是第一次来到军营里。

穿过营门,西北的方向即是马厩,这里是一片平地,演兵练技的地方也是这里。鲜红色的三角旌旗在演武场正中间的石台上迎风展开,场上人声鼎沸,叫喊声和喝倒彩的声音连绵不断。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嘲笑声,惹得许戈和许小莫不禁侧目。

“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还是滚回家喝奶吧!”

“揍死他,他以为他是谁,敢骂我们虎贲军的人是孬种!”

“我难道没有说错?司徒将军带了一群白眼狼,没一个人帮他说话!”

浓重的汗味和血腥味钻进了许小莫的鼻子里,演武场上飞扬的尘埃之中好几个身穿军甲的汉子围着一个青衣少年,空气中隐约有股烈酒的味道。

青衣少年发了狠,像头倔强的小牛一样埋着头冲向那些嘲笑他的人群之中,双手死死抱住其中一人的腰,牛皮糖一样粘在那人身上。那人动弹不得,双手用力想要将少年掰开,可少年张嘴对着那人的手就是一口。

“啊!啊!快把他给我拉开!”

其余的人见状有的抱住少年的腿,有的扯着少年的胳膊,少年四肢不停地乱动,好死不死一脚踩在了其中一人的鼻梁上,一股鲜红的血液瞬间从鼻孔里流了出来。

“唐唐虎贲军只知道以多欺少,我骂你们难道还骂错了!”少年拳打脚踢,嘴上不停地呼喊着。

第3章 初见

少年趁着众人都顾着给那人擦拭血迹和找伤药的机会松了口,他迅速蹲下身子,一把抓起地上的泥土,随手将沙土扔了出去。

这些大汉土扔了个正着,“骂的就是你们这些虎贲军的!司徒将军才走没多久,你们就将他全忘了!连他的名字也不敢说!”

许小莫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在少年与大汉们围殴的时候,她就已经将他认了出来。他是程家的公子程俊涵。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程家和司徒家关系也不错。程俊涵从小顽劣,游手好闲,但对她却很亲近,常常偷偷买了自己爱吃的煎饼果子带到司徒府里。

司徒家出事以后,程俊涵一直嚷嚷着要帮司徒洗刷冤屈,差点就直接上门找了夏梁和许中魁,好在被他父亲程原敇拦住,担心他惹事就将他送到了军营。程俊涵性子急躁,为了防止他冲动,一直到司徒家被斩程原敕也没放他出来。

程俊涵俊俏白皙的脸如今通红,鲜红的血液似乎要冲破他的皮肤一般,知道了司徒一家被满门抄斩之后,他变得更加放荡不羁。为了消愁,他叫人悄悄送酒到军营里,常常喝得酩酊大醉。

士兵都知道他来头不小,也就不敢招惹他,可今天他喝醉了冲着一个刚巡防回来的人就是一拳,还不停地咒骂着。那人恼怒,跟他一队的士兵见状踢了程俊涵一脚,就这样他们杠上了。

程俊涵这一番话,彻底将这些人给惹怒。虎贲军曾经是全梁国赫赫有名的军队,司徒德泽作为前任统领却被灌了个私通匈奴的罪名。他们并非是白眼狼之辈,虎贲军的所有士兵曾经联名上书希望皇上彻查司徒一家的案子,可这联名的奏折石沉大海。

皇上大为恼怒,下令虎贲军之人严禁再提此事,否则就以结党营私论处,发起上书的将士第二天就被革了职。

虎贲军的声望急剧下降,这些士兵在叹息司徒德泽的同时又怀着满腔的愤恨一直隐忍不发,程俊涵今天这一出算是将他们的火点燃了。

“司徒将军当然是冤枉的,虎贲军的人谁不知道!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

“就是,要说重情重性,哪个队伍比得上虎贲军!”

“敢骂虎贲军的人是白眼狼,打了你再说!”

场面混乱不堪,场上扭打成了一团,程俊涵虽然力气远不如这些常年作战的士兵,但是胜在身体灵活,像是条河里滑溜的鲤鱼,从这些人的空隙中穿过,时不时击打在士兵们的要害部位。不过他被人围殴身上也到处挂了彩,发髻散落,鼻子被揍得已经肿了起来。

许小莫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心疼喝醉了酒的程俊涵,知道他如今这副样子也都是为了司徒家。也心疼这些虎贲军的士兵们,司徒德泽被斩以后虎贲军难免被其他军队嘲笑,这些日子都一直抬不起头,就等着打赢一场胜仗扬眉吐气。

许戈倒是老神在在地站在许小莫身旁,军营里少不了争斗,这些也都是很平常的事。只是他看到许小莫的反应有些奇怪,这小丫鬟怎么对这些事情有兴趣?

“住手!”许小莫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这些人早就大红了眼,根本没有注意到许戈和许小莫的存在,直到许小莫喝了一声,才暂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扭头向他们看来。

“我呸!”程俊涵此刻正被一个士兵扭住了胳膊,他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唾沫星子里已经夹杂了血丝,他抹了抹鼻子。如果不是许小莫知道他的来历,恐怕还会以为他是个市井流氓。许小莫心里如同猫爪一样难受,程俊涵越是表现得不正经,他心里就越难过。

“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程俊涵粗鲁的声音戛然而止,话只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许小莫睁开眼,一只宽厚的手掌正牢牢地抓紧了程俊涵抬起的手,身上的流云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深黑的头发用珠冠束在了头顶,兴许是刚从外面赶回来,额上还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许小莫闻到了一股属于男子的独特气息。

这气息离她如此的近,她的脸有了隐隐的红晕。

“将军回来了!”

“将军赶紧教训教训这个混蛋小子!”

“萧安!”

士兵们和许戈同时呼喊起来,南宫萧安握着程俊涵的手腕,手上的力道逐渐加大,程俊涵挣扎了几下,脸上渐渐发青了。南宫萧安的唇角泛起一抹讥笑,猛地将拽着程俊涵的手放下,许小莫这才看到了虎贲军新任将领的真容。

南宫萧安的肌肤如同白玉光滑流转,眉眼清朗舒明,瞳仁里似乎包含了着日月星辰让人目眩神迷。除了身上的戎装提醒着他的身份,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贵公子的形象。

“给我跪下!”南宫萧安一把将程俊涵摁倒了地上,程俊涵只会取巧,若要比试武力,连军队里一个普通士兵也打不过,更遑论虎贲军的统领了。

“军营纵酒,当罚三十军棍!”

“围殴斗气,屡教不改,当罚五十军棍!”

“伤害同僚,目无尊长,当罚三十军棍!”

“给我拖下去,立即执行!”

练兵场中一片安静,南宫萧安冰冷无情带有不容置疑的权威的声音在场上回荡着,众人听到这一条条的罪状以及后面的处罚,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军棍可是用空心的铜棒做成的,身体好的人十几棍下去就能要了半条命,更别说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了。

程俊涵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干裂的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了皮,咸咸的液体尝在嘴里有股腥甜的味道,也不知道嘴里的咸味到底是汗水还是血水。他双眼鼓了起来,手上青筋暴起,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这辈子除了不殇姐,没人能够欺负我!”

程俊涵说完就朝着南宫萧安撞了过去,许戈看着站在南宫萧安附近的烟墨,生怕她被误伤,拉着她的胳膊就要走。可许小莫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发疯一般的程俊涵,眼里竟然泛着水花。

程俊涵一头撞在了南宫身上,双手死死地抱住南宫的腰,想要将他摔倒。可南宫仍然站在原地如同泰山一样岿然不动,程俊涵气红了眼开始不断捶打,南宫眸中的光亮闪了闪,反手提起程俊涵的双肩,一个过肩摔就将他摔倒在地上。

许小莫心里的酸楚越发浓烈了,司徒一家被斩的时候许多原本跟司徒家有旧的家族早就退避三舍,别说来送行,恐怕肯为司徒家收尸的也寥寥无几。墙倒猢狲散,他们急着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愿意再跟司徒家有所牵扯?

司徒家仿佛成了一个禁忌,没有人愿意再主动提起。许小莫在许府的时候本想打探一下司徒家的消息,可这些丫鬟一听到司徒的名字就双唇紧闭,生怕被人听见。这还是与司徒毫无关系的人,那些亲近司徒家的恐怕恨不得从来都跟司徒家不识吧。

可是程俊涵却……不仅没有忌讳,反而时时刻刻挂念着自己,挂念着自己这个已经从世界上消失的人。

许小莫捏紧了拳头,摔在地上的是程俊涵,可这痛楚正百般的应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她想要制止,可是她只是许戈带来的一个小兵,又有什么权利呢?

南宫萧安这一摔可没有留下力气,程原敇送程俊涵入军时就拜托他好好管教。只是最近京郊流寇来犯,他忙着处理流寇的事没来得及过问,听说了程俊涵醉酒的事还没来得及处理,谁知道事情竟然发展成了这样。

程俊涵痛得俊美的脸都变了形,但他仍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南宫以为他这次吃了亏总会长些记性,转身打算跟许戈打声招呼,却听见背后风声顿起。

一只灰黑色的制式靴子朝着他飞了过来,南宫脑袋一偏,靴子打空了目标落在了地上。

“我说过,除了不殇姐谁也不能欺负我,你们不配!”程俊涵的声音带着一些稚气,只是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嘲笑他。他们看着他被不断地打趴下,又一次一次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心里竟有了些不忍,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一扔好像用尽了程俊涵最后一点力气,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胸前的戎衣已经沁出了一团血迹,他却毫不在乎挑衅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南宫萧安,眼神里满是不服。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杀了我我就能见到不殇姐了!你来啊!来啊!”

许小莫看到程俊涵胸口的血迹双眼一跳。前世十岁那年司徒德泽带着程俊涵和她去郊外骑马狩猎,马儿突然受惊。为了不让许小莫受伤,程俊涵面朝下当了她的肉垫,而他的胸口刚好跌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那时候程俊涵年纪小,骨头还没长硬,锋利的石头将他胸前的衣服都刺穿了,血肉模糊的场景她一辈子都记得。可程俊涵却担心的是她这个毫发无伤的人,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她有没有受伤。这场意外急坏了身为巡抚大人的程原敕,程俊涵花了好大功夫才将伤给养好。

听到如此挑衅的话,南宫萧安的火再也止不住了。他回身走向程俊涵,抬手就要打在他的胸口上。

许小莫再也忍不住了。程俊涵已经没了躲闪的力气,这一拳下去他的胸口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她大步跑上前如同护犊的母亲挡在了程俊涵的身前,“还请将军手下留情!”

第4章 袖章

见到挡住自己的是许戈曾经说过要带来参军的人,南宫心中不悦。看在许戈曾经救过他一命的份上,他身为虎贲军统领答应许戈将女子带入军营已经违反了军纪。

南宫的眸色闪了闪,挥出去的手在半空中没有停歇,裹挟着风向着许小莫的面门袭来,许小莫担心惹恼了南宫会给程俊涵带来更多的麻烦,身子堪堪一侧,脚下几步之间就移动到了南宫几米开外,看似轻巧地躲过了南宫挥来的拳头。

不远处的军帐里,一双明眸氤氲流转,眸子的主人调皮地眨了眨眼,将南宫和许小莫对峙的场景都收在了眼里。

场上的南宫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没有预料到许小莫会躲过他的出手。许小莫洁白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了唇瓣,牙关紧咬。南宫萧安深邃的黑眸中的幽芒越来越清冷了,场上扬起了漫漫风沙,将南宫萧安的衣角吹得飒飒作响。

“将军,他犯的错自有军法处置,许莫希望将军秉公处理!”许小莫躲过了南宫萧安,两手抱拳身体前倾朝着南宫弓身鞠礼,南宫萧安没有做声,围观的士兵们如同烧沸了的水,闹腾起来。

“你他妈是谁?我们将军教训人需要你来管?”

“这种纨绔子弟就要来狠的,不打得他跪地求饶他就长不了教训!”

“打啊!将军打他!”

许小莫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原本白皙的肌肤上没有丝毫血色,牙齿因为用力将嘴唇咬起了深深的印痕,但她仍然坚定地站在程俊涵的面前,如同一道围墙,将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南宫萧安看着眼前纤瘦的身影,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为了许戈甘愿成为暗卫,甚至以死要挟。南宫想到这里,目光中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他心里烦躁起来。

南宫萧安脚下迅速移动,瞬息之间就欺身靠近许小莫,凛冽的拳风裹挟着黄沙朝着许小莫的面门袭去。许小莫有所准备,在南宫的拳风将至时脚下一滑,看上去像是被南宫的气势下得后退,却躲过了南宫萧安的出拳。南宫萧安眉头紧锁,一次还能算是巧合,这一次她又这么轻巧地化解了,她运气有这么好?

“这个小子还敢挑战将军?他这是不要命了!嫣儿,你还不赶紧回去?”比武场另一侧的军帐里,武广真看向演武场,接连摇了摇头。

“爹爹你看错了。我干嘛回去,好不容易混进来,我可要多呆几天!”

武嫣儿眨巴眨巴眼睛,她看了有一会了,在她看来倒是那个没名没姓的男子赢的场面更多一些呢?虽然他一直在防守没有主动进攻,可是南宫将军凌厉的招式都被他四两拨千斤一般的化解了,看得出来他还有后手呢。

武广真一心只想着怎么将武嫣儿送走,哪里有兴趣管什么比武的事,武嫣儿望着比武场的方向有些期待,军营的生活可是比呆在家里有趣多了啊。

“将军真厉害!”南宫萧安和许小莫越打到后面心里的惊疑也就越来越大,这个女子看上去目无章法的躲闪可怎么落在他眼里却都是恰到好处的防守呢?

俗语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些士兵只道是南宫占了上风,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使出的所有招式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样着不上力。

跟南宫萧安一样持怀疑态度的还有站在一旁的许戈,许小莫冲上去拦住南宫的时候他心里没来由地一紧,不知道许小莫为何如此冲动。但他知道南宫的性子,南宫是个知道分寸的人,许小莫又是他带来的,必然不会伤害他。许戈不懂武艺,他也没看出来一攻一守的门道。

地上的程俊涵也没料到许小莫会挡在自己的身前,他摸了摸胸口,嘴角带了一丝苦涩的滋味。

程俊涵看着场上躲闪的身影,不知不觉将他的影子与司徒不殇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又蓦地分开。他的眸子晦暗了下来。

程俊涵因为长相秀气,小时候常常被人嘲笑。玩伴们欺负程俊涵时,都是司徒不殇挺身而出,用她爹教她的功夫将小孩们赶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是我弟弟,除了我没人能够欺负你!”

他叹了口气,眼看着许小莫体力有些不支,脚步逐渐变缓,他心生一计,将腿伸了出去。

许小莫在许府受的伤还没有好全,躲闪的时候牵扯到了伤口,她强忍着疼痛可看对面的南宫萧安没有停手的意思,担心自己放弃会让南宫萧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程俊涵身上。可惜她终究是个女子,体力本就比不上南宫萧安,没隔多久就渐渐败下阵来。

南宫萧安是背对着程俊涵的,他一直注意着许小莫的动静,却忽略了脚下,程俊涵突然伸出右腿在他脚下一绊,南宫萧安一个没站稳正准备调整身体却被程俊涵拽住了衣角拉到了地上。

许小莫离南宫萧安比较近,她本来躲过了南宫萧安的进攻,可背上的疼痛越来越厉害,整块背像是被火点燃了一样发着烫,腰间发热。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背低落了下来,许小莫在自己的手上看到了一抹猩红。

南宫萧安这一摔倒,好巧不巧地踢在了许小莫的腰上,许小莫也就跟着摔倒了。

“啊呀,真是欺负人!”武嫣儿一直密切注意着场上发生的情况,南宫萧安摔倒的时候她还暗自为那个无名的少年窃喜,可看到那少年不知何故也跌落在地,她气得一脚跺在了地上。

武嫣儿的心都提了起来,虽然隔得有些远,可那远处少年先前的处变不惊淡然自若她都看在眼里,可比她去她府上提亲的那些纨绔子弟要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武嫣儿想到这儿,脸上起了淡淡的红霞。

程俊涵发现自己下绊子将许小莫也牵扯了进来有些过意不去,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道歉。只能闷声不响地呆在原地。南宫萧安一脸冷意地打量着程俊涵,程俊涵冷哼了一声,别着头不看他一眼。反正南宫萧安最多也只能按照军法处置他,他可不介意让南宫多出丑。

也许是因为刚才南宫用的力气太大,也许是那一跤摔得不轻,南宫的衣服袖口处撕拉了一个口子。许小莫想跟南宫萧安道歉,毕竟要想留在军营里立功,南宫对她的态度极为重要。南宫见到袖口裂开不自然地想要将袖子遮住,许小莫还没开口,就被南宫袖口里的东西吸引住了。

一个呈现火焰状的暗红色袖章被绣在了袖口的一角,只有半个指头那么大,并不是很起眼,不仔细看只会当作是衣服里的纹饰。袖章的边缘已经有了些磨损,看样子缝上去已经很久了。

许小莫的心跳开始加速,胸口有一只鼓在不停地敲打。即使这袖章再小再破旧,她又怎会认不出来那是司徒一家暗中联络的标志?

许小莫将视线从袖口上移开,落到了南宫萧安的脸上。他被程俊涵脚下那一绊弄得有些懊恼,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了,只听到程俊涵得意的笑声。

许戈的眼光在许小莫与程俊涵中游离了片刻,脑海中闪现了无数个纷杂繁复的猜测,但这些猜测在看到许小莫背上和腰间的猩红时瞬间化作泡沫烟消云散了。不管怎么说,她身上的伤痛都是因他而起,她要入军营也是为了他,他还要怀疑什么呢?

“许小莫你的伤……我扶你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许戈不好太过亲近,一只手将她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肩头。可许小莫刚站起来腰上的伤就再一次牵扯到了,她强忍住严重的了泪水,艰难地站了起来。

“伤得这么严重,将他抬到帐子里去看看。”南宫萧安漆黑的眼底深不可测,许戈感激地向他望了过去,南宫萧安的视线却只落在许小莫的身上。许戈只说过这女子是许府里的丫鬟,是为了他自愿进入军营受练的,可南宫萧安却觉得这个女子有些不简单。

许小莫被几个士兵弄到了担架上抬到附近的行军帐中,许戈一直紧跟在身侧。

武嫣儿看着那个无名的男子被人用了担架抬走再也坐不住了,她看了眼仍旧坐在椅子上的武广真,咬着牙跺了跺脚,撂了声“我要去茅房”就甩下武广真朝着那个男子所在的军帐里跑去。

第5章 雌雄难辨

许小莫被抬到了账子里硬邦邦的木板上,军营比不上许府,上至统领下到普通士卒都是睡的木板简易搭成的床。许戈担心许小莫背上的伤受不了,让南宫萧安找人多拿了几床被子垫在许小莫的身体下。

“都下去。”南宫萧安将军帐里的人清退,帐子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也没有外人。

“今日的事是许莫太过鲁莽了,将军可千万别……”许小莫两手撑着木板坐了起来,看向南宫的目光诚挚坦然带了丝内疚。

南宫萧安漆黑的双眼里散发着月亮般的清辉,他的内心都隐藏在这一片清冷之下让人捉摸不透。他静静地看着许小莫,许小莫总觉得自己的那些心思全都暴露在了白日之下,不可能,南宫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现在受了伤需要人照顾,你还是带她回许府里去罢。”南宫没有理会许小莫的道歉,他想得更远,许小莫身上的伤痛复发,军帐里都是男子终有不便,若是让人来照顾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了许小莫的身份。

“公子,我不需要人照顾。”许小莫担心地看着许戈。许戈若是同意,等到下次在进军营不知道也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已经等不及了。

许戈有些犹豫,许小莫咬着唇轻轻朝他摇了摇头,他终究不忍驳了许小莫的请求答应了。

“将军,流匪的事情有进展了。”帐篷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来的人跑得太急,喘息声连帐子里的人也都听见了。南宫萧安眼神凌厉,京郊外的流匪甚是狡猾,虎贲军的首要目标虽是匈奴,但若是遇上京幾卫处理不了的事情,朝廷也会派驻扎在京城方向的虎贲军处理。

南宫萧安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出去寻找流匪的踪迹,可这些人行踪诡秘,他们刚到了发生劫案的地方人就已经跑得没有了踪迹,扑了好几次空,没想到今天又有消息了。

南宫萧安掀了帘子出去军帐,军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流匪的事情许小莫前世就已经听她父亲说过,他父亲当时也是一脸无奈,这些流匪与普通的匪徒不同,凶狠狡诈不留活口,若是发生正面冲突,以虎贲军的实力当然能够胜过这些人,但恐怕自身的伤亡也会不小。

许戈看到陷入沉思的许小莫,她变幻的神情让他觉得许小莫与他离得越来越远。他出声想要打断这段沉默,帐篷外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只小巧白嫩的手将帘子猛地掀开了,纤瘦的人影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武嫣儿一直躲在军帐附近,直到南宫萧安离开她才偷偷进来,还好没有被人发现。

武嫣儿得意地拍了拍手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武嫣儿也是女扮男装,不过与平民装扮的许小莫不一样的是,武嫣儿将自己打扮成了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头上戴着青玉簪冠,身上穿着绣金锦服,腰上还插着一把折扇。唇红齿白的模样活像是一个粉墨小生。

武嫣儿看到躺在床上的许小莫眼睛一亮,抽出腰上的折扇刷的一声展开,摇摇晃晃地朝着许小莫走来。

许小莫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并不认识这怪里怪气的人,他是谁?

“本小——公子家里正缺一个看家护卫的好手,你有没有兴趣?”武嫣儿笑眯眯地看着许小莫,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她先前没看清楚许小莫的长相,全凭着她身上的衣服将她认了出来。

如今见了真人,武嫣儿松了口气。这男子可比她想象中俊秀多了,与那些当兵的糙汉子不一样,他目光清澈,长得又秀气,武功也不错,真不愧是自己看上的!

许小莫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都说女人最懂女人。虽然他着了男装,可看他走路的姿势和鼓鼓囊囊的胸脯,这个公子哥分明就是个女子!只是不知道她混进军营是为了什么,若是真有所图,怎么会穿得如此招摇?

“喂,你怎么不说话!被公子我看上可是你的荣幸,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保你衣食无忧!”武嫣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许小莫的床上将许戈挤在了一边。

一股香风钻进了许戈的鼻子,许戈皱了皱眉,这花里胡哨的男子怎么会出现在军营里?

“许默是许家之人,岂会是你想要就要的!”许戈的眉毛已经拧在了一起。

“想必你就是许家的吧?回去跟你们家家主说一声,我愿意用十个壮丁换他一个!”武嫣儿打了个响指,将脸凑得离许小莫更近了些,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大。

许戈冷哼了一声,“敢跟我许家抢人,你可是胆子不小。”

“尚书府的许家?我武严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武嫣儿朝着许小莫眨了眨眼,眼光流转全是女儿家的媚相,许戈只顾着看许小莫没有注意到。

许小莫正想开口推辞,这女子身份不明,说话做事都有些古怪,还是少招惹的好,不然将自己的女子身份暴露,对自己和南宫都会有影响。

“武公子,武将军正派人四处找你呢!”帘子外武将军的副将李长华战战兢兢地站在外面,刚才武广真莫名其妙发了一大通火,他找武广真商量事情恰好撞在了枪口上。商量完之后武广真突然要他将他的侄子给找回来,打发他来这营帐了。

“讨厌!”武嫣儿跺了跺脚,嘴巴翘得老高。许小莫嘴角带着笑意看向武嫣儿,武嫣儿脸上一红,骄纵的表情顿时收敛了起来,她细声说道,“你等等,我一会就来看你。”

许戈仍旧对受伤的许小莫放心不下,可他又不能长久留在军营里。会试的结果还不知道,他还需要回去准备接下来的殿试,大夫人和许尚书也不会让他久留军营。

好不容易劝说了许戈离开,许小莫将床上放着的药膏放到顺手的位置,脱下外衣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她犹豫了片刻,凝神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比武场的人不知道怎么还没有散开,仍然传来喧闹声。

自己这个帐子暂时不会有人再进入,许小莫将衣服褪到了肩膀上,伤口又被牵扯到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军,程俊涵已经罚了军棍,没想到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倒是有几分血性,硬撑着不求饶。不过他毕竟是程家的长子,将军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了程家?”

“程原敕身为一方巡抚深明大义,他会将程俊涵送到军营里来,就表明了他的态度。军营里他是呆不下去了,将他送回程府养伤吧。”

大军随时都有开拔的可能,将程俊涵留在军中就像留了一头倔牛,谁知什么时候又会横冲直撞起来。

说话间就有两人进了房里,南宫萧安走在前面,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他上药的许小莫,细腻洁白的皮肤暴露在了他的眼前,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深红色的血痕一道连着一道。许小莫听到人声连忙将衣服拉了上来,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被陌生的南宫看了去,她脸上腾起了一片红晕。

该死,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偏偏连声招呼也不打!

这也怪不得南宫萧安,这帐子本来就是他的,他进自己的营帐还需要打什么招呼?

南宫萧安轻轻咳了一声,许小莫脸上的红晕显得更红了。她躺倒在床上,假装睡了过去。

跟着南宫进来的陈校尉这时才发现自家将军的床上竟然躺着个人,他心里惊奇不已。南宫萧安不喜欢喧闹,更不喜欢有人呆在他的营帐里,如今让人躺在了他的床上,怎能不奇怪?

陈营超嘴上继续汇报着,眼神却早就飘了过去。那人的样子有些眼熟,不就是在场上拦着将军的那小子吗?

南宫萧安转身看向他正盯着床上,介绍道,“这是我表弟,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亲兵,就住在这帐房里了。”

许小莫刚凉下去的脸蛋又烧了起来,以后她要跟这个大将军住在一起?这怎么行!

听到有人离开,许小莫立刻坐了起来,脸上还是火辣辣的,“我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这军帐是将军的……”

“你想多了,”南宫萧安挑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比常人高出一个头,如山峦一般起伏的黑色眉峰下是一双幽黑神秘的双眸,身上的盔甲上沾染了些泥土还没有拭去。南宫萧安低下头直视着许小莫的眼睛,许小莫心里发慌想要躲避,浓烈的男子气息毫不留情地将她圈禁。

“军营里的士兵衣食住行都是统一而为的,你若是想跟着他们同吃同住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的性别。”南宫萧安嘴角向上一挑,满意地看着许小莫脸上流露出的担忧。

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虽然她缚了胸又在脸上添了胡须,暂时让人看不出来她是女子,可若是长期生活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人抓住马脚,到时候……

“那就谢过将军了。”许小莫缓缓说道。

“早知道我也上场跟将军杠上,说不定将军欣赏我也提拔我成了他亲兵呢!”

牛大壮刚领着人练完兵回来就听说场上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成了南宫萧安的亲兵,心里不由得涌出了一股妒意。

他来了虎贲军四五年了才从杂役兵做到了伍长,而那瘦不溜秋的家伙一来就成了将军的亲兵。

“就你那样子!你没听陈校尉说吗?那可是将军的表弟,什么时候你也有个将军亲戚,你也就不用再当伍长了!“

“我呸!”牛大壮朝着手上吐了口唾沫,望着营帐的方向搓了搓手,“我才不信那是将军的表弟,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带他进来的是许家的公子,许家公子与将军交好,说不定啊,他是许家公子的……”

牛大壮说到这儿朝着周围的人瞪了瞪眼,脸上的不甘更加浓重了。

第6章 剿匪(一)

许小莫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了,这两天她都睡在了南宫萧安的床上,南宫萧安吩咐了人重新抬了一张床来到军营里。不过他倒是很少休息,要不一直伏案处理军务,要不就是出帐操练。南宫萧安和许小莫都不是话多的人,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又到了晌午,通常这个时候就有伙头兵将饭菜送到营帐里。许小莫背上的伤差不多又重新结痂了,清闲的生活让她心里发毛。

“牛大壮,你说真有这事?那群流匪真的会将人剁了做成人肉包子?”

许小莫从床上坐了起来,来军营好几天了还没军帐看过,她换好男装准备出门就听到帐子外面传来的对话。

“可不是,昨天我们才去了王家庄,那些匪徒那里女人的头颅剁了挂在庄口的大槐树上,脸上的皮都被割了下来,血肉模糊。我手下有个年轻的,刚一去就吐了满地。”

“为啥都是挂的女人啊?王家庄的那些男人呢?里面的东西都抢光了?”牛大壮身边黑乎乎的少年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他捅了捅牛大壮的胳膊,接着问道。

“这,”牛大壮抠了抠自己的脑袋,他咋知道男人去哪里了?“我他妈怎么知道,兴许男人丢了妻女都跑路去了吧。”

许小莫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牛大壮本就不高兴少年刨根问底,认为他这是故意刁难他。听到有人敢嘲笑他脾气立马就上来了,环顾四周,周围也就将军帐子边上站着个穿着青布麻衣衣服的人,这身衣服与军营里统一的军服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你!”牛大壮冷哼了一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个白面少年,跟武将军身边的那个公子哥可是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说来也奇怪,怎么军营里这两天绣花枕头还一连来了两个?都是些油头粉面的东西。

“哼,就你那副娘们似的样子,谁知道你到底是将军的亲戚还是谁家养的……”许小莫听到牛大壮的话只是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南宫萧安做出将她留在身边的决定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各种揣测的准备,这些都在她意料之中,相比前世灭门的悲痛,这些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你给我住口!”一声冷喝传来,许小莫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站在篱笆边上的,不是上次来到账房找自己自称武严的人又是谁?

她已经换上了黑色的深衣,她的身量较小,衣服穿在身上有些松垮,胸前的鼓囊不见了,想必已经缚了起来。头上的玉冠也换成了藏青色的头巾,显得英气多了。

牛大壮看了伍嫣儿一眼,“哟,真是说谁谁就到啊,我就偏要说,怎么了!”

武嫣儿朝着许小莫跑来,她好不容易说服了武广真留在军营里,前提是不能给他惹是生非。今天终于寻着空过来了,她手上正提着一个散发着热气的布包。

武嫣儿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一来就看到站在军帐外面的许默,看样子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想跟他打招呼就听见了牛大壮阴阳怪气的话。

“叫你说,叫你说!”武嫣儿脸上胀得通红,她身为武家的小姐,又一直被人给宠惯了,哪里受得了有人这样跟她说话,也不管手上提的东西,靠近了径直扔向了牛大壮。

牛大壮看到包裹朝他砸来,他也不是真傻,侧身一躲,那包裹打偏了掉到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汤汤水水还有米粥馒头。

“你,你——”武嫣儿气得直跳脚,她指着牛大壮说不出话,挥着拳头就要往牛大壮冲去。这可是她给许小莫带的饭,都怪这牛大壮惹她发火,害她将饭给扔了出去,现在倒好了,没砸到人还把饭给浪费了。

“你们在干什么!”冰泉一般清凉的声音传来,将武嫣儿的怒火瞬间就浇熄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曾经去过武广真的帐篷,冰凉的眼神像是刀割一样看着她,她还真担心被他给识破了身份。

牛大壮悻悻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南宫萧安,“将军,我……”

“不过是讨论流匪的事,意见不合有些冲突,将军可别放心上。”牛大壮诧异地看向许小莫,他还以为这小子会趁机告状,没想到反而打起了圆场。牛大壮觉得眼前这个人也没这么讨厌了。

武嫣儿朝着通体散发着寒冷的南宫萧安吐了吐舌头,躲到了许小莫的身后,偏过头偷偷打量着两人。

“你已经听说了流匪的事情?有什么见解,说来听听。”

南宫萧安身上的冷气顿时去了一半,他这几日都在为流匪事情发愁,前日带兵出去的那趟又扑了个空,王家村里的景象被这些士兵大肆渲染以后,军中滋长了恐匪的情绪,人人都担心被派出去。将领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商量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还没有正面接触,虎贲军的威风就去了一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进去说吧。”南宫萧安看到许小莫的身子有些僵硬,知道是她伤没好全又站了太久的缘故。许戈回去以后又专门叫人带了信让他好好照顾许小莫,他也才知道许小莫身上的伤都是因为许戈才会有的。

南宫萧安看着许小莫走路不自然的样子,心里暗叹,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愿意为了许戈来到军中受这样的苦楚。只是她身上的武艺从何而来?南宫萧安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她没有害人之心,这些事情也就不用深究了。

牛大壮本来是不想进军帐的,他一个糙汉子光知道使用蛮力,不懂行军布阵,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可是比杀了他还难,正想趁机溜走。“你,和武严,都给我进来。”

牛大壮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军帐,不过进了军帐以后他被南宫军帐里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左顾右盼,这可是他第一次进将军的营帐。他只是个伍长,手下拢共才十个人,哪里有见将军的机会,今天可得好好记着,回去跟他们吹嘘吹嘘去。

“先前听这个大哥说,前日将军带兵剿匪,刚到了王家村,就发现了人已经走远了,村门口挂着一排的人头。”南宫萧安点了点头,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副沙盘前。

沙盘上河流山峦一目了然,县郡城池也能看清楚。许小莫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京城附近的景象,类似沙盘她前世在父亲的书房里见过,父亲身为虎贲军的前任统领,自然家中会少不了这些。

“这里是京城,王家村在京城的西北方向,虎贲军的东北方。前日我们得到消息以后就立马出发了,从虎贲军到王家村大概花费了一个时辰。”

许小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挂在村口的人头是否都是女子?”

南宫萧安没想到许小莫这些事情也知道,“说来这也是让人奇怪的地方,村口的人头都是老弱妇孺,不仅如此,就连之前的流匪攻打的其他地方也是这样。”

第7章 剿匪(二)

许小莫的一双秀眉皱了起来,神情凝重,南宫萧安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跟其他将领们商量了许久也没有得出结果,莫非真的有问题?

许小莫的手轻轻指了地图上的几个地方,“流匪当初打的是不是这几个地方?”

南宫萧安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牛大力只觉得将军和这个小生像是在打哑谜,他是一句话也没听懂。武嫣儿看着地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看向许小莫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立刻拐走。

“正是这几个地方。”

“他们是不是没有将这里的东西带走?”

南宫萧安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他看向许小莫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探究,“没有。”

“记得我曾经听许尚书提起过,虎贲营的西北方向是延河,虎贲营的物资大多都是靠着河流运送而来的,若是将军信任我,我建议赶紧派人去将河流给守着。”

许小莫一脸严肃不似玩笑,南宫萧安将地图重又看了一遍,仍没发现什么异常。

“将军看这里,我来到虎贲营之前曾经听许尚书提起过,围绕虎贲营的百姓居住的村社一共有五个,王家村就是其中一个。”许小莫说罢在王家村的位置放上了一面小旗,“还有就是流匪劫掠的另外几个村子。”许小莫又取来小旗一一插了上去。

“流匪只带走了壮丁,却将老弱妇孺杀害,又没有取走村子里的财产,那说明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许小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他们正在壮大队伍,是因为他们有了更大的目标。”

许小莫说到这里顿了顿,牛大壮挠了挠头,“什么东西?更大的目标?难道要抢到京城里去?哈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

“他们是想要包围虎贲军!”许小莫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武嫣儿一脸惊愕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些匪徒知道朝廷一直在捉拿他们,一开始人手不够对派去捉拿的人马还有所畏惧,可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壮大,流匪们又不断地吸纳梁国各地逃去投奔的案犯,早就积累了一批人。全梁国都知道朝廷新委派了虎贲军去对付他们,他们恐怕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接着说下去。”南宫萧安的指节分明的右手不断敲击着桌面,许小莫的看法独树一帜,他们先前的讨论都一致认为流匪只是为了虚张声势,并没有想到这些去。

“流匪将虎贲军周围的村庄全部屠灭就等于是消灭了虎贲军的给养点。同时只要切断河道,阻止运送来的粮草,到时候围困住虎贲军,不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就能让虎贲军吃个苦头。”

“可是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京城里派了援兵一来,他们不就只能撤走了吗?虎贲军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武嫣儿忍不住问道。

“确实不会有什么损失,可这样一来,虎贲军还没有与匈奴对上,就被一群流匪给落了名声,朝廷必定会认为虎贲军无能……”

后面的话不说大家也明白了,三双眼睛都齐齐看向南宫萧安,到时候朝廷必定会将怒会撒在虎贲军的统领头上,说不准南宫萧安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将军,这些流匪太不将咱们虎贲军的威名放在眼里了!等哪天抓到了流匪,我牛大壮第一个就要抽了他们的筋,喝了他们的血……”

“得了吧你,就你那莽夫的样子?别让流匪抓去给大家添麻烦就不错了!”武嫣儿翻了个白眼,朝着牛大壮泼了盆冷水,看到南宫萧安一脸不近人情的样子,耸了耸肩又躲回了许小莫后面。

“你有什么主意?”南宫萧安冰凉的眼神终于带了些温度,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许小莫,这个女子今日给他的震撼太大。她的分析老道简练,让人找不出破绽。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流匪而轻视。虎贲军的将领们都将流匪看得太简单了。

“派人在延河漕运之处严防死守,防止有人截断河道。守株待兔,分出一部分虎贲军到军营外围去,同时在营中留下足够的守卫,内外夹击,将流匪一斩而尽!”

许小莫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微寒的声音中带了金戈铁马的味道。南宫萧安眯了眯眼,这是对兵法有所研究的人才会说出的话,而她只是个丫鬟,怎么懂得这么多?

“将军,让我带上我的兄弟们去延河防守,我要亲手杀了这些流匪。”牛大壮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对他来说可是个挣脸面的机会,管他流匪剥皮还是杀头,他也要拼了!

“就你这个伍长?哈哈哈,你手下能有多少人,就你们几个能做成什么事?防守河道的任务如此重要,将军会带你去?”武嫣儿从许小莫身后探出了头,崇拜地看了眼许小莫之后又斜眼瞅了瞅牛大壮。

武嫣儿找着机会就拿牛大壮开刷,可牛大壮又是个嘴上笨的。说不过武嫣儿,他只能干瞪眼。

“防守河道的人不宜过多,否则流匪知道封锁无望必定撤退,他们围困虎贲军的计谋就不能得逞。这样一来看似事情能够解决,但流匪却依然逍遥在外,随时都会四处作案。”许小莫摇了摇头。

距离许小莫几人在军帐中与南宫萧安讨论流匪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日,南宫萧安在与军队其他将领商讨之后一致同意了许小莫的提议,只是南宫萧安隐瞒了作战计划是许小莫所提的事实。从武广真处知道消息的武嫣儿趁着南宫萧安不在帐子里来到许小莫的面前“商讨”这个占领军功的统领。

“明明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偏偏被他隐瞒了将功劳扣在了自己的身上,你这个表哥还真是‘照顾’你。”武嫣儿坐在床边上晃着双脚打量着背对着她站立的许小莫,眼神带了些小女儿特有的羞意,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来找许小莫,想着想着,她的脸颊就又红了。

第8章 护短

许小莫淡然一笑,她的目光从周边的防御图上收回了目光。

武嫣儿小女孩子的心思她又怎么会猜不透,不过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罢了。

可此处到底是军营重地,她叹了口气道:“你不用为我担忧,大将军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意思。只要此事能够按照这个计划进行下去,我们都能够活着出去,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要是虎贲营剿匪不力,反而被匪徒袭击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整个军营都会随之受到处分。

而自己原本安排好的计划,也会随之付诸东流。这一点,她是不愿意看到的。

可武嫣儿的目光都落在许小莫的身上,见她转过身来,明亮的眼眸中带着期盼地望着他的脸颊,双颊微微泛着红晕。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世间居然会有此淡泊名利、不计功名利禄之人,不愧是她武嫣儿看上的人!

想到这里,武嫣儿就忍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许小莫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见她一人坐在那里傻笑起来。不由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到了一旁。

事情差不多都安排下去了,现在就是需要安排好人手,确定好计划应该如何执行下去。

武嫣儿见许小莫走开,整个人才反应了过来。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来找许小莫的目的,连忙追到她的身后,神色之中满是愤愤不平。

“依我看,你还是人太好了。”武嫣儿凑上前,开始了有一处没一处的胡言乱语,“此事若是放在我的身上,我定要去找大将军讨个公道。凭什么我自己想的好法子,最后所有的功劳都算在他的头上。”

“我看这个大将军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其他根本就没有半点用处。能够做到将军这个位置,必然都是靠拉地下将士的功劳,这才一步步地做到了今日的地位。”

武嫣儿倒是越说越来劲,对于南宫萧安越发的不满,而愈发地为许小莫感到冤枉。

好好的美差,就这么断送在了他人的手中。

许小莫却越听越不对,此处是军营,士兵走动极多。若是让帐篷外的士兵或者是南宫萧安给听到了,到时候可就不得了了。

她连忙上前要阻止武嫣儿,此处乃是是非之地,莫要胡言乱语。

可就在这个时候,南宫萧安却掀起了帘子走了进来。望着他冷沉的神情,许小莫的心中也能够猜测出一二。

恐怕南宫萧安方才在外面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将武嫣儿的话给听得一清二楚了。

武嫣儿也愣在原地,原本还一张一合,愤愤不平的巧嘴在这一刻都静止住了。

黑白分明的眼眸停顿在南宫萧安的身上,待回过神来的时候,震惊变成了愤恨和讨厌。

要怪都怪这个抢了他心上人头功的坏人,心肠如此志怀,自己又何必给他好脸色呢。

这么一想,武嫣儿瞥了南宫萧安一眼,不屑地撇过头去。

倒是许小莫心中一直在为武嫣儿担忧,她怕到时候南宫萧安迁怒到武嫣儿的身上。

武嫣儿若是身为女子的身份被揭穿,到时候只是让目前的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她连忙走上前,强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道:“大将军怎么会突然过来?”

她说着,将坐在那里的武嫣儿朝着自己的身后藏藏,莫要让这二人正面对峙。

南宫萧安又不是瞎子,对于许小莫这些动作更是了然于心。难道自己就是那么可怕的一人?

他冷声道:“这是本将军的帐篷,本将军为何不能过来。”

好像是这么一个理,不过看着南宫萧安阴晴不定的神色,许小莫就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将军自然是能够进来,是属下多嘴了。”许小莫一边说着,手一边瞪了瞪身后的武嫣儿,示意她乘着这个时候赶快离开此处。

不然,待南宫萧安发怒之后,她可是没有办法劝住这个男人。

可武嫣儿是什么人,她看着南宫萧安就越发的不悦,非要跟南宫萧安对峙到底。

这么一来二去,许小莫更是越发的心慌,拿这两个人没有一点办法。

“武公子,你先出去吧。”南宫萧安将手中的图纸放到了旁边的桌案上。

武嫣儿一听现在要赶自己走,哪里能够服气。暴躁如雷的脾气就像是鞭炮一样,一点就着。

“我告诉你,你现在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本公子今日就不离开此处了。”武嫣儿倔强的说着,眼神之中充满了挑衅的怒火,直直地同南宫萧安对视。

这下可算是把许小莫给吓坏了。

武嫣儿怎么说炸就炸了?

许小莫紧张地望着南宫萧安,见他没有说话,倒是黑漆漆的眼眸冷凝了下来,带着几分寒意。而他的周身一股杀气,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散开。

看来,南宫萧安是生气了。

“你觉得本将军夺了她的功是么?”南宫萧安语气中多了几分寒意。

武嫣儿点头,南宫萧安却继续说道:“还望武公子能够个本将军指条明路。现在外面军心不稳,若是本将军现在去告诉他们,是一个刚刚入军营的小厮提出的妙计,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相信呢?”

南宫萧安的话让武嫣儿瞬间茅塞顿开,她自有跟随父亲学习,对于兵营之中多多少少了解许多。

加之此番又身处军营之中,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说白了,不光是兵权万分重要,军心也是很重要。如果一个首领没有军心,那么就算是带着五万雄师上战场杀敌,那也是惨败而归。

许小莫刚刚入军营没有多久,威信度不高。就算是现在南宫萧安将自己的名字说出去,也绝对不会有人小心。

就算是有人相信,也只会是觉得许小莫是异想天开。这才刚刚入军营就开始指手画脚,不知背后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为了防止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许小莫也是多一事不如小一事。让南宫萧安说是自己所为,也挡去了不必要的麻烦。

而南宫萧安这么做,也还有一个目标。他先看看许小莫到底是什么表现,她的名利心到底是有多重。

不过在他现在看来,许小莫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现。这点,他倒是挺满意的。

武嫣儿发觉自己错怪了南宫萧安,一想方才将话说的那么严重,不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低压着首,脸色一红,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

自己居然在许小莫的面前丢了脸,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小莫和南宫萧安望着武嫣儿突然跑出去的身影,二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了不解。

南宫萧安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走上前将方才所带来的图纸打开,这是虎贲营附近详细的地图。包括河流两岸的村庄,具体人数都有详细的记载。

“你过来看看这个。”南宫萧安朝着许小莫招了招手,颜色而沉重地眼神时刻都停留在图纸上。

许小莫闻声走过去,顺着南宫萧安手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根据现在能够得到的消息,倭寇分别分布在这几个地方。万一他们同时发起进攻的话,光靠我们目前的状况,未必能够把守得住。”南宫萧安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现在河道又是涨潮之季,倭寇熟识水性,而虎贲军乃是陆兵,可能中间会存在有人不是水性。在水上的战斗力得不到同意,那么对于整个队伍是直接性的影响。

为此,守卫河道的一事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并不妥当。

可许小莫仔细地查看了四周的环境后,她明亮的眼眸中划过几抹精明之色。

南宫萧安所说的情况,的的确确有可能存在。她突然想出了一计,波光涌动,指着地图详细地给南宫萧安说了一遍。

“你看现在我们在这个位置。”她指了过去,神情万分严肃,“而在王家村不远处,这里是整个河道的重中之重。此处地势恰好是离他们最近,有正好正对我们。一旦这里被攻占下来,那么整个虎贲营就相当于狼入虎口。”

“所以,他们攻击的地位应该是在这里。”

许小莫认真的说着,南宫萧安听闻后,向她望过去的眼神忽明忽暗,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许小莫不过是许戈身边的丫鬟,怎么会懂得这么多。眼睛还是非常毒辣,居然一眼就看出王家村向南五十米乃是整个河道重要的地位。

还能够将目前整个形势都分析得头头是道。怎么看也不像是现学现卖,是的的确确有真才实学之人。

许小莫并没有注意道南宫萧安,她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面前的图版上。

现在倭寇动作极快,局势对她们来说是万万的不利。为此她们不仅要快,还要咋一次能够成功。

一旦失败,那么后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武广真身为虎贲营的副将,他手下有一对精兵。”许小莫认真地分析道,“让武副将带人来看守这里,这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