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当嫁:腹黑夫君太会宠 主角: 沈栖迟, 云舒

一纸婚书搅动了相府与宫闱的血雨腥风。,夫兄觊觎,长嫂陷害,从容应之!,皇子谋权,异国动荡,竭力助之!,腹黑夫君,甜宠养成,绝不负之!,看她如何在权欲旋涡中收服各方美男,牵动天下运势!
嫡女当嫁:腹黑夫君太会宠 主角: 沈栖迟, 云舒
第1章 天子赐婚

四月的风已经很暖了,它将南山碧绿的松竹拂的更为青翠,又带来爱莲张口吐出夏日的热浪,如此红袖添香诗情画意的时节,见证着两道宫里头的圣旨传进这临安国不同的两个地点,纷飞两处茫茫皆不见,命运早已牵动。

云城,相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沈安士次子沈栖迟,年二十有三,人品贵重,德行纯良,特赐婚尚书令府嫡女云舒,于下月初一行娶妻之礼,钦此。”

沈安士携全家俯身叩头,“臣沈安士,替犬子多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

云城,尚书令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书令云艺嫡女云舒,年十有五,秀毓名门,娴雅淑德,及适婚年龄,特赐婚于相府次子沈栖迟,于下月初一行婚嫁之礼,钦此。”

云艺携全家俯身叩头,云舒柔软的声音混杂在一群人中:“臣女多谢皇上圣恩,吾皇万岁。”

抬手接过圣旨之时,便是她命运的转折期。

待宣旨公公离去后,云舒的母亲大夫人陈氏便开始热泪不断,抽绢抹泪,而云艺则拉过云舒:

“舒儿…你若是不愿,为父可进宫面圣,为你请旨…不嫁。”

云艺说的有些尴尬。

说起婚配之事他并不是没有为云舒留心,只是云舒是他的嫡女,若说宠爱没有比她得到的更甚了,正因为如此,才几番商定不下。

这选看男子的门第样貌气度学识皆是考究的重头,殊不知他迟迟做不了决定,倒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相府确实是个好归宿,位极人臣一品外朝官,门第般配自不用说,可无奈这沈栖迟乃是次子,身份地位自然及不上长子沈栖流,若云舒嫁过去,日后岂不是稍逊一筹,低人一等,云艺断不能忍。

云舒膝盖微曲一下:“父亲大人疼爱,舒儿愿意遵从圣旨,下嫁相府。”

才说完,还未等云艺作答,闻得女儿愿嫁的大夫人陈氏便哭的异常大声起来,“我的舒儿…”,抽泣间也听不出她话中之意。

“行了,事情还未定你便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这圣旨都下了,还有转圜的余地吗…”,被呵斥的陈氏辩驳道:“你个黑心鬼,就看着舒儿…嫁出去吗?你竟不心疼…咳咳…”

一旁的婢女见陈氏有些激动,忙倒了杯茶水,替陈氏顺气,谁知喝了茶水的陈氏不依不饶:“湛儿常年不归,咱们就这么一个女儿…她若出府了,以后就咱两老不死的作陪了……”

云舒快步过去,“母亲息怒,别弄坏了身子…”她抬手帮陈氏抚背,一边还用自己的手绢替她拭泪。

“舒儿啊…你若心中不肯,尽可说出口,母亲,母亲也舍不得你…”陈氏坐在高堂椅上,将云舒紧紧搂在怀中,口中絮絮叨叨,这养育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她怎么能舍得拱手他人。

云艺被陈氏哭的不耐烦:“好了,夫人,你哭顶什么用,先听听舒儿的意思吧。”

他转脸看向云舒:“舒儿,你如何想法,且说与你母亲听。”

陈氏放开怀中的女儿,一脸期盼的模样,眼泪含在眼眶中让云舒极为不忍,只是云舒心中知道父亲的意思,早也要嫁晚也要嫁,既然知道必然的结果,那不如选择对自己更好的一处。

云舒虽是闺阁女子,却也不是足不出户,外头的消息她也知道一二,相府这处归宿确确实实是无可挑剔的,除了天家富贵皇族联姻,还有谁能与之相比?况且嫁入相府,对父亲在朝为官也颇有益处。

云艺是近君王的内朝官,与沈安士作为外朝官不同,若两者可以相合必定能够助彼此在朝政上更加顺风顺水,云艺虽没有直言,也对自己很迁就,但是她明白,男子必要以仕途为上,不可儿女情长。

兄长在外征战,家中她是嫡女不可不为父亲乃至全家打算。

一身青白丝绸襦裙的她,步伐翩翩,怀着坚定,在父亲母亲面前跪下,郑重道:“女儿受父亲母亲宠爱多年,如今是回报的时刻了,此事父亲抗旨必引起骚动,还会引的相府认为我尚书令府轻视他们,不愿与其结亲,若使得相府心生怨恨从而与家中为敌,与朝政也不得宜,舒儿不愿让父亲母亲为难,但求父亲遵从圣旨让舒儿下嫁相府。”

言罢将额头叩地,静等回应。

云舒的这番话不失轻重,利弊权衡的很是稳妥,她悉心思虑,尽力想要周全家人,倒让两个老的吃了一惊。

良久云艺才上前将其扶起,眼中满是赞许和不舍:“舒儿,为父闻得你这番话明白你已然长大成人了,你比起你兄长毫不逊色。”

“女儿作为云家的人,绝不会给父亲母亲丢脸。”

这时陈氏已停止哭泣,只是面上还挂着泪,她也站起身过去扶起云舒,“舒儿…你切不可勉为其难,相府虽好你若不中意,咱们也不稀罕…母亲…实在是舍不得你…”

“母亲…别哭了,相府也是个好去处,女儿嫁去那定不会吃亏。”云舒哽咽。

陈氏声音颤抖,尾音不稳:“你这个孩子,脾气和你哥哥一样,一鼓作气到底,我和你父亲便是怎么说也说不过你的。”

云舒苦笑:“母亲夸奖,我与哥哥皆是继承了父母的优良传统,不敢自满。”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笑…”

可不是,到这时还能说笑,云舒的脾气也算是隐忍的够呛。

“母亲莫要再伤神,女儿已经决定了。”

陈氏掩唇一笑,将泪水擦干,“罢了,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尽力为你置办嫁妆,将你的出嫁之礼办的风风光光。”

“多谢母亲。”

云艺将手拂在云舒肩头,“不错,为父与你母亲绝不会让你出嫁礼逊于相府的聘礼,日后在相府低人一等。”

“父亲想的长远,女儿不及。”

云艺看向云舒:“好了,你母亲应该乏了,且扶她回房好好叙叙吧,我实在是见不得你们女儿家的眼泪。”

这话看上去有驱逐之意,可半点听不出他的厌烦。

“是,女儿告退。”

云舒去扶陈氏的手臂,谁知陈氏还想说什么:“老爷…”

“你们母女现在若不聊个尽兴,待到下月,便不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云艺说着,语气也有些酸软,只是尽力的隐忍,让他的音色很是不自然。

陈氏也看出来云艺不同寻常的模样,遂乖了:“好,舒儿,我们回房吧。”

待二人走离前厅后,云艺才迈步走开去,行走时衣衫所带动的风将他眼角的泪尽数掩盖…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对待嫁女而言,古往今来,都是喜忧参半…


第2章 流连风尘

那头是千般难舍万般难分,一家子哭作一团,可这头相府呢,可不是这般光景。

晨起宫里头的公公来宣的旨,沈栖迟并不在府中,因而是他父亲沈安士替他接的旨,这已属不妥,不想时至傍晚了,咱们婚礼的新郎官还未归家,这可将沈安士气的不轻。

“少爷为何还未回来!你有没有派人去找?”

沈安士对着身旁相府的管家沈为,大发脾气,坐在高堂椅上已经饮了好几杯茶水,也等不见他小儿子回来,难免气的不轻。

沈为俯身低眉:“相爷…这…小人已打发好几拨人去找了,这…”

这种吞吞吐吐简直要将沈安士急死,“这什么这,快说!”

“呃…少爷他…他…”

“他怎么了?没找到吗?”

“不,不是,小人得到消息,说是已经找到少爷了,可是少爷他…”

沈安士面色微恙:“…他不肯回来,是不是?”

“是…”沈为难以启齿的紧,也是静静的等待着自家相爷的怒气发作。

沈安士深吸一口气,勉强将自己体内的怒火压下,声音有些冷:“在哪找到的…”

“回相爷…在,在城中的…流连坊…”

说至“流连坊”的时候,已不太能听清后头的话。

某人令尊脸上黑的不像话,他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成日不着调,衣着仪表不修边幅登不得台面,空有一身好学问也渐渐荒废了。

这本也没什么大碍,只要他不生事,也无谓与他有过多的管教,可是如今发现他竟有贪恋灯红酒绿的趋势,还愈发严重起来。

陶瓷茶杯被捏的发紧,透过沈安士过度用力,杯盖颤抖发出声响:“…他何时去的?”

相爷的手指骨节青白显然是动了大怒,沈为不敢不如实回答:“…昨…昨日夜间就未归…今日去寻,发现少爷…还…”

砰!

未听完沈为的回禀,方才被捏的极紧的茶杯便被沈安士用力掷出,随后砸在门框上,待沈为闻得声响下意识寻声望去时,瓷杯已碎成好几片了。

“逆子!”

“相爷息怒…”

沈安士起身,刻意压低声音以平息肝火,若不这样早已被活活气死了,“带我去流连坊,我亲自去看看…”

“呃…相爷…这,这烟花之地,您不宜踏足啊…”

“哼!有何去不得!“沈安士冷哼,“我倒要看看我的好儿子,成日在做些什么。”

“沈为,带路!”

“是…”

云城,流连坊。

烟花三月下扬州,这种歌舞升平的去处自然是越晚越受文人墨客的待见,除了有吟诗作画,觥筹交错,歌姬舞女莺莺燕燕的曼妙,更有清酒佳肴,浅酌低唱,卖艺姑娘的以技为生,这两类取乐方式,在沈安士看来,都不算是他想看到沈栖迟贪恋的。

沈安士带领府里的一列下人,把流连坊的正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门口穿着相对露骨的女子,花花绿绿尽是乱人眼球的颜色,她们何曾见过这般架势,早已着人去通传保姆妈妈了。

片刻后一穿着得体,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徐徐而来,见沈安士一行士气高涨,并不慌,缓慢走至他面前,小心福身道:“不知是城中哪位官爷驾临,奴家墨玉乃这流连坊的掌事,在此有礼了。”

沈安士瞧着面前的女子不会超过二十五,衣着光鲜亮丽,却绝不庸俗,比起门前街旁那些庸脂俗粉不可混为一谈,只略施粉黛,眉画的很细,唇上浅涂红脂,无半点烟花女子的气息。

她方才说,她是这流连坊的掌事,可是实际上她并不像。

在这靡靡之地,他本来是不准备有好口气的,只是面前的女子,令人生不出厌烦感:“姑娘莫客气了,我来寻犬子沈栖迟,他已在这两日了。”

墨玉微微一笑,“老爷说笑,来我这的客人从不问名问姓,日日过往的男子千千万,所以…您说的人,奴家并不清楚。”

“既然姑娘不认识犬子,那能否让我府里的人进去找上一找?”

眼前墨玉丝毫不畏惧沈安士之威,似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架势,这点子骚乱她还足以应付。

“恕奴家不能从命,您这一搜查,没的让旁人以为我这儿做何天杀之事了呢,奴家还要开门做生意,若老爷不进来捧场,就不便接待老爷了。”

墨玉话中有理,天子脚下王法尚存,断没有随意搜查之理。沈安士也看出墨玉眼中的镇定,明明是他“以多欺少”了,她却不害怕,这个女子,倒是有几分让他另眼相看。

“大胆!你敢这般与相爷说话!”

未等沈安士开口,一旁的沈为却开口呵斥,区区烟花之女,何等轻贱,竟也敢在相爷面前耀武扬威,语出不敬!

沈安士抬手,将沈为的士气摒退,示意他莫要胡言。

墨玉眼中有片刻的震惊,但也是稍纵即逝。

丞相又如何,丞相就可滥用私权,阻拦人家做生意吗?墨玉不屈:“奴家方才眼拙,不曾看出相爷身份,恕罪。”

“是府中下人无礼,墨玉姑娘见谅。”沈安士回身从沈为的怀中取出大叠银票,转而将银票尽数置于墨玉的手中,“墨玉姑娘说的对,是我理亏,来流连坊不就是为了寻欢作乐吗?我岂能不做姑娘的生意。”

墨玉望着手中的银票:“相爷…您…”

沈安士大袖一挥:“有劳墨玉姑娘,烦开一间最大的厢房,今日流连坊中所有的姑娘,我全都点了,若姑娘已见客,沈某愿出十倍价格,求得佳人相陪,墨玉看可行吗?”

“呵…”墨玉面对沈安士笑中意深,“相爷好心思,这般出手阔卓,墨玉哪有不肯的道理。”

当然是好心思,墨玉这话不错,沈安士哪里是想点这么多姑娘,他想点的不过就是陪他儿子的姑娘,若姑娘被他人抢走,依沈栖迟好胜的脾性,自然会前去查看是谁坏了他的“好事”,以此方法来找出他要找的人,确实奏效,只是成本偏大。

“里边请。”

墨玉这一笑可把沈安士哄的不行,盯着她瞧了好一会才带领下人进入,这般清丽脱俗的感觉当真是神奇,他似乎许久都没有如此青眼一个女子了。

所以即便墨玉看上去见钱眼开了,沈安士也绝不认为这些银票能入得了她的眼,事实…也许沈安士感觉是对的吧,有些人就是如此,一眼便能看到底,作过多的掩饰,反而透露了本性。


第3章 强行带回

再看另一边,流连坊中的“品淡”雅居,沈栖迟伏在桌塌上,席地而坐,已说起了胡话。

品淡是流连坊较为上乘的雅间,一般文人墨客也进不来,非要出了大价钱,或者是请邀相陪的女子为多,才得以使用这间品淡。

可现下品淡内除去已醉的不轻的沈栖迟,再无旁人。

贪乐荼靡,竟会有人不点艺伎,独自浊酒一杯家万里吗?

显然不是。

好半晌,匆匆走进来一女子:“沈家公子,快些醒醒吧。”

女子唤的急,声音也大,可沈栖迟并未回应,眼见如此,那女子上前开始推搡沈栖迟,并连带呼唤:“快起来,大事不好了…醒醒啊…”

不待片刻,沈栖迟才睁开他如丝绸柔顺的媚眼,迷离恍惚,瞧见面前女子身形晃晃悠悠,“嗯…墨玉…做什么…”

原来这女子是方才在沈安士身前临危不乱的墨玉姑娘。

沈安士失策,沈栖迟早已酒醉的不轻,哪里还管的上这女子是否转场。

“是我!快些起来,你爹来了!”

沈栖迟讽笑,没想一个舌头不灵,噎在喉间引发他一阵呛咳:“咳咳…呵…咳…”

“哎!我的爷,你这真是多事,来,先喝点茶水…”

墨玉松开沈栖迟的身躯,将桌上的茶杯递到他口边,谁知男子饮酒过多头脑也不清醒,竟在挥手间,瓷杯被他的袖口打翻,洒了墨玉一手淋漓。

“…咳咳…我不想喝茶…”,沈栖迟微直起身子,看向墨玉:“我,我爹干嘛来了…”

“当然是来寻你的,你快些起来!”

“哈哈…墨玉啊…”男子大笑,继而扯住墨玉的手臂,“你不乖了…你…何时学会诓我?”

墨玉细细的眉毛蹙着,一副不耐烦,又难以发作:“我没有骗你!他真的来了!”

“…我的好姐姐…莫与我再三说笑…他,他怎会随意踏足这地…”

女子这时真想一耳光扇在他俊脸上,好说歹说他不信,偏偏大祸临头了,还不自知,皇帝不急太监急,墨玉跺着脚将沈栖迟用力推翻在地。

“沈栖迟!都死到临头了谁与你说笑!你老子来扒你的皮了,你还在说醉话!”

男子吃痛,背部撞击在地面上,虽有薄绒地毯缓冲,但他身材健壮,体型高大,互相作用力落地还是着实令他俊眉发皱,而后酒意驱散了些。

墨玉喊他沈栖迟。

也罢,看来不信她是不行了。

如她所言,流连坊过客从不问名答姓,且只看银钱多少,墨玉能知道他是沈栖迟,多半便是从他老子口中得知的。

其实墨玉在刚才之前也不知道沈栖迟的真实身份,所以方才沈安士浩浩荡荡来找他时,她确实吃了一惊,说起来,父子二人确有几分相像之处,墨玉才能这么肯定。

沈栖迟酒醒,挣扎着起身,只是神智清醒有何用,身体还是架不住醇酒甘甜的陷阱,身形晃荡将他锦衣的下摆左右来回摆放不均。

流连坊“山居吟”厢房。

沈安士冷着脸,看着满屋的莺莺燕燕,除了歌喉动听的歌姬,还有舞姿曼妙的舞女,亦有怀抱瑶琴解忧的琴妓,但更多的是身无所长,只身着纱衣,面目姣好的陪酒女子。

一般这种女子的消费价钱最低。

这屋子中除墨玉在外的任何女子,都没能让沈安士再有心肠触动的感觉。

不久厢房的门被推开,沈栖迟出现在他父亲的眼前。

“…父亲…”

沈栖迟眼神飘忽不定,一家子姑娘见到他这模样,也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真是谈不上“捉奸在床”,可是也不比它快活到哪去,被自己的老爹撞见在青楼楚馆召姬临幸,所有人都替他感到尴尬,即便被他花销的不是自己。

“逆子!你还认得我是你爹啊!”

沈安士挥下袖子,将所有姑娘摒退:“姑娘们今日辛苦了,且去墨玉姑娘那里讨赏吧。”

“还有,我听闻流连坊的姑娘绝不多口多舌,不知,是否当真?”

一排女子相继福身:“是…”

随后便一个接一个的出了门去,沈栖迟挡在门前,不免被庸脂俗粉散去而撞到身躯。

“臭小子!你还杵在那作甚!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大发吗!”

“过来!”

沈栖迟牵动身子过去,眼神中是一如既往的桀骜难驯。

待室内全部安静下来,沈安士才怒不可遏的发作:“劣子!如今你可排场大了,我这个做爹的想见你还要用这种办法!”

“…父亲…言重了,儿子惶恐…”

“惶恐?你在这逍遥快活的紧啊,还会觉得惶恐?”

“……”

见沈栖迟一脸醉相,双眸无神,他无奈道:“往后你便是想快活也无法了!下月为你安排了桩亲事,你随我回去收拾收拾!”

“什么!”沈栖迟眸子微抬,明显不愿接受。

“随我回府!”

沈栖迟大喊:“父亲!什么亲事?我不要娶亲!”

沈安士好不容易压住的怒气又被激发出:“混账!到如今还由的你要与不要吗?快点走!”

“父亲…我…”

他的话还没容他说完,便从外头进来一列下人,将他架着出了山居吟。

也出了流连坊,然后硬塞进马车。

刚欲离开,又闻得一女子唤声响起:“相爷留步…”

沈安士回头一瞧,原来是墨玉。

他停止踏上马车的脚步:“原来是墨玉姑娘,还有何事吗?”

墨玉轻笑,她唇角的笑容简直令沈安士移不开眼,只见她手捧一叠银票,絮絮道:“请相爷将多余的银票取回,点这么些个姑娘,还花费不了这么多。”

“况且…她们什么也没做…”

沈安士笑道,不以为然:“姑娘们个个才艺出众,这都是她们应该得的,送出的银钱哪有收回之意。”

“相爷…”墨玉上前,抬手将银票尽数递到沈安士手中,二人手掌相交,墨玉的面上笑容隐的愈加深沉,她凑近沈安士身前,小声耳语:“今日送还给您的,便是日后相见之礼…”

男人微楞,过后嘴角弯的幸福洋溢,这个墨玉…

他爽快的将银票收下,“墨玉姑娘心思敏捷,知晓甚微,不是寻常人可以比的…”

墨玉掩口轻笑,似有愧不敢当之意。

“告辞了…”

夜深忽梦少年事,染尽烟尘的肥水之地,藏着多少文人怀才的情致,这是年轻人为寻欢作乐所生出来的遮羞布,他们总喜欢用诗词歌赋与女子们畅谈人生,然后又在这种意境中做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勾当。


第4章 新婚嫁娶

五月初一,恰逢婚配嫁娶的好时辰,黄昏时分,放眼望去满天的红霞肆意蔓延,大多数人已在家中晚膳饱餐,云舒却不得不正襟危坐着,木然盯着黄铜镜里头自己那张无神的小脸。

今日是她的新婚之日,无谓她情愿或不情愿,都只能任由丫鬟嬷嬷们为她梳洗整理,在这之前三书六礼也只剩最后一个迎亲礼,其余皆已做妥,尚书令府的嫁妆也在一天前送至相府,三三两两数下来,足足有一百余箱,来回搬了几十趟!可见云艺和陈氏有多看重女儿的出嫁之礼。

良辰选好,待时辰到了,相府便来人前来迎亲了,云舒面无表情,只盯着家中所能看到的一切,她知道今日一走,往后再也看不到了。

鞭炮作响,大红花轿跟随着长龙一般迎亲的车队,浩浩荡荡拥挤在尚书令府的大门前。

云舒由族中长姐搀扶着,从阁中缓缓而至,她身着红底八凤图案密织云锦嫁娶吉服,头戴鎏金凤穿芍药金步摇,纯金材质的光泽掩盖在一块团团圆圆四方红盖头之下,一眼望完只见得她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宽大的袖口中由长姐牵着柔夷,来到生父生母跟前。

“女儿云舒,拜别父亲母亲,愿父亲母亲安康长乐,不必挂念…”

云舒于云艺和陈氏跟前跪地,作最后的拜别,陈氏早已泣不成声,抬手用手绢不停的擦眼泪。

云艺还算能控制住,强忍不哭,他俯身将云舒扶起,语重心长道:“舒儿,你此去要多多珍重自身,不要鲁莽,相夫教子,敬爱尊长,夫妇之道定要存长久。”

“女儿谨遵父亲母亲教诲。”

“走吧…”

陈氏听得云舒是时辰出门了,泪水流的更加汹涌,婚嫁之日不宜哭出声,怕损了吉利,所以她只能尽力忍耐,一举将眼泪吞下。

族中长姐早已婚配,儿女双全,夫妻恩爱,由她来当喜娘是图恩恩爱爱,多子多福,并蒂成双之意。她牵着云舒走出府中正门,后头跟着陪嫁侍女敏柔,在隆隆的鞭炮双响中缓缓踏进喜轿,周边人山人海呼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把喜炮的声响淹没,相府与尚书令府喜结连理,这等美事是个人都要来沾沾喜气。

今日的云城,实乃热闹非凡。

而这大喜日子中的另一位主角,新郎官沈栖迟坐于精品良马上,马儿肥硕有力,头顶大红花球,将沈栖迟极是俊逸的五官衬的更为英气,他穿着正红团龙底纹锦缎新郎服,走在迎亲队伍的最前端,不知受了路人多少良缘祝福,只是他也与云舒一样,面无表情,而且比云舒更多了些不情愿。

不多久轿子停下了,敏柔与族中长姐将轿帘撩开,喜轿倾斜,沈栖迟上前将云舒从轿中牵出,云舒垂眸看到一只整洁修长的大手将自己的小手完全包裹住,手背传来掌心的温热,令她一阵心安,本是不情愿,心中总有些起起伏伏不定,而当二人两手相触之时,便暂时没有那么多顾及了。

过门跨过火盆稻草,来到正厅,四面八方站满了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叫的出名字的与叫不出名字的,都七嘴八舌在交流个不停。

沈栖迟母亲已亡,父亲多年也未续弦,所以高堂座上只有沈安士一人,沈家子嗣微薄,他前后膝下也只有两个儿子。

一拜浩天阔地,今生二人已结缘。

再拜父母祖先,令尊高堂皆祝愿。

三拜相敬如宾,夫妻恩爱到白首。

三愿完结礼过半,沈栖迟和云舒二人敬茶予沈安士,聆听教导,随后云舒便被敏柔搀扶着进入大婚房,而沈栖迟则随着沈安士开始婚宴酒席,轮番敬酒来往恭贺,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整整响了一夜…

这种恭祝的话听的沈栖迟耳朵都要起茧子,再看这边婚房中的云舒已然等的时间太长久,头倚在床栏上睡着了,可是眼睛才闭了一小会便被敏柔唤醒,“小姐,醒醒,现在还不能睡…”

云舒极其无力的睁开眼,入眼的还是一片嫣红,可是她眼中的春色溢出,挡也挡不住:“…敏柔…我很困…”

正方红盖头在沈栖迟来挑开之前,不可随意摆弄。

又等了有一个时辰,连敏柔站在一旁都摇摇晃晃的模样,想来也困的不行了,云舒心一横,抬手将红帕一把掀开了去,什么劳什子礼节,又是什么忌讳,她这会子可没工夫管。

“敏柔…”云舒将敏柔轻轻唤醒,“先下去睡吧。”

敏柔眼见红盖头不翼而飞,一个激灵,也都不困了:“小姐,少爷还没来…你,你不能露脸啊。”

“有什么要紧,下去歇了吧…”

为小姐的声名着想,她不可纵容小姐这般逾越规矩,“小姐…奴婢听了大夫人的叮嘱,必定要好好护着您,不可让旁人在后头言语您不合规矩,坏了德行…”

云舒看着敏柔的眼睛,这丫头一片赤诚,可是有时候也过于一根肠子通到底了,这也许确实是不合规矩的吧,但是她本就无意下嫁相府,何况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夫君”,她做不到尽力而为。

她不仅没有将红盖头盖回,反而还站起身,将头顶分量不轻的凤穿芍药鎏金喜冠摘下,随手就丢在梳妆台上。

“小姐,你…”

随后发髻被解开,云舒披散开绸缎一样光滑柔腻的青丝,垂荡在胸前与后背,略带昏黄的龙凤花烛烛光投射在上头,生出一波一波的光亮。

敏柔焦急:“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睡了。”

一系列的宽衣解带,最后只剩里衣和薄裤,俨然已经是一副准备就寝的装扮。

“敏柔我睡了…”

云舒将床榻上乱七八糟花生红枣莲子之类的东西尽数撇到地面,然后拉过一张薄被准备铺床…

转头的时候见薄被上多了一双手,“小姐,我来吧。”

既然阻止不了也便随她去吧,她从小与小姐一同长大,小姐的性子她最清楚,平日里任性随意,想什么做什么,世家出来的嫡小姐也是难免,不过也不会恃宠而骄,处事过分,她言语不多,言简意赅,许是无谓说那么多解释辩论的话吧,能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

云舒轻轻一笑,“好。”


第5章 荒唐洞房

约摸三更时分,大婚房早已熄火灭灯,一片黑暗,沈栖迟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只是他步伐晃颤,每走一步都必须要扶着墙或者廊下围栏,才可勉强行走,可见已醉的不轻。

云舒睡的正熟,丝毫没察觉外头沈栖迟杂乱的脚步声,将她吵醒的,是一下接着一下的呕吐之声。

她双眼陡然睁开,惊醒的她心跳有些加速,什么声音?

再听了一会,才意识到是有人在作呕…

她本不想去管这些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也不想知晓是谁发出来的,只想继续她的好梦,谁知重新闭上眼没多久,便发现持续一阵的呕吐声音结束了,然后“砰”一声,门被撞开。

搞什么?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被吵醒的云舒很是不快,只能坐起身来,下床拖着绣鞋,点亮内室的烛火,走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到外堂便看到房门大开,从外头透进来的月光被木门遮去一半,在地面上生出很笔直的一条阴影。

“…嗯…我难受…”

还没来得及疑惑是什么情况,不远处的门槛边有一团黑影便发出这样的呓语。

云舒蹙眉:“搞什么鬼…”

她知道十有八九就是她那个所谓的“夫君”回房了,眼看夜也深了,估算下时辰,也该过了子时了,哼…酒席吃到这么晚,也算他们厉害,真有那么多讲不完的话吗?喝酒,喝酒,形同痴障…

再看眼前这种像烂泥一样的夫君更是让她生出几分厌烦感,喝便喝吧,还不知轻重,识不得自己几斤几两,酒醉之人,再她眼中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或者是不懂控制进度的一种存在。

转身去将熄灭的龙凤花烛再次点亮,外堂里霎时一片通透。

沈栖迟睡在门槛之上,腰部被抬高下半身全部在门外头,衣衫不整领口大开,金色祥龙的发冠已经松松垮垮,双眼合上眉头绞皱,鬓发散落在他面上,随着深长的呼吸有些微动。

这种地方也能睡着么?真真是死人多口闲气!

现在去着人为沈栖迟沐浴也不方便,敏柔也睡了,云舒心想,她一个人怎么能拖得动这么个“尸体”!

凑近沈栖迟一看,发现他衣裳的下摆还沾上了些污秽之物,想来方才在殿外呕吐的人便是眼前的这一位了,衣摆或许是因为太长,才在晃荡间沾上他自己吐的玩意!

云舒一阵恶心,她绝对不要去碰这种烂醉如泥还浑身脏乱的人!于是转头便想走,抛下他不管。

“…救救我…我难受…”

身后传来沈栖迟酒醉的呓语,她又停住了脚步,寻思他那种姿势睡着确实是难受,不过他还好意思说自己难受?

应该是自作自受才对吧!

云舒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继续走进内室,上床睡觉,可是上天好像是与她作对一般,她越是想睡,外头的梦话之声便越是频繁,“难受”,“头疼”,“头晕”,这些字眼互相交替出现,最后还演变成“救命啊”,“救救我”,“我要死了”,这种话。

这到底是喝醉了,还是在唱大戏啊,竟没有消停的时候!

忍了许久,云舒还是起身走到沈栖迟的“尸体”旁。

罢了!谁让她是他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呢!她不去料理他,也说不过去,新婚之夜…好,就看在新婚之夜的面子上,她今日就做回好人,为了能让烂醉的男人消停会,也为了她能睡个踏实觉。

她将男子最外层的喜服褪掉,然后连拖带拽,使出浑身解数将他移至床榻旁,几番使劲,她就已经气喘吁吁了,这个沈栖迟看着个头不是很大,为何会这样沉,还是说毫无知觉的人要比清醒的人来的更重些?

被摆弄的够呛的男子毫无醒来的趋势,只一味口中牢骚:“好难过…我头疼…”

云舒瞧着他异常英俊的面目,却生不起来欣赏的心思,你生的好看又如何?这般酒醉误事,还要拖累旁人,也同样令人不爽!

“头好疼…”

云舒一把甩开沈栖迟的手臂,折腾这许久,她实在没力气去拖他了,不禁抱怨:“你头疼?我才头疼呢!”

怎么不头疼?这种新婚之夜,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半夜三更在这做体力活,还要听人絮絮叨叨不停,吃力不讨好,不知算不算得上是祸不单行。

她从床榻上取出一条稍微厚一些的被子,铺开在沈栖迟身旁的地面上,然后将他翻滚到被子上,又取下一床薄被覆在他身上,便不再管他了。

“你就将就着睡吧…”

说完便熄了内室的灯,自己也上了床,也许是睡的地方软和了些,沈栖迟不再罗里吧嗦,没有打扰的云舒很快睡过去了,只留外堂的龙凤花烛还在明亮燃烧,见证这特殊的一夜春梦。

待到天色发蓝及近黎明,云舒半梦半醒间仿佛感觉身侧有什么动静,想睁开眼睛却不能,她实在过于疲累,毫无精力去管到底是何情况,又许是自己梦与现实难以分清罢了。

辰时,天已大亮,云舒又被一阵敲门声给唤醒,她大恼,这个相府真是怪了,总是要扰人清梦又是如何,昨日是你,明日是他,像约好了似的,一个个都搅得她不得安枕。

“是谁…”

她以极其厌烦的口吻问道。

“小姐,奴婢敏柔,来伺候您起床…”

原来是敏柔,这个丫头…“进来吧…”

云舒起身下床,发现沈栖迟已经不在地上了,连被子也都不翼而飞,没等她想完,便见到敏柔捧着洗脸的盆子碎步走进来,只是除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略大的嬷嬷,她手中端着一个空的托盘,不知是何用处,除此之外,后头还有若干年纪轻的小丫头,携带洗漱用品与换洗衣物,应该是相府指过来近身伺候云舒的。

“恭喜少夫人昨夜新婚之喜!“

一排人齐齐道贺,云舒无感,径自走到梳妆台前坐着,然后任由她们三三两两七手八脚的伺候她梳妆和更衣,敏柔在帮她绾发髻,从黄铜镜中瞧见的是她无精打采的面容,即便如此,除了敏柔之外的其他人,眼中皆是羡慕嫉妒之类的神色。

昨日大婚,自家少奶奶因为从头到尾都蒙着红盖头所以未得见其真容,如今一见,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不同凡响,巴掌大的脸蛋白皙柔嫩,明目皓齿,尤其是一双翦水秋瞳无论何时看都仿佛藏着万般柔情,鼻梁小巧高挺,下方一张樱桃小口透着粉嫩光泽,在她说话间就能不自觉将人的魂儿勾走似的。

这万中无一的美貌女子,五官简直是无可挑剔的,若真要追究有何处不足,便是一双美目上方的秀眉颜色略淡,只是虽淡眉形却很好,眉尾不杂眉头齐整,若能将它们细细描画一番定能更为不凡!

她原本清冷孤傲面目也因为这双稍淡的眉而中和些许,使她看上去更平易近人,性子柔婉。

云舒盯着镜中的自己,一句话也不想说,只要一想起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往后要持续几十年之久,她就提不起半点兴趣。

在敏柔梳发期间,她身后一个丫头凑近云舒跟前,执起铜黛想为她画眉,云舒果断抬手制止了她:“你叫什么?”


第6章 初次相遇

“你叫什么?”

“奴婢锦绣,见过少夫人…”

云舒见这个丫头生的还算清秀,尤其她一双弯弯柳叶眉夺人眼球,细细长长的倒为她增色了不少。

“锦绣…”云舒唤道。

“是,”那丫头福身,给云舒行礼,“少夫人有何吩咐?”

“我从不描眉,以后不必为我置办这些。”

锦绣略尴尬:”是,奴婢明白了。”

她尴尬的不是云舒阻止她画眉的动作,而是尴尬云舒天生一副好皮囊,美中不足便是这双秀眉,若能稍稍弥补岂不是十全十美了,偏偏她还不要,这倒让她难以理解了,成人之美没有错,尴尬的是你要成人之美,那人却满口拒绝。

敏柔绾好了发髻,也只稍加点缀,比起那些花枝招展珠翠满头的少妇,不知要好上多少个档次,“以后小姐…少夫人的梳妆打扮都由我来就行。”

敏柔跟着云舒久了,云舒的心思便是她的心思。

“是…”

云舒见她语塞片刻而后又改口,才发现敏柔这丫头一直都是唤的自己小姐,无奈出嫁从夫,自然是以“少夫人”这个称呼为优先了,而在这陌生的相府内,更要在言语上知分寸。

一切梳洗完毕后,敏柔替云舒更上了一件嫣红色为底,寒梅刺绣图案为装点的绸缎罗裙,比之方才从头到脚一片白的中衣来看,这一水穿身上,倒似另有一片韵味,真真应了那句“浓妆淡抹总相宜”。

云舒不爱艳色,只是她知道婚后一日需向公婆问好侍奉用茶,故要穿的艳丽才合规矩,敏柔更这一件,大抵也是这个意思。

转过身去,她发现那个带头的嬷嬷正在整理床榻,但是又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前前后后几次,也没下来,最后她眼尖撇到床脚时,面上浮现笑容,且这笑容里夹杂着云舒看不懂的情绪。

之见她伸长手从床脚那里取出一块四角见方的白色布绢,然后欣喜的揣在了衣袖中,回头便大声说道,话中的笑纹藏不住,都在脸上:“恭喜少爷少夫人恩爱长久,早生贵子!”

云舒莫名其妙,突然来这么一句是做什么。

直到她看见嬷嬷将袖子中的布绢置于那个原本空着的托盘内时,她才明白其中原委,那个托盘不就是她方才进来的时候端着的吗。

绢上一点红,这会子看来挺刺目的,她更多的是疑惑,昨夜她与沈栖迟分床而眠,断没有逾越亲近,怎会有元红可落?

莫不是自己睡着的时候被……

不可能,断断不可能,她全身一切感觉都正常,绝没有与什么人亲密过,只是那东西是从何而来?那嬷嬷恭贺的话分明是认定她和沈栖迟已行夫妻之礼,这时候上前去说她并未与君共眠,那才是极为愚蠢的举动,只是这般误会,以后怕是有口说不清了。

她是个聪明人,既来之则安之,若是没有那点红,恐怕自己此刻已被千刀万剐抓进牢笼了,旁人才不管她是否真的与沈栖迟床上恩爱,只会断言她婚前不贞,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罢了,随它去吧。

“少夫人,都准备好了,请前往前厅敬茶,少爷已在那等候。”

嬷嬷笑逐颜开,肯定还以为他们夫妻二人感情良好呢…

沈栖迟这小子倒动作快,已经去了?

“他何时起的?”

“回少夫人,少爷卯时便起了,说是您…您昨夜太劳累,吩咐我们晚些再来伺候。”

当然劳累了,把那么大一个“死人”从门口拖至床榻边,有多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听嬷嬷话中的意思和面上表情,是此“劳累”非彼“劳累”啊。

云舒冷汗:“去前厅吧。”

相府前厅。

沈安士已坐在高堂椅上,口中絮叨,对着沈栖迟在说着什么,而沈栖迟已褪去昨夜凌乱的衣物,换上了一件淡紫色连云锦为料,银线织就作镶边的长袍,仔细一看上头还绣着莲花图案,腰间玉带约有三指宽,在衣物外围缠绕,腰身挺拔显而易见,下头还挂了些香囊玉佩,锦袍的前摆很长几乎要将鞋面盖住,那是因为他正低头俯身听着父亲的“教导”。

见到云舒过来,沈安士立马换上一副笑容,这笑容中充满了对云舒的慈爱,与方才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儿媳来迟,请父亲恕罪。”

沈安士春风满面,丝毫不介意:“无妨,这会子也不算晚。”

云舒从敏柔手中接过茶水,膝盖微曲,与他二人行礼,“舒儿见过夫君,见过父亲大人,愿父亲大人福寿安康。”随后便将茶水敬与沈安士,面上不卑不亢,从容淡定。

沈栖迟闻得话语,眼睛一斜,撇看云舒,这一看不要紧,心却着实快进了几秒,本是无意斜视,再来却已经移不开眼睛了,这是他第一次正眼见到云舒,就已被她极为清澈透亮的秋瞳所吸引,无谓美貌,只是那一双眸,足以掩盖任何不可方物,她淡定,冷静,从容悠远,遗世独立,就如同春雨下错了季候,温暖湿润,令人意外,更令人不得不喜爱。

一时间失了神。

沈安士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对这个儿媳妇是说不出的满意,这般贤良淑德言语得体的女子,嫁给他儿子,简直就是他暴遣天物。

“舒儿有心了,昨日大婚为父不便打扰你们,今日挂心,想问问你在府中住的可还习惯?”

没有意识到身侧考究的眼神,只专心应答沈安士的话:“劳父亲操心,儿媳一切都好。”

“呵呵…那便好,如今你是迟儿的妻子,这个混球素来不让我省心,总是冒冒失失,不成体统,往后得空可要烦你了。”

“父亲…!”

沈栖迟未曾想到父亲会这样说自己,难免脸面挂不住,尤其是云舒还在场,这就更加使他尴尬无比,平日这种话听得多了也惯了,可是今日怎么,这般不自在?

沈安士看向他,立马失了笑意:“怎么了,我有说错你吗?”

“没有…”沈栖迟咬牙,感到异常丢脸。

再转头亲切的对着云舒唠家常,仿佛云舒才是他的孩子,而沈栖迟是个不受重视的养子…

“舒儿啊,这个迟儿从小没了母亲,他被我纵坏了,不成器侯,所以日后若有什么失礼之处,你还要多担待…”

“父亲言重了,相夫教子乃是儿媳的本分。”

这话听的当真舒坦,他真是越看云舒越喜欢,总忍不住要多闲话两句:“迟儿没规矩,你平日里与他相处不必拘束,若他有得罪,但凡打骂也无妨…”

听自己的父亲将自己贬的一文不值,还许这小妮子能打骂之权,他怎么能忍?难不成她能越过自己的母亲去不成?可是父亲面前他不得不得忍耐…

云舒余光瞟见沈栖迟面上黑暗,显然对沈安士的揭短很是不满,但是又不宜当场发作,这种吃瘪的模样当真好笑,云舒不由得笑出声。

“呵呵…”


第7章 顽劣夫君

“呵呵…”

某男听得自己被人讥笑顿时火冒三丈,小小女子竟这么大胆子,他上前一步,面上不悦:“你敢嘲笑我…”

“混账你干什么!”

沈安士立马开口阻止他的动作:“你要作甚!还想动手不成?”

“父亲!我没有,是她…”

他本也没打算动粗,只是脸面上过不去,想上前与她理论一番,谁知刚一开口便被制止。

“还狡辩,我都瞧见了,你个逆子何时学会睁眼说瞎话了,真是顽劣不堪!”

云舒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嘲笑沈栖迟,毕竟他是自己的夫君,出嫁从夫自然要以他为重:“父亲大人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父亲,我什么都没做!”

“混账东西,你还敢顶嘴…咳咳…”沈安士见他回嘴不休,骂的更急了,一口气没憋上,呛咳的紧。

云舒连忙上前去帮沈安士顺气,“父亲您注意身子,夫君一时冲动,并非存心语出不敬。”

“哎呀…这小子真真要气死我!”回过气来的沈安士一阵大喘息,他拍拍云舒的手,呼吸不稳,面上是极其失望,“舒儿啊,嫁给这逆子真是委屈你了…”

“切莫这样说,舒儿从不觉委屈,夫君虽性子随意,但是对我是极好的,请父亲不要再责骂他了。”

这种识大体的话也只有云舒能说的出,才成亲一日便能知沈栖迟对她好吗?二人根本今日才算正式见面,互相都不了解,说这话明显是为了安慰沈安士,平息他的怒气。

而这些话在沈栖迟听来,只觉得更加讽刺,论睁眼说瞎话,眼前女子要比他更加融会贯通吧!

“切!”

沈栖迟口中漏音,对于云舒为他说话颇为不屑,沈安士见他脸面撇过去,不以为然的模样,刚稍稍压下去的怒气复又生出,指着他竟不知从何骂起: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还不快些给舒儿致歉!”

“什么!”

什么?他有无听错?竟让他给这个小女子认错道歉,他堂堂男儿凭什么去迁就一个女子,况且他本就没做错。父亲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怎么了,你老子的话都不管用了?”

“我才不会给她道歉!”

沈栖迟僵持着不肯示弱,也断没有给云舒道歉的架势,见他父子二人这般你争我论她很是尴尬,转而开口劝和:

“好了,父亲,只是小事,切莫因此伤了您与夫君的父子之情。”

沈安士不依不饶:“你这个逆子!眼中早没了我这个老不死的了…哎呀…家门无望啊…”

被曲解意思的沈栖迟真是不知该如何,怎么都跟他说不通,反正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父亲认定是大不敬,说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都不对。

“哼!”沈栖迟望着二人合起伙来贬低自己,心中极为不爽,父亲便也罢了,爹生娘养打骂也是正常,可是如果是为了旁人来迁怒自己,他便不能忍。

遂拂袖离去。

“你个臭小子,你去哪?给我回来!哎呀…你气死我了!”

沈安士面对他的背影破口大骂,云舒只得在一旁尽力劝说:“父亲快别气了,千万保重。”

沈栖迟走远了,沈安士才转头看向云舒,眼中是深深的无奈:“你真是白护着他了,这种品行不良的孩子不值得你一再为他说话。”

“真是难为你,嫁于他这无法无天的孩子,这孩子从小失了母亲的管教,也是我的错,终究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

这番话说的却有些过了,方才云舒将沈栖迟的言语举动都看在眼中,如父亲所言他确实脾气暴躁,顽劣不堪,但也未曾看出品行有什么差错,至少他对父亲还算得上恭敬。

云舒蹲下行大礼:“您不要这么说,儿媳不敢承受,夫君待我很好,能嫁给夫君是我的福气,我也希望能与父亲,与夫君一起平静的生活…”

沈安士忙将云舒扶起:“好孩子,快起来,亏你识大体,你这般福慧双修可见云大人教女有方,你放心,有你在沈家一日,我必定也会在朝政上帮助你父亲,让他免受朝臣暗箭。”

“儿媳多谢父亲大恩。”

她如何不要紧,重要的是母家光荣不能受损,兄长云湛常年在外征战,虽功名在身,对家中也是鞭长莫及,而自己出嫁别处,家中唯有父母二人,势单力薄,能得到丞相的鼎力相助,她便可放心许多。

“为父瞧你面色不太好,想是昨日劳累了,你便下去歇着吧。”

“是,儿媳告退…”

云舒迈步,在敏柔的搀扶下回寝殿,回去途中,云舒唤过敏柔,“帮我打听一件事。”

“听小姐吩咐。”

敏柔将耳朵凑近她口边,云舒抬手掩口絮絮了一会。随后敏柔便走了开去,她独自一人回房。

再回过来看正厅里头的沈安士,似乎也在吩咐下人做事:“你去,将二少爷寻过来。”

沈为领命:“是,小人即刻就回。”


第8章 杏林栖流

云舒初来相府,并不熟悉相府的环境,徐徐走了许久,竟也没有找到她的寝殿,她停下脚步,干脆等着敏柔来寻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她从不会勉强。

放眼望去,倒见远处有一片杏花林,这倒奇了,如今已至五月,若是有杏花也应该快凋谢了,花开末日,怎么也谈不上“春色撩人不忍为”,可眼前的杏林却开的极好,又红又白,胭脂万点,真可谓占尽春色,将春天的尾巴牢牢的拖住。

不由得被它的盛开之势吸引过去,她缓缓踱步,很快便置身花海,如此花繁姿娇,真真叫她吃了一惊。

“好美…”

她脱口而出,略带热浪的春风将杏花的香味带起,飘散至她身旁的每一处,云舒闻得花香,沉醉其中,连腰间的手绢被吹跑了她也浑然不知。

晨起的阳光穿过杏林投在云舒面上,站的时辰久了,也有些炎热,毕竟五月初已经微热,她自觉额上渗出些许粉汗,习惯性抬手将腰间的绢帕取出来掖。

手落空,她才低头一瞧,绢帕已不翼而飞。

回头一周寻找了片刻,才发现粉色的绢帕挂在杏枝上,春风吹过将它一角吹起,晃晃悠悠,它却被勾在枝头,不肯离去。

“调皮…”

云舒见绢帕掩盖了几朵棉白的花朵,似是在与它们诉说衷肠,俯眼窥探这春日里最后的美貌。

走过去想将它取下,心想怎能容“外来之物”去打扰这一林美好,可是走近才发现,那根杏枝可比自己高出一段,想来若不踮脚努力去够,怕是拿不到的。

云舒伸长手臂,宽大的丝绸袖口因为重力作用而往向心方向垂落,然后露出一大截白皙纤嫩的藕臂,在这一片洁白如玉的杏林中,毫不逊色,可见云舒生来底子姣好,肤光胜雪。

也不知是花枝太高,还是她个头太矮,就差那么一截,楞是够不着。若是春风能停,绢帕一角便可落下,她就可轻易拿到,只是这春风也贪恋云舒的魅影,不肯叫她轻易“得逞”。

“呵…我不信取不到你…”

云舒面上轻笑,口中为自己打着气,绣鞋踮起,身形难免前后晃动,时间长了竟有些气喘,闺阁女儿,总是做什么都容易劳累的。

眼望着吹面不寒的春风一再僵持,绢帕浮动,不禁呓语:“真真讨厌…”

“讨厌我什么?”

身后传来一男子淳厚的嗓音。

“是谁?”

云舒连忙回头,探寻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男子身形高大,此刻与她贴的极近,正笑容满脸,温和从容的看着自己。

她一惊,连着退后好几步:“你是谁?”

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左右,面容生的清秀,一头黑色青丝尽数绾在脑后,只留鬓边几缕碎发在两侧,身着淡青色蜀锦长衫,身材伟岸负手而立,春风吹过之时将他的鬓发卷起,那种平和恬淡,与世无争的气度,令云舒生出好几分亲近之感。

打量间见那男子转过身去,抬手轻而易举就将绢帕取下,然后递给云舒:“弟妹好兴致…”

弟妹…

云舒瞬间明白过来,她与他相视一笑,欠了下身子给男子行礼。

“见过大哥…”

随后接过那男子手中的手绢,藏在腰间。

原来是沈栖迟的大哥沈栖流,这会子看上去确实和沈栖迟有几分相似,只是二人气度性格完全不同,一左一右两个极端,一个极其温柔,一个过度桀骜,也算是互补了吧。

“方才多谢大哥援手相助…”

沈栖流轻笑,将心中的温柔掩去大半,只是仓促间溢出来的一些,还是令云舒倍感温暖。

“弟妹客气,昨日大婚弟妹与小迟事忙,咱们原是第一次见。”

“云舒初来乍到,往后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大哥海涵…”

云舒身上的一件嫣红绸裙,在这片白杏间格外显眼,只是显眼归显眼,断没有突兀之感,这才让沈栖流一眼就望见了她,他从一开始就在杏林之中,因为云舒过于沉醉这杏花疏影,忽略了一旁的他。

所以云舒从进杏林,到现在,所言所动都被他看在了眼中。

沈栖流上前一步:“瞧弟妹方才的神情,似乎很喜爱这片杏花。”

“大哥眼明,确实十分美好,只是不该是这时候所有。”

“呵呵…”沈栖流笑意很深,“弟妹心思缜密,此片杏林乃是我所培植,因用的土壤不同,此处气候也宜人,所以才稍稍延长了花期…”

云舒眼中略微吃惊:“竟是出自你之手,恕舒儿眼拙,不曾想大哥还懂栽种之道。”

“能开到五月,是很难得…”

云舒开始慢慢在林中漫步,抬首欣赏杏影美景,眼中满是美不胜收,跟在她身后的男子定定望着她:

“许是知道你要来了,不舍的凋谢…”

“什么…”

云舒回头,问出口。

沈栖流温和一笑,“没什么…还未询问,弟妹怎会在此处?”

“呃…我迷路了,不知从哪回去…”说到这,她倒生出点点尴尬,唯恐让沈栖流好笑。

男子丝毫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反而无比殷勤:“原来如此,这府中确实有些难找,不如就由我送你回去,也省的去着下人了。”

他见眼前的女子没有立马回应,心中不知怎的,觉得焦急不忍等,又接着询问:“弟妹觉得如何?”

云舒当然为难,且于理智上来说,她不应与自己夫君的兄长过从亲密。

她微微福身:“多谢大哥美意,舒儿本不应该拒绝,只是你我男女同行多有不便,让人瞧见不好,也免得旁人生出什么闲话来…”

“那…好吧。”沈栖流眼中的失落藏也藏不住,眼神一下子暗淡了,只不过是被拒绝而已,怎会这样泄气?

莫不是因为他误会了自己的心意,以为自己讨厌他,不肯让他同行,才说出方才的借口?云舒嫁到相府处处谨言慎行,唯恐说错话得罪什么人,言语上不得不思量,她常想其他人与她有什么要紧,她只需要执着自己便行了,可她偏偏做不到。

走上前一步,显的有些紧张:“那个…大哥,我并没有讨厌你,你不要误会,我…”

“我知道…”他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也懂得她的为难,“你本是小迟的妻子,确不该与我有过多交集。”

“大哥别这样说,”云舒撇开眼不去看他,有口难言,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能解释的,越解释,越令人伤怀。

“好了,不纠结了,我只是怕你一个人不安全,才想送送你,并无别的意思。”

“我的侍女应该很快就会来寻我了,大哥不必担心。”

沈栖流恢复一贯谦和的语气:“那在她寻到你之前,我便陪着你,也可护你周全,这…不为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