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引九重 主角: 孟娴, 君池

上古时期陨落的君池帝尊十五万年后重归六合九州,苏醒后只致力两件事,一则是寻找出现在梦中的红颜知己,一则是抢了祖神的无忧府做聘礼——,他的沉睡造就了她的苏醒,他再醒来之时,却是注定要阴阳相隔。,他等了她十三万年,未得一果,他执掌九重锁妖塔,众妖闻风丧胆,因她而沉睡,因她而苏醒。,忘川上的第一株彼岸花,原本是君池帝尊放在手心中的宝贝,彼岸花开,她自花中来,但不见当年爱花人。,七月十五,中元月圆。他踏云而来,入她幽梦。,“本帝以天下为聘,四海为礼,换的伊人,入我相思门。”
君引九重 主角: 孟娴, 君池
【前传·一】报与桃花一处开

长安三月,正是桃红莺飞的时节,我嫁给孟素生的那日,也正如此,云浮鹊鸣,我爹说,这是一桩好姻缘。

诚然,好姻缘不过是他们的说辞。孟素生待我很好,可是我却不爱他。

我爱之人,当是少年天真之时于梧桐树下的匆匆一瞥,青衫白伞,玉骨斐然……可他却骗了我,自打我同意与孟家的婚事那日,便注定,此生我他之间,只能是叔嫂之情。

“少奶奶,这是二少爷命人送过来的补药,大少爷最近身子越来越差,还得靠大少奶奶在旁多做服侍。”流云是他身畔的贴身丫鬟,给孟素生送补药这件事情,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一年来,我竟未晓得,他与我此生唯一的交集,或许便付诸在这汤药之中,而我也渐渐明白,他骗我,利用我,皆是因为他的心,已经足矣蛇吞整个孟家,而我甘心沦为他的棋子,只是因为,我对他还有那么几分希望,我还记得那日明月皎皎,他握住我的手许诺:他日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我在等着他的桃花,等着他光明正大的娶了我,和我白头偕老。固然,这只是我的奢望罢了。

我抚了抚额,命人接过那碗补药,抬眸扫见窗外花影重重,倏然间想起那日龙兴寺方丈同我说的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施主,还望珍惜眼前人。

这个眼前人,究竟是浮生,还是素生?我大约已经猜到了答案。

孟素生在厢房中读书,偶尔提笔在宣纸上勾勒出两行小字,炉子中燃着檀香,我撩开绣了海棠花的帘幔,他许是听见了动静,便抬头看我,撂笔时袖口扫过案角茶盏,砰的一声碎成给了好几瓣,他欲要起身收拾,却被我抢了先。虽然这些年来,我们没有夫妻之实,但是总归是担着个夫妻的名分,况且,他对我是真的很好。

“浅歌……”

他从不亲昵叫我,只简单的唤着我的名字。我挽住袖口蹲下身子收拾,他的广袖在我眼前顿了顿,复又垂下,合上案中书卷,柔声嘱咐:“怎么穿的如此单薄,这几日我闷在书房,倒是没有在意。”戛然顿住,待我拾了一半后才开口:“初春天气凉,莫要着了风寒,过几日我命人多给你做几件衣衫,你喜欢吃的莲子糕,早晨的时候我路过集市,给你带了些回来,只是这个时辰,应该凉了,我拿去给你热一热。”

我不晓得如今的心,该是温着的,还是如以往一般,冰凉透彻。

我喜欢浮生,他其实知道的。

未经意间指腹遽然一痛,我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瞧着殷红从指尖溢出,像极了雪地盛开的红梅,我压住痛意不敢出声,可终究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向来做事有分寸,唯一把握不住分寸的时候,都是因为我。

他伸出暖意纵横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腕,扫见血色时眉头紧拧,不由分说的从袖口扯下一块布条,包在我的指尖,另一只手臂环我入怀,轻拍我的肩头,压沉声道:“不怕,不怕。”

我自幼便晕血,孟素生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那次我为了他处理伤口时一个白眼晕了过去,自此之后他便记住了。

这约莫是我嫁给他的一年来,与他最亲近的一次,也是这一次,我才晓得,这个世上原本是有比孟浮生还要温暖的怀抱。

他抱着我蹲了好一会儿,直到捂住我的眼睛将伤口给处理干净后才扶我起身。

丫鬟匆忙进来收拾残局,他目光掠过案上的汤药,脸上终有些笑意,玉白的长指搭在了碗边,端起碗便要一饮而尽,而我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阻止他,诚然,这事情我做了。虽说有些荒唐,但也没有什么值得后悔的,那时他看着我握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笑意依旧:“怎么了?”

我抿了抿唇,抬起目光,对上他清澈的眸子,“孟素生……你真的愿意喝下去么?”

连我都能察觉到的破绽,他如此聪明,又怎会毫无察觉?

他挑了挑眉头,勾起唇角,大手抬起,揉过我的长发,并未言语,只是将碗边凑近唇角,我讶然,想也没想便将他手中药碗打翻,心中泛起酸楚,眼眶内凝起大片潮湿,叫的有些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样好。孟素生,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府中的人大抵是以为我发了疯,怯然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又扫,我惶然的推开门,落荒而逃。他没有追上来,只是低沉的唤了我的名字,浅歌。

江南的天,阴晴不定,前一刻春风十里,现下却是烟雨蒙蒙。

我坐在河岸边,任凭斜雨打湿我的长裙,此情此景,我竟再也记不起来,少年之时喜欢上的那个人究竟是如何与我相识,如何让我念念不忘的。他想要的,我一直以为我能给,可是现在看起来,我似乎给不了了。

两个月前,那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相见,我撞破了他的阴谋,他给孟素生的药,其实并非是补药,而是一种毒药,那毒药能够慢慢的消磨孟素生的意识,一点点摧残他的身子,不过两年,孟素生,必死无疑。

“我的药,还需要一味药引。浅歌,你可知道,是什么药引?”他便立在我的面前,抬手柔情的拂过我的脸颊,我凝眉避开他的手,“你这样做,难道便不怕别人说你丧尽天良么,孟浮生,你变了,为了孟家的家产,你对任何人都能下得去手。”

他鲁莽的扼住我的下颌,逼我去与他目光交汇,嘴角扬起讽刺的弧度:“你该不会是对我哥真正生了情义吧?你可不要忘记了,你嫁给我哥,只是为了给他冲喜,而我,才是你一直喜欢的人,才是能给你你想得到的人。”

我不说话,他便继续道:“这道药引子,就是你。”用力甩开我,负手道:“你是我哥最不忍心伤害的人,我哥对你没有防备,所以,你就是药引子,你可是要想好了。你可以选择不帮助我而揭发我,不过依照我哥如今的能力,他也不能奈我何。”

我向来不愿意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而那一次,我却如他所愿,成为了一个蛇蝎心肠的人。我对我的夫君,下了毒,而我的毒,他却是甘之如饴。

雨还在下,只是身上却少了几滴冰凉,我昂起头,他执伞负手而立,不晓得是陪我在雨中站了多久,只一味的将油纸伞倾向我,半个身子已经被雨水侵染的透彻。

我看着他,他低眸眼中如掠春风,舒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指腹擦掉我眼角的泪水,沉沉一句傻丫头,不晓得在我心中激起了多少涟漪。

【前传·贰】他日梧桐待凤栖

我与孟素生之间,似乎是那春日新雨后久旱逢甘露,重新滋长了幼苗。孟浮生不再送汤药前来,平日中我便喜欢陪着孟素生在书房中安静的坐着,偶尔抬头看一看他,看他提笔蘸墨,笔走银钩的模样。

我的父亲虽然是朝中的武将,但我似乎与父亲背驰而行,我喜欢看书,喜欢习字,后来我才发现,我渐渐喜欢上了看孟素生写字。

孟素生命人在后院中搭了秋千架子,说是给我一个惊喜,我知道他向来心思缜密,此番是为了故意讨好我,若是换做之前,我或许早便拒绝了,只是如今我再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杏花摇坠,翩然若雪,我靠在他的肩头假寐,他给我抚过肩上的落花,用着暖意纵横的手掌心给我暖手,还特意命人在园子中植了不少梧桐树。

“过几日,便是四月了,我准备带你去龙兴寺上香,浮生说,四月初一是个黄道吉日,适合出远门。你身子不好,原本我是不想带着你一起去的,只不过,留你一个人在府中,我不放心,也舍不得。”他阖目,环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抬手搭在他肩头,轻声道:“我也舍不得你。”

我第一次这般明白的回应他,他开心了许久。之后又带我去了街市看花草,不惜花了重金给我买了一副字画,就连秋娘都说,我同以前不大一样了,是啊,的确已经不一样了,其实,活着原本是可以这样简单的。

听说孟家二少爷经商回来了,我与他相见之时,已经是夜半时分,秋娘悄悄支开了玉成和几个丫鬟,掌灯引我和他相见。秋娘是他送过来的,也是他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想必这些时日,我和素生如何,他都已经一清二楚。

夜色凝重,他没来得及脱下墨色披风,便一路风尘仆仆赶来。

“听说你和他……”他欲言又止,眸光凝重几分,抬手握住我的肩头,抬高声音:“你究竟想让我如何做,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

我用力推开他握在我肩头的手,亦是凝声道:“答应你等到你得到孟家财产之后,就与你双宿双飞么,二少爷,你当真以为,我便没有心么,恕我目光短浅,我等不到与你双宿双飞的那日,我只想珍惜现下,珍惜我的眼前人。”

他眼底泛着红色:“你果然还是喜欢上他了,穆浅歌,你可不要忘记了,他可是早已经知道了你在他汤药中下毒的事情,那汤药是你送上去的,你还指望着他能与你天长地久么,不要做梦了!你毒杀亲夫早已经是事实,你一心一意想让他死,如今你以为他还会相信你么!”

的确,我早该猜到他的用心,他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素生。

我抬起婆娑的目光,扬起唇角,讽刺道:“我毒杀亲夫,着实已经是事实,但以后,我再也不会替你去做那些,只要有我在一日,你便休想对他下手!”

他扬手给了我一巴掌,那巴掌他用了不少力气,秋娘惊呼出口,我抬手抚过火辣辣的侧脸,顺带抹掉嘴角血迹,不怒反笑,瞧着他怒火中烧的模样,努力抑制住眼泪不掉下来,“若你今日打死我,我们之间的恩怨,便算是一笔勾销,谁也不欠下谁的,若你今日打不死我,孟浮生,望你日后视我如长嫂,以前的那个穆浅歌,便已经 死了。你若敢伤素生一分,我便定以命相护,你若是敢伤素生一毫,碧落黄泉,我绝不放过你!”

他许是心软了,没有对我怎么样,我不敢去看袖口的血色,头晕目眩,隐约瞥见梧桐树下有人影恍过,不过那影子是谁,对我而言,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秋娘搀着神智恍惚的我回了自己的厢房,素生如同往常一般宿在书房,玉成不晓得我是做了什么搞成了这副模样,秋娘打着圆场道:“大少奶奶只是方才去园子中散步时受了些风,身子不大舒服罢了。”

驱走了玉成又给我寻来了消肿的膏药,一边抹着一边流眼泪:“二少爷以前不是这个模样的,可如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少奶奶和大少爷在一起明明很开心,二少爷他……他……”

我呆滞的坐在菱花镜前,理了理凌乱的发髻,取下银簪,清冷道:“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再提起二少爷,我不想让素生多想。”

秋娘哽咽了两声,可劲的点头。

天近破晓,我也只躺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却从梦境中惊醒,隐约感觉到有人用掌心小心翼翼摩挲着我的侧脸,力度很轻,不痛反而很舒适,我睁开眼睛,他的手微顿,眉心轻拧,我欲挣扎起身却被他摁了下去,他坐在我的床前,淡着声道:“我有起早的习惯,你先睡着,我在这里陪你。”

我没说话,只是往里面挪了挪,腾出点地方给他,他身子一直染着病,起的这样早,终归有些冷。我不明说,他也明白,起身在案头摸索到一卷书,握在手中,斜靠在我的床头。他在我身边,莫名的安心,我总感觉,如今的选择,或许是对的。

【前传·叁】生当复来归

四月初一,的确是个好日子,万里无云,他亲自掀开马车的碧色帘幔,递给我一只手,我站在马车下踌躇了阵,还是将手给递了上去。

佛寺古韵,青灯古佛端坐莲花深处,圆德方丈双手合十,眯着双眼:“阿弥陀佛,孟家是京城中有名的慈善人家,每逢几个月便要来寺庙之中潜心拜佛,施恩布德,已属善心之举,我佛慈悲,定然会保佑少爷和少奶奶心想事成。”

素生将我揽入怀中,墨衣俊朗:“承方丈的吉言,如今,我只盼着佛祖能够保佑我的夫人,平安便好。”

我胸口中的那颗心倏然悸动,他扶我出了寺庙,在山下的避雨亭中坐下,我抬头瞧他,浅声道:“方才,你和方丈在房间中说了什么,怎么那样久?”

他负手眺望远方,温润楚楚:“只是论了些佛理罢了,方才你许下了什么心愿?”

我哑然,头一次因他的话而羞窘,低头小声道:“不过随意许下的”

他笑着给我理了理肩上的长发,转而握住我的手,道:“今日天气不错,我们便不坐马车了,四处走走。”

我应了下来,握着他的手行入芳草萋萋处,然,他终究是没有放过我们,也许我早该料想到,他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他要杀的人,除了素生,还有我。

林子中蓦然闪过黑衣人的踪影,他扯过我的身躯,将我护在身后,一手执扇,展开扇面便挡住了黑衣人刺过来的利刃。他会武功,我不敢相信,当日我嫁给他的时候,见到的不过是个羸弱儒雅的书生,终未想到他的这只手,提得起笔墨,也拿得起兵刃。

黑衣人一行于他而言,纵然是他武功再高,也只能算寡不敌众,他拼命的护着我,肩膀被兵刃划伤,染湿墨袍,我瞧见了他的血原本该一个白眼晕过去的,可是那时候,我忍了下来,颤巍巍的抓着他衣袍,不敢多做举动,也是打那时候开始,我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武功,至少,不会让他如此为我拼命。

一把长剑划破了长风,落叶被风卷起,我眼中顿然没了一切,只余下那把朝着他刺去的利刃。

“素生……”我没有迟疑,旋身便挡在了素生的面前,他眸仁蓦然黯下,一个动作合扇,扳过我的肩膀,旋身之际,剑已入骨肉。

他的血溅在了我的脸上,我讶然,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呆呆看他,他竟舒了一口气,嘴角弯起。黑衣人抽出长剑,他倒进了我的怀中,我惶然失措,手忙脚乱的捂着他肩头的伤口,鲜血沾满了我的衣袖,我却全然不知,脑子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不能死。

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我紧紧的抱着他,将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声音哽咽:“素生,你,你能死,素生,我求求你,你不能死,素生。”

方丈带人从山下赶下来时,刺客已经逃离,我呆呆的抱着他,血腥味蔓延至鼻息,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泪水干涸在脸颊,他已经昏迷,方丈要从我的怀中带走素生,我拉住他的袖子,迟迟不愿松手,一路跟到了寺庙,方丈说,好在没有伤及心脉,若不然,恐怕是性命垂危。

他们不允我见素生,我便在素生的厢房外跪了整整一日,眼前全然是他护在我身前替我挡剑的那一幕。日暮黄昏,山上下起了蒙蒙细雨,方丈撑伞在雨中摇头叹气,见劝不动我,便也自行离去了。

我从不信世上会有什么神仙,那一刻,我却宁愿相信,真的会有神仙来救素生。

不晓得跪了多久,终于有小弥勒开了房门,惊喜道:“少奶奶,孟少爷醒了。”

我顾不得满身衣衫湿透,也顾不得袖间还有他的血迹弥留,只踉跄的从雨中爬起身,冲向了他的房门,冲入他的怀中。彼时他还有些虚弱,唇色染霜,眉宇间余留着拂不去的柔情,抬手揽我入怀,沙哑着声音道:“怎么将自己搞得如此不堪,冷不冷,我还活着,不会先你而去。”

我在他的怀中,趴在他的胸膛,小心着他的伤口,含泪笑出声:“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他笑意浅然,“你也快将我压死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身子还虚弱,连忙起了身,站在他的床头,他扫了眼满身狼藉的我,转过头道:“浅儿,这身衣服,该换下了。”

我也晓得我这身衣服该换下了,只是寺庙之中,怎会有女人的衣服来给我换。

他又道:“浅儿,我不看你,你将衣服换下,明日我会让下人给你寻一件衣衫过来,你过来睡下,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

我原本是不敢这样做,可是想着除却了这个办法,也没有了别的。便只好怯怯的嗯了一声。

烛光摇曳,浅浅勾勒出我的影子,我转过身,走近屏风内,小心的解开湿得透彻的衣衫,解开青丝发髻。

他闭着眼睛,真的没有看我,我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缩进被窝中,末了还甚是机灵的吹了蜡烛。

黑夜漆影,我与他之间隔了一条楚河汉界,他呼吸的声音在我耳畔缭绕盘旋,似是十分有节奏的带动着我的心跳,蓦然之间,他猛咳了两声,我装作平静的心遽然提起,抬起手不知所措的给他轻拍胸膛,他握住我的手,道了句:“无事,山上的夜中冷,你若是觉得凉,就往我身边靠一靠,我暖着你。”

我顿住心坎间跃动的旋律,千言万语如鲠在喉,“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样好?”

他将我的手摊开,贴在他的胸口,“因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嫁给我,我便要对你好。”

温情在我耳畔荡漾开来,我闭上眼睛,坠下一滴泪水,“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给过你什么。”

他道:“你可以什么都不给我,可我不能什么都不给你,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疼你,谁会疼?”

春雨滴落芭蕉叶,窗外竹影婆娑,我将头埋进他的怀中,默然流了会子泪,小心的昂起头,主动将唇敷在了他的唇上,他身子一僵,大手握住我的双肩,低声入耳:“不后悔么。”

我摇头,挣脱开他的束缚,圈住他的脖子,低唇拼命朝他索取着……

若上天允你我重来一次,我定会在最好的年华,选择与你相遇。

【前传·肆】死当长相思

我被诊断出有身孕的那日,亦是素生做主替浮生去江大人府中提亲的日子,江大人的女儿,无论从什么地方而言,都比我这个将军府出生的女儿要优秀许多。听说,这段婚事其实是孟浮生自己去向素生求的,大抵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吧,朝廷二品大官做岳父,可是靠山硬朗。

素生拉着我的手同孟浮生笑道:“浅儿有了身孕,你又有了心上人,可谓是双喜临门,我孟家乃是京城第一富商,去江府提亲,倒是也不会低人一等,你不是也说过么,你与那江府的小姐一早便见了面,互生情愫,如此好办多了。”

我只顾着低头看地面,不去搭话,只挽着素生的胳膊,心中早已经没有半点的波澜。曾几何时,我不也是如此被骗进这豪门深宅么?不过,现在的我,心中已经有了素生,再也不会为任何人留下一点席位。

孟浮生看我的眼神有些炙热,我握着素生的手,看着他道:“后院的荷花似乎有了花苞,你陪我去看一看,好么?”

素生什么都依着我,颔首道:“好。”

以前我的心愿是等待一处桃花,如今我的心愿,已是梧桐一片。

他看中了我腰间随身带着的玉珠挂饰,那是我娘离世之前给我做的东西,说起来已经跟随了我十几年,彼时我将坠子从腰间取了下来,放在手心,爱惜的抚摸着:“我娘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这个玉坠子是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送给我的,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舍得弄丢。”

我母亲是个普通的女子,没有家室,没有地位,却承我父亲一世宠爱,给了她身份,给了她一切。只不过母亲生下我之后身体便一直不好,直到我五岁的那年,重病身亡。

“原来,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他大手拂过我的脸颊,从我手中拿起玉坠,抿唇道:“这玉珠放在你那里,倒是不如交给我,我帮你保管。”

我含笑道:“明明是自己想要,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亦是挑眉:“这么贵重的东西,做定情信物,最好。我也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他自袖中取出雕刻并蒂莲的锦盒,挑勾开盒,握住我的手腕,拾起玉镯给我带上,“带上这个镯子,你便是我的人了,此生此世,你我恩爱,白首不离。”

我扑进他怀,靠在他的胸膛前,轻轻点头。

那日,江家果真答应了这门亲事,孟家当即下了聘礼,择了良辰吉日,便在同月的十五。

“穆浅歌!”

他闯进了我的房间,彼时我正靠在案前拨弄玉成新采下的月季花,听着他的怒吼声,我并未顿下手中动作,只是轻轻道:“二少爷怎么突然来了,素生去了前面的店里看生意去了,二少爷公然闯入了嫂子的房间,于情于理都有不妥。”

孟浮生大步流星行至我面前,猩红的眼眶中泛着怒火:“你竟然有了大哥的孩子!穆浅歌,你明明知道,孟素生他有病,他自幼身子就有病,你就这样甘心守在一个半死之人身旁,为他传宗接代!”

我拂开落花站起身,毅然对上他的眼睛:“素生他不是半死之人,只要有我在,素生就不会死,即便他真的有什么不测,我也会与他生死相随!”

“你!”他大抵是晓得了我的决心,嗤笑出声,讽刺道:“一个和夫君弟弟暧昧不清的女人,谈什么生死相随?穆浅歌,之前是谁在我的怀中献媚,要与我山盟海誓的?怎么,如今就移情别恋,变心爱上了我哥?”

我暗中握紧了十指,努力压抑心尖燃起的烈火,强颜欢笑:“对,因为,到了如今我才发现,之前我的一片丹心,只不过是错付良人,而如今,我只想和素生在一起,安静的活着。你若是容得下,我们便同生,若是容不下,我们自当共死。”

他眼底怒火更甚,面目狰狞:“穆浅歌,你可不要忘记了,你与我之间的一切,只要他稍稍动手指调查,便会昭然若揭,你既然这样想让他活着,好,我成全你,那便不要怪我。不过到时候他若是不要你了,本少爷还可以勉强收你,做妾,嫂子给兄弟做妾,穆浅歌,你便等着这一日的到来吧!”

后来,我失手打了他,我分不清脑子中究竟想的是什么,只知道转瞬便有一只手扼住了我的脖子,我不后悔自己的所为,从腰间抽出护身的匕首,紧握在手中,艰难笑道:“你最好杀了我,若不然,我不死,你的阴谋便不会得逞。”

他手上的力度猛然收紧,我拔出匕首,狠狠的朝着他胳膊上刺去,他吃痛的放开手,我瞬息得到了生机,瘫倒在地,失声狂笑,他拂袖间血滴入尘埃,决然摔门而去,我收回笑声,抬头看着窗外零落的枝叶,回过神来时,已经不晓得是过了多少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玉成从我手中夺过带血的匕首,皱了眉头轻声道:“少奶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月圆那日,阖府沉浸在喜悦之中,玉成给我梳了个极为繁琐的发髻,我扫了眼铜镜中的自己,恹恹低头,指握珠玉,胭脂成殇。

他缓然而来,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抬手覆了他的手背,低头轻笑:“你怎么来了?”

素生递给我一把素色折扇,扇上梨花蹁跹,胜似白雪,我抚着扇面安静了许久。他从桌案上拾起一朵简单的梨花珠玉,给我戴上,取笑道:“夫人国色,堪比梨仙。”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素色,未出嫁之时,我喜欢红妆,单爱一袭红衣,甚是妖娆,后来嫁给了素生,便因着素生的病而改着素衣,素生不知晓这个,只以为我偏爱素色。

新人入府,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我理应该受新人一盏茶,只不过,新人那盏茶却没有平安递入我手中,我扫见她唇角的讽刺,亦是看清楚了她的小动作,热茶落地,碎片成花,新人莺莺哭泣,我被惊得失魂落魄,孟浮生看我的眼神中夹杂着嘲讽与浅怒,四下的议论声纷纷传来,我的心亦是如坠落万丈寒冰,冷的透彻。

“听说孟府的这位大少奶奶和二少爷之前有些恩怨,纠缠不清,如今这新人刚入门,这嫂子便看不下去了,是要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啊。”

“是啊,听说这孟府大少奶奶之前和二少爷的确有些私情,当初没有嫁给大少爷之时,就和二少爷私定终生了。”

“不过是小小将军家的千金,终究是名门大户比不得的。”

我踉跄了一步,神志有些浑浊,有人扶住了我,我以为扶我的会是玉成,或许是秋娘,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在我最无奈,最进退不能的时候,唯有他一心护我,“夫人可是最近有了身孕操劳过度?洒了茶无妨,这茶,日后有的是机会喝,夫人既然累了,我便带夫人回去歇息。”

他不顾众人眼神,抱我回房,甚至晾了喜堂前的一对新人。

我问他:“为何要如此做,你都知道的对不对,为什么不恼我?你生一生气,让我哄哄你,这样我也不必如此愧疚。”

他道:“往昔的事情,便已经算是过去了,如今你是我的妻子,生气是有的,可我舍不得恼你。”

我伏在他的胸前哭,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他不说——

府中关于我与孟浮生的流言蜚语愈来愈多,我不知道孟浮生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是为了毁了我,还是为了气素生?

素生从不听信流言蜚语,只待我如初,偶时也同我商榷一番腹中孩子的姓名,郎中说,我腹中极有可能怀得 乃是双生子,他欣喜若狂,也是打那时候开始,我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孩子和素生的心。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的孩子,终究是死在了他的手中,死在了她的手中。

那晚素生出了门,江凤来冒雨送了一碗莲子羹来,我不知晓那羹汤中有毒药,便如她所愿喝的干净,同夜,玉成拼死从医馆寻到了郎中,郎中说我的毒可解,但腹中的孩子,诚然是保不住了,那两个成了形的孩子,便是在这个人的手中,化为血肉模糊。

我提了出嫁时父亲赠予我的那把宝剑,浑身是血的闯进了他二人的房间,剑刃直逼江凤来,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只握紧剑柄,厮叫道:“就因为我腹中的孩子定是未来的孟家继承人,你们便要下了毒手,孟浮生,我本已经放下了,你为何还不放过我,你宁可毒死我腹中的孩子,为何不连同我,一并毒死!”

他本是尽力护着江凤来,他的妻,可蓦然听我提及毒药的那瞬间,他的脸色变了又变,被他护在身后的江凤来亦是满脸青黑,我狂笑,似是发了疯一般要杀了他们。他并未躲开我的剑刃,就在我即将得逞的那片刻,素生握住了我的手腕,收臂将我紧紧揽进怀中,夺掉剑,大手温柔的在我背后轻拍两下,眸光清冷的恍若九天玄冰:“孟家的财产归你,穆浅歌,归我。”

那是他们兄弟之间最后的一个协议,我的夫君,我的爱人,为了我甘心放弃万贯家产,只愿带我,归真返璞。

我不敢放下心中的仇恨,亦是忘不掉俩个孩子还没有待我看上一眼便命丧黄泉的那一幕,仇恨折磨的我生不如死。他心疼的不得了,那夜,是我头一次见他在我面前掉眼泪,他拢我入怀,阖目流泪,不停得责怪自己没有早点带我离开,他想对我好,可终究还是害了我。我拂掉他眼角的泪水,埋首在他怀中哭得死去活来。他说他要带我走,去一个花开遍野,梧桐潇潇的地方,守着我,爱着我,就我们俩个人,过完这一生一世。

我答应了,因为我知道,如今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唯独有的,只剩下了他。

玉成坚持要同我们一起走,秋娘在我二人身后哭的梨花带雨,下人来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只带了我俩的衣裳与父亲给我陪嫁的少许嫁妆。没有人来为我们践行,只余下管家和几个忠心耿耿的奴仆暗自伤悲。

孟浮生答应了玉成随我们走,这个藏了我半世悲欢离合的孟家,终究还是离开了。

他抱我进了马车,我伏在他的怀中,呆滞无神。马车渐行渐远,离开了那个伤心地,起初我的心中是有少许欢悦的。直到马车戛然停下,玉成口吐鲜血撩开帘子,睁大眼睛用力道:“少爷,少奶奶,快走,孟浮生的人,追来了……”

玉成死在了我二人的面前,我猛然僵住了身子,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素生只手解开马车的缰绳,环着我的腰带我落在马身,扬起鞭子往马臀抽下,黑衣人运起轻功追来,抬指做哨,倏然一道利箭飞来,他抱着我的动作顿了顿,我想要转头去看,他却加快了马速,下巴抵在我的肩上,吃力道:“别看,浅儿,不要看。”

不知马儿跑了多久,我只知道,下马之时,我的半身衣衫,都沾满了他的鲜血,他从马上跌了下来,此时我才晓得,他的背上,中了一支箭。我颤抖的抚着他泛白的唇角,泪水猝不及防便洒向他衣襟,他留着余力给我擦眼泪,我伸手握住他的手,泪眼模糊:“素生,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素生,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先我而去的,素生,你忍一忍,我带你去看郎中,素生……”

他躺在草地上,吃力的扬起唇角,咳了不少血,声音不清不楚:“浅儿,对不起,我可能,要,真的走了……”

我颤巍巍的将他揽进自己怀中,努力给他捂伤口,不让鲜血流出来,我失声痛哭,摇着他的肩膀不要他睡过去,他冰凉的大手握住我的手,虚弱嘱咐:“浅儿,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浅儿,你知道,这个世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那你便不要走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看花开啊,我们一起去看梧桐啊,你只要好起来,只要好起来,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抬起他的手,贴在脸颊上,他唇角挑了个好看的弧度,即便是如此虚弱,样子也看起来如此好看,温润楚楚:“浅儿,你我错过了这样多年,上天,终究还是怜悯了, 若是,我早浮生一步与你相遇……”他冰凉的手指拂落我眼角汹涌泪水,欲言又止,用尽最后一口气道:“你怕血,不要看,好好活着……”

“素生!”

他留在世上最后的一句话,便是让我好好活着,可是素生,你便是我的命啊,你走了,我自然也是要随你而去——

素生,若是有下辈子,你一定,要来找我——

第5章 魂兮归来

我醒来的时候,听谛听说,已经是三百年之后了。这三百年来我奉天命前去历了三世姻缘劫,因着上辈子总是断人姻缘的缘故,这三世姻缘劫,原本该世世不得善果,一腔柔情皆是化为断肠的,可当我欣然的跑去混沌镜前瞧一瞧是否功德圆满之时,才发现,三百年的心血付诸,却因着最后一世而烟消云散。而我醒来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都忘记的一干二净。

小黑小白从人间锁魂归来的时候遇见了我,仰了仰两张惨绝人寰的面目朝着我得意道:“孟大人回来了,大人历劫这三百年来,可多亏了我们兄弟,如今大人回来,我们也终于不必再替大人守在忘川了,如今这批鬼魂来的少,方才路过忘川的时候我们已经威逼了谛听把该做的都做了,大人可以得空休息休息了。”

我捧着脸低头看他们,摘下一片树叶,一本正经道:“做的好!”

只是这话却是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就传到了谛听的耳朵中,谛听顺着树干跌跌撞撞的爬了上来,拍了拍青色新袍子坐在了我身畔,冷眼犀利:“老子为了你都快要被那俩个东西给捉弄死了,你倒是还有心思来这边看月亮。”

我摇晃着双腿,惬意点头:“这里可是阴阳交界,只有在这里可以看到人间的风景。”

谛听叹了口气,惋惜道:“没有想到,你去人间历劫回来之后竟然也学会了多愁善感,看来人间那个地方着实危险,能让咱们素来心狠手辣的孟姐姐变得娴静美好,啧啧……”

我扬袖便是朝着他脑后勺一巴掌,他没有来得及稳住身子,一个趔趄便扎进了血河中,溅出好大的一朵花,我拍了拍手,白了他一眼,“敢说老娘心狠手辣,今夜你就在这血水中待一夜吧!”

我踮起脚从树梢上落下,提了衣裙便准备离开,谛听在水中扑腾的厉害,见我要走更是惶恐失措,压着哭腔道:“我错了孟姐姐,孟大人,你最可爱最漂亮了,不要走好不好,我,我怕鬼啊!”

谛听虽然是冥王老人家唯一的爱徒,但自打千年之前被罚到忘川来之后便沦为了不折不扣的野兽,哪有半分神兽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虽说他性子顽劣,但好在有力气,替我干了不少苦力活。

“孟娴,你拉我上去我就告诉你你为什么历劫失败,我就告诉你你失去的那段记忆是什么!”

我脚步猛然止住,失去的那段记忆,为何会历劫失败,想来如今整个冥界也只有他晓得了原因了。我扬袖从袖中抛出一段红绸,捆在了他的腰间,稍稍用力便将他从池子中给拉了上来,瞧着他浑身湿漉漉的狼狈摔在我面前,我着急道:“告诉我,我为何会历劫失败,还有,为何我会丢掉那些记忆?”

他瘪了瘪嘴,满眼委屈,“孟姐姐,你果然更在乎他一点。”

他是谁,我迷茫看着谛听,蹲下身子,威胁道:“快告诉我,若不然今晚你就要和那些恶鬼睡在一处了。”

谛听乍听到恶鬼这两个字脸色倏然一白,吞了口口水胆颤道:“好好好,我告诉你,可你总也得容我换身衣衫再和你讲这些事情吧。”

他挥了挥两只湿透彻的袖子,我皱了皱眉,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素来的心狠手辣也不过是做给那些鬼们瞧的,为的只是吓吓他们。

谛听被我带去了忘川府换衣裳,彼时我坐在花堆了中候了半个时辰,差些以为他换衣服的时候顺带将自己的皮也给换了一遍。好在,他总算是出来了,彼时特意着了那件淡青色纹白鹤的袍子,束了玉冠,格外的风流倜傥,于我面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嗳,你知道么,这衣裳可是我前几日去天上的时候特意同织女仙子买来的,你瞧瞧喜不喜欢。”

我托着下巴,讪笑一阵:“又不是买给我的,我喜不喜欢有什么用。”

他不晓得今夜为何如此开怀,连忙贴了过来,“你若是喜欢的话我明日就去给你也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这样 的话咱俩就可以穿一样的衣服了,你说是不是……”

我握起茶盏抿了一口茶,用着寒冷的目光瞧他,他许是瞧出了我十分不高兴,便只好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随后便道:“其实呢,前几日我特意为了你背着我那厉害师父去天上的天命司中寻了你历劫失败的原因,终于晓得,其实你历劫失败只是因为前几年的时候,你还是凡人就喜欢上了一个人,恰好那个人也喜欢你喜欢的要命,最后呢,也为了你而死,逆了你永生孤生的天命,才落下个不得善终。虽然人是死了,可你对那凡人用情至深,死后原本该魂归本体的,但你的情魄留在人间不愿回来,所以你才会丢掉那些记忆。”

花开茶凉,我握着茶盏抬起头看他,原来,是因为我前世爱上了一个人,所以才会将那一切都给忘得干净。谛听被我盯得有些发毛,吞了口口水,“孟娴啊,身为神仙呢,咱们是不能爱上凡人的,更何况,你将自己的情魄给弄丢了,到时候我那师父怪罪下来,可有你好受的。”

我自然知道丢失情魄的厉害,可是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叹了口气,“罢了,不过是上辈子的孽缘罢了,不提也罢,当今之际,还是要靠小黑小白了,赶明儿他们去人间拘魂的时候让他们顺带给我找一找。”

谛听对我如今的反应大失所望,愣了片刻之后又自言自语:“是啊,丢失情魄的人怎么会伤心,怪不得你最近又愈发的没心没肺了。”

我当做没听见的继续吃茶,谛听又凑近几分,怪里怪气道:“嗳,我听说了一件甚是有趣的事情说给你听一听。”

我利落道:“说。”

谛听摇头晃脑:“听说就在你苏醒的那日,泰山发生了一件大事儿,话说这件大事,恐是事先便有了征兆,百年之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泰山一日天崩地裂,阴雨朦胧,地动山摇得仿佛有了崩塌之势,只是不晓得最后是因为什么原因,泰山似乎是被什么神仙给用神力稳住了,但就在前两个月,听说泰山山顶的奉华洞外生了满池子的紫莲花,乍然天地间祥云缭绕,百鸟前去道贺,似乎是为了,朝拜。”

“朝拜?”我向来不出冥界,但我却也清楚,百鸟朝拜,那人的身份,固然是位了不起的尊神。

第6章 君池帝尊

谛听偷偷摸摸道:“你忘记了?之前曾在咱们冥府风云一时的君池帝尊,他的仙躯便在泰山奉华洞。”

我大惊,抽着嘴角道:“那神仙不已经死了么!”

谛听闻言连忙捂住我的嘴巴,急切道:“陨落是没错,可是你见过哪个陨落的神仙不入大罗天却偏偏要在泰山的奉华洞用万年玄冰养着的?以我所判断,这位君池帝尊,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陨落,只是沉睡了。”

君池帝尊,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号时是从小黑小白的口中说出来的,传闻君池帝尊实则便是太清境那位消失已久的主人,曾与祖神称兄道弟,当年为平三界,亲造锁妖塔,可是却在造塔之时不幸陨落,甚至有冥府野史说,君池帝尊实乃是冥王殿下的兄长,三界中的上古史原本便是说法不一,但是君池极有可能是冥王的同胞哥哥这一说法还是有理可据的。

谛听抬起一双爪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孟娴,你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我拍掉他的手,缓过神起身,大摇大摆的进了府邸,“今日损了两个时辰听你瞎捉摸,我要回去补个觉,你呢,就去忘川继续干活,顺便见到了小黑小白先捆了再给我带过来。”

我扬袖扔给了他一条锁神鞭,他眼中有了光,倒是极为激动的要拿鞭子去报仇。

但,安静不过两个时辰我便被一阵嘈杂声给吵醒了过来,揉了揉额头怒声道:“是谁在外面!给老娘滚进来!”

门外侍奉的鬼差灰不溜秋的滚着进来,灰头土脸道:“孟大人救命,有人来砸场子了,忘川奈何桥那边,有鬼和黑白无常谛听三位大人打了起来,若是孟大人再不过去,恐是三位大人性命不保啊。”

忘川平静了这么多年,倒是极少有鬼闹事的例子,我撩开帘幔,诧异道:“如此严重。”

鬼差一脸千真万确的模样更是让我担忧了几分,虽然阎王那个老东西临走之前将冥府交给我看管,可我的修为终究是比得黑白无常高不了多少,若来了个厉害角色,指不定谁欺负谁,但忘川好歹是我的地盘,所谓该出手时还是要出手的。

我硬下心,还是决定先去瞧一瞧。

我一路撒脚丫子跑去了忘川差点累没了半条老命,然眼前的一幕着实让我大跌眼睛,所谓的厉鬼,不过是个刚刚从人间引过来的色鬼罢了,色鬼之所以叫色鬼,便是到了冥府,色的连鬼都不放过的魂魄。

黑白无常堆在一处吐得稀里哗啦,而谛听老人家更是颤巍巍的哭爹喊娘,大叫自己怕鬼。我方要迈进去几步便被鬼差冒死拦下,鬼差已经吐得没有力气,只抱着我的腿冒死劝谏:“孟大人可是小心了,这恶鬼非同寻常,唯一致命之处便在于其面容,可谓惨绝人寰,惨绝人寰啊!”

我不信,坚持要过去,而后那鬼回首嫣然一笑……

后来,我吐了。

我终于晓得是什么样的货色能让这三个了不起的鬼物求生不能,那女鬼许是上辈子太过造孽,这辈子才会换得老天如此……善待她的面貌……

“相公,你怎么总是躲着奴家啊,相公……”她猛扑至谛听的怀中,谛听顿然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我忍住要吐的感觉抬手施法,击中了她的后背,那鬼倒是受了我这一掌后猛吐了一口鲜血,小黑小白也爬起了身,下令道:“来啊,给我拿下!”

但面对如此国色天香的女子,众鬼还是有些胆怯,色鬼心中有怨气,转瞬红了眼眸,瞧着鬼差步步逼近,竟发了疯一般昂头大叫,我急忙道:“快拿下,她心中有怨气!”

鬼差蜂拥而上,女鬼发了疯,顾不得一切,拼命朝着黄泉路上飘去,趁着鬼门关还未关闭之前闯了出去。

鬼差们扑了个空,黑白无常行至我的身畔,沉声道:“完了。”

没喝孟婆汤便逃回人间,这样的鬼魂我已经司空见惯了,不过后来她们的下场都很惨。谛听终于有力气爬起来,神志不清道:“孟娴,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言毕又是一个白眼昏了过去。

我尚且还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黑白无常要亲自带人去捉拿她,我将孟婆汤收入瓶中,简单道:“我同你们一起去。”

小白仍旧心有余悸道:“好在孟大人你来的及时,这女鬼的容貌,着实是因为上辈子造孽太多,所以老天才会如此惩罚她,不过她这辈子没有悔悟反而因为自己的容貌丑陋而变得越来越丧心病狂,经常在黑夜出没强行色诱有些俊俏的男子,倒是没有男人被她真正色诱得逞过,只是吓死了不少命不该绝的人。”

小黑接过话茬道:“她如今阳寿已尽,却因为样貌丑陋而没有男子愿意娶她而心生怨气,我等担心她会伤了凡人。”

我点了点头,指了指一角昏着的谛听,“把他带上,他鼻子挺灵的。”

人间,正值日落之际,九天余晖洒满整个湖面,我折了一支柳条浮在水面,谛听躺在亭子中生气,愤愤道:“你明明知道我害怕鬼还出馊主意让我帮黑白无常两个东西寻找什么女鬼,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蹲在池子旁看落花流水,挑眉嘚瑟道:“你可是咱们冥界鼻子最灵的人,不带你出来找女鬼,岂不是浪费资源?”

谛听一个腾跃跳起了身,张牙舞爪道:“孟娴,你,你!你可真的是没良心。”

我昂头看他,装无辜道:“良心是什么,能吃么?”

他脸色紫了又青,青了又紫,良久才勉强扯出一分阴森森的笑,抱胸道:“让我去找女鬼可以,只不过,孟娴,你欺负了我这样久,我也要欺负回来。”

大抵是那女鬼将他吓得神志不清了,他竟然也敢对我下手,彼时我完全没防备的便被他推进了水泽子,扎了个好大的水花,我挣扎着将头冒出水面,抹掉脸上的水珠子:“谛听!老娘要砍死你!”

谛听那厢不紧不慢的从袖子中掏出一把扇子,我十分机灵的猜到那把扇子是何物,破口而出:“千玉扇!”

他奸笑的展开扇面,“正是千玉扇。”扬袖便是朝着我猛然扇了过来,我连忙提起袖子挡住脸,倒是没有多大的灵力传来,只不过水面好似下了结界,令我一时半会动弹不得,我垂下袖子大怒:“谛听,你想做什么!”

第7章 遇见一个神

谛听缓缓收起扇面,藏匿在袖子中,蹲在案上朝我挤眉弄眼:“这结界只能困住你在我找到女鬼之前出不来,至于你么,也不要想着让人搭救,你知道千玉扇的威力,凡人和平常鬼魂都是瞧不见你的,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乖乖等着我回来。”言罢还顺道抹了一把我的脸,我气得龇牙咧嘴,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剜出个洞来,然那厢的脸皮想来已经厚到了极致,啧啧两声:“你若是再这样看着我,我就亲你了。”说着还往我脸颊凑了凑,我立即收了目光,转头不看他,他哈哈大笑着起了身,继续厚颜无耻:“乖,等着我回来。”

话落之际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我咬着牙,怒骂着:“死谛听,臭谛听,你给老娘等着,总有一天老娘会让你后悔的!”

若是早知道千玉扇这个东西在他的手中,我便该早一点下手,先将他千刀万剐了,再扔进血池子中喂恶鬼!

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我搓了搓肩上的衣衫,人间如今尚且还是三月天,池水冰凉刺骨,水中结界非是我的灵力可抗衡,我抿了抿干涩的唇呼了一口热气,只盼着谛听能早点将女鬼找到,不然我便该被活活的冻死了。

日落西沉,我泡在水中有些腿软,三百年的沉睡,我的灵力受了天劫损伤,身体也有些羸弱,努力往身子中提起些许灵力,望着渐暗下来的天色呼了口凉气。

月光如银,散落在我的衣衫中,我昂头,恍惚见到月中玉树摇曳,琼花万里。从人间回来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美的月光……

谛听说过我丢失过一段记忆,丢失了一缕情魄,那段记忆中,究竟会有什么,那缕魂魄内,是否真正藏着一段感情……

大抵是过了不少个时辰,池水冻得我浑身哆嗦,忍不住的便打了个喷嚏。

亭子外有一烛浅灯拂开荒草,是谁提灯而来我已经不大感兴趣了,这千玉扇设下的结界非同小可,凡人与神仙都极少能够破解这结界,自然,这荒郊野外,也并非什么好地方,那些尊神是不会往着这个地方而来,除非,是脑子抽筋了。

月光之下那两男子一前一后而来,月色皎皎,倒也能清晰的瞧见那前者俊朗无双的容颜,一袭金丝滚边的墨袍,目光如星辰浩瀚,高挺的鼻梁,白皙容颜上剑眉微蹙,行近亭前脚步顿住,负手转身。提灯人亦是青衫古朴,弓着身子敬然道:“这几日拜访的来客越来越多,小的皆是一一给挡了回去,只是没有想到,他能寻到这里来,尊上是否考虑,见一见?”

墨衣男人虽是只撂下了个背影,但依旧能让我为之美貌震然,虽说我不是什么好色之人,可是凡为女子,见了美男都是要多看上两眼的,何况还是个极品美男,好在我如今被困在结界中凡人看不见,若不然肯定会吓着他们的,我探头瞧了过去,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他挺直脊背抬眸,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不染尘埃的神仙,亦像是俯瞰众生的君王。

“不必了,如今还不是时候。”

提灯人年纪轻轻,相貌本是不错,但与其主子比一比,倒是逊色了不少,朗声轻笑道:“尊上是担忧,他若是见了尊上,会叨扰尊上安宁。”

“不。”墨衣男人颔首:“是怕招惹是非。”

提灯人会心一笑,灯中烛光摇曳,流光溢彩。我听着他们的话倒也光明正大,半缕冷风拂过,激的我浑身打颤,不由思索便打了个喷嚏。

岸上人玉指修长,手掌心搭了条素净百帕子递于我眼前,我揉了揉酸痛的鼻子,不假思索扯了帕子便道:“多谢了。”

……

言尽于此,我遽然浑身一颤,他给我递帕子,那他……是可以看得见我了?我连连后退两步,昂起烧红的双颊,抬眸对上了两束明月光,那人的容貌与我不过咫尺之遥,只是这样近的距离倒是能将他看的一清二楚,剑眉星眸,薄唇凤眸,清晰的轮廓棱角分明,半蹲在岸上,着了墨色滚金边的衣袍,玉冠高束,青丝半散肩后,腰上坠着两枚龙形玉佩,广袖垂入水面但未染半分水渍,美得……简直不像话!

许是我看得太入神,引得那提灯人一盏琉璃灯缓步而来,靠近一看亦是仙风道骨,嘴角含笑道:“原来是被结界给困住了。”

听他一说,我惊了惊,张开嘴半晌也不清楚究竟要说些什么,想了想道:“你们是神仙?”

墨衣人挑了挑剑眉,嘴角抿起弧度:“你也是神仙。”

我重重点头:“既然你能看到这片结界,那是不是也代表你们有办法将我从池子中给拽上来?”

提灯人温润道:“应是这个意思。”

我抽了抽唇角:“那你们为何刚刚不早点来救我!”

提灯人脸红的咳了声,“我和我家尊上都以为,姑娘你是在洗澡……”

我彻底愣住,岸上人俊容绝美,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轻描淡写的瞥了眼水中结界:“千玉扇织出来的结界,你的仇家挺厉害。”

千玉扇这种东西着实是上清境的那位娘娘随身的法器,可为何会在谛听的手中,多半也是和几百年前一样,看着好玩就偷偷拿过来了,好不容易遇见了两个神仙,若是误以为我是被天上的那些神仙给关进来的,说不准,会见死不救……我吸了一口冷气,眼神委屈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被上面的那些给关起来的,是下面的,千玉扇是那个小鬼从天上偷下来的,将我关在这里就是为了报复我。”

提灯人对于我这番形容倒是很感兴趣,“下面的?是冥界的小鬼?”

我重重一点头,墨衣人思索了片刻,只手抵在下颌,饶有兴趣道:“既然想要本帝……我们救你,至少你要告诉我们,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这着实是个问题。又是一缕凉风拂过水面,我抖着声音答道:“我啊,我是地府里面的一个神女罢了,我叫孟娴。”

“地府的人。”提灯人恍若是知晓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特意去提醒提醒他家的主子,他家主子倒是极为镇静,默然朝着我伸出一只手,我欣喜若狂,连忙将自己的手给搭了上去,广袖从我手腕处滑至臂膀,玉镯清凉的恍若一泓清泉缠绕腕间,他目光落在了玉镯上,拉我的动作顿住,脸色也愈发清冷,淡淡道:“你手上的这个 玉镯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镯子,提灯人亦是瞧了过来,同他家主人一个模样的僵着脸,我瞟了眼玉镯子,“自然是故人送的。”

其实我也忘了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只记得我苏醒的时候手臂上便有这镯子,按着谛听的说法,多半也是我在人间引得那些情人中的某一位送的,因我瞧着还挺合心意,便一直留着。

他僵了许久,直到提灯人稍稍提醒才抬起皎月双眸,握紧我的手腕,用着恰好的力度将我拉上了岸。

第8章 殉情

“孟姑娘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看来要即刻回去了,我们今日相遇也算是缘分,小神叫木须,若是日后有缘,小神定会请孟姑娘到寒舍小坐饮茶。”提灯人举止谦谦有礼,温润得体,我亦是拍了拍袖子,感激道:“日后有缘自会相见,只不过……”我转身朝着那月光下的仙人道:“还不晓得尊神你的名号,今日尊神救了孟娴,孟娴感激不尽。”

仙人负手凝目看明月:“举手之劳罢了。”

我方欲出口与其寒暄两句,便见黑暗中隐约透出几缕银光来,小黑小白那厢携着几名阴差赶了过来,匆匆道:“孟大人,恶鬼已经伏法,如今被押解冥界,孟大人……”那厢硬了嗓门,一抬头瞥见了两位神仙,又瞄了眼我湿透的衣衫,尴尬道:“孟大人你莫不是打架,打输了?”

我抬袖轻咳了两声,不回答,转身拱手礼道:“两位,今日之恩来日定当报答,小神先且告退。”

小黑小白莫名的相视一眼,亦是俯身一拜,同我在月夜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位尊神究竟是谁,我倒是也未多在意,我身在冥界千百年不出来一次,好不容易来人间还遭了暗算,这笔账还是要先和谛听算一算。

色鬼被几个女鬼摁住连连灌了两大碗孟婆汤,这才恢复了亡魂的状态,随着鬼差入了判官殿受审。谛听自人间回来后,便被神锁给捆的严严实实,吊在鬼门关受万鬼瞻仰,嘶吼声差点没有传遍整个冥界。

小黑小白在忘川喝茶,时不时的撇我两眼,战战兢兢道:“谛听固然有罪,可谛听好歹也是冥王殿下的爱徒,孟大人教训教训便也算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是要出兽命了。”

我漫不经心的倒茶饮茶,“他将我在人间困了整整三个时辰,我孟娴向来是有仇必报,没有三个时辰,谁都不要想着放他走。”

小黑小白吞了口口水,牙齿打颤的心口不一道:“大人英明,英明。”

两盏茶后,小黑放下茶盏道:“前几日大人让我等去查的那件事情已经查到了,我等在生死薄中寻到了大人的前世,实则是在京城穆家,乃是穆老将军的女儿,之后嫁给了金城首富孟家为媳妇,大人前世的相公实则就是孟府的大少爷,只不过这位孟家的大少爷生来身体就弱,大人嫁给他之后,他的身体就越来越差,后来被孟家二少爷给设计陷害死了,大人,大人你的前世,实则是殉情而死。”

一席话惊的我差些将杯子给摔了,我抹掉嘴角茶渍,讶然道:“殉情而死,我怎么会是殉情而死!”

堂堂忘川府的孟娴上辈子是殉情而死,我料想这个消息小黑小白比我还要惊讶。小白讪笑的眼抽筋:“大人稍安勿躁,大人乃是重情重义之人,想必,大人当初回冥界的时候,情魄滞留人间,约莫如今也是在孟府盘旋,我们哥俩前几日在人间打探到,孟家的那个小公子自幼酷爱法术,且在寻找会法术的师父,大人若是如今去人间,或许能有办法先打入孟家,然后再做打算。”

“现在去人间?”

黑白无常如出一辙的点头,小白拍桌子道:“如今可是个好机会,阎君向来对冥府鬼仙管束极严,是不允冥府鬼仙私自出冥界的,更何况,大人如今丢失的乃是情魄,人神相恋有违天规,此事可大可小,只不过,若是惊动了冥王殿下,恐怕就难以处理了。”

小黑亦是道:“现下阎君大人赶去了九重天赴宴,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先去凡间寻回情魄,再想办法把历劫失败的事情给隐瞒下来,阎君大人与孟大人有些交情,固然也是不会追究这样多的。”

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这一个法子,现在去人间,或许还会有些转机。我饮尽一盏茶,待小黑小白猝不及防时拍案起身,小黑吞进口中的茶水经此一吓呛得直翻白眼,小白愣了愣,我续道:“不过是去人间罢了,这段时日地府便要交给二位大人了。”

我朝着他二人抱拳,小黑一边扯着袖头抹嘴角,一边楷同小白本本正经一回礼:“属下定不负孟大人所托!”

去凡间这件事情,说来容易做着倒是极难。

人间每逢十五便是庙会,拜八方诸神,赏九霄云仙。孟府的那个小公子名唤孟允浩,平时最喜欢的便是恃强凌弱,比武练剑,仗着自己是京城中的第一富豪为非作歹,这倒是还好说,不过听闻孟允浩六岁的那年无意间遇到了一个神仙,自此之后便四处寻找所谓的人间散仙来拜师,学习仙法。而此次庙会那孟允浩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只是想来那个孟允浩幼年遇见的神仙八成是来诓他的,勿说人间散仙大多隐与红尘之外的世外桃园修炼,任凭凡人寻破脑袋都未必能找到一个,且说这凡人没有仙缘,论是哪个神仙都不愿给自己招惹麻烦。

而孟允浩不过是个胎毛还没有褪光的少年罢了,纨绔子弟堪堪算不得什么有仙缘,倒是他家祖传的那把宝剑挺邪门的,相传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能够拔得出那把宝剑。

“这位孟家的小少爷又来拜师了,哎,年年都拜,每个月都要来闹腾几次,那把宝剑果然是邪了门了,听说前几次有几个功法了得的道士都没有拔出来,或许真的是通灵不得了的东西。”

另一人无奈笑道:“什么通灵不得了的东西,听说这把宝剑原本是穆老将军府中的东西,后来穆家小姐嫁给孟家大少爷之后,这把宝剑便成了少奶奶陪嫁的嫁妆了。”

年轻人讶然道:“你们说的可是那位曾经与孟家二少爷相传兄嫂有私情的那位孟大少奶奶?”

孟家大少奶奶?我皱了皱眉头,耳畔中似回荡着黑白无常的话,“大人您的前世,正是孟家的大少奶奶,与孟家大少爷情深似海,你的情魄之所以滞留在人间不愿意回来,多半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而大人你也只有先打探明白十六年前孟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才能再做打算。”

殉情而死的这个结果已经足以让我诧异个好些年,如今还掺杂了兄嫂私情,我颓然,诚然上辈子我该是个多情的女子,又该是个钟情的女子。

老者连忙打断道:“年轻人可不要胡说,今时不同往日,穆将军当年还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孟家冲喜着实是无奈之举,更何况,大少奶奶与孟二少爷的事情原本便是年轻时惹下的错债罢了,穆老将军如今重兵在手,已经派人查清楚了事情,其实当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感情极好,后来大少爷病逝,大少奶奶就一起殉情去了。”

年轻人恍然:“原来都是市井传说罢了。”

殉情这个说法倒是和小黑小白的说法相同,但这位老者,似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