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古代言情小说-主角: 柳轻眉, 景明

“你若无情我便休。往事如昨易白头”他轻她,贱她,辱她,疑她,唯一没变的就是始终都不曾信过她。她一生爱恨都系于一人,怎奈自古帝王皆薄情,红颜未老恩先断。这南柯一梦,这青涩之情,终究,殁了。
凰途-古代言情小说-主角: 柳轻眉, 景明
第1章 君恩如水向东流

天空中渐渐下起了大雪,没一会儿的功夫,半个皇宫都没在大雪里,只瞧一眼便足以让人沉迷。

今年的雪,竟然这么早。

柳轻眉踉跄着走在雪地中,地面上如同结了冰,一个脚下不稳便摔倒在地,手腕立刻磕的青肿,骨头针扎般作痛。

她瞧着自己的手腕,却是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乾元九年,景和国朝堂之上,一直备受重用的文华阁大学士柳知章突然被御史台参奏纵奴伤人,从而牵扯出一系列的阴私,是真是假无从说起,只是从如流水般顺畅的发落之中看的出,估计是早有预谋的。

柳家的败落,让身处在后宫中的柳家女儿处境艰难。

险些难产生下的三公主尚且没机会看一眼,便直接被抱走。她心急如焚,待出了月子,便得到父弟被流放的消息。纵然脱簪请罪,在金龙殿前跪了一天,险些晕厥,皇帝亦是不见。

一夕之间,冠宠六宫的柳轻眉从云端跌落谷底,戏文里常说,君恩只是东流水,柳轻眉以前总是不信,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却又模模糊糊的想起,多年前自己初入储秀宫的时候,便有人在自己耳边提点过,自古薄情是帝王。

以前以为自己在他眼中是个例外,如今瞧来,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跪了一天,膝盖已经肿痛不堪。柳轻眉强撑着不适,一步步的往回走。

只是天公不肯作美,这雪似乎越下越大,没一会儿,便连眼前的路都瞧不真切了,恍惚间,柳轻眉只觉得前面突然横出一个人来,一时间躲闪不及躲避不及,迎面撞在那人身上。

柳轻眉抬首,见是个宫女打扮的,再定睛一瞧,原来还是位故人。

这人原本是长乐宫小厨房内的扫杂丫鬟乐喜,趁着皇上酒醉爬床,叫柳轻眉丢了好大一个脸面,因此一直压着,不让皇帝给位份,如今在伺候不得宠的陆贵人。

乐喜原本下意识的惶恐下跪,却在看清楚是谁时,突兀的出现一抹笑意,眼眸中流露出不屑:“我当时谁?原来是您,这风雪怪大的,怎么就把您逗出来了?”

后宫是一个风向标,从前多得宠,后来多叫人作贱,柳轻眉见多了失宠的女子被作贱,头些年自己万事求一个周全,也不与旁人多计较,只是如今不同了,这样的境遇落在自己身上,她忍不下。

柳轻眉抬手便是一巴掌,“啪。”乐喜怔住,没想到会挨了这么一下。

在一旁看戏的陆贵人脸色蹭的一下变了,阴沉道:“我的奴婢,有什么差池自有我来教导,贵妃娘娘忙着为家族担忧,跪了一天都没引来皇上垂怜,是你自个的问题,何必拿别人来撒气?前些日子贵妃娘娘因为行事暴躁得的皇上的训斥还少么?现今到了这步田地却也还不知道修炼,也就是咱们皇上仁慈,才容忍的下你。”

柳轻眉笑的风轻云淡,目光凉凉的扫了过去,充满了蔑视:“本宫得宠时,便没把你放在眼里,本宫落难了,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什么东西。”

到底余威还在,陆贵人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随后觉得丢人,挺直了身板,嘲弄一笑:“娘娘好大的威风,只可惜用错了地方。皇上刚刚下旨,晋封我这宫女为娘子,赐封号文,到底也是个妃嫔。贵妃若是在不收敛收敛,咱们景和的皇后都废过,何况是个贵妃!”

陆贵人自然无需忌惮柳轻眉,她早已没了昔日的威风,现下不过是个罪臣之女,连个宫女都比不过,自己又何须将她放在眼里。

乐喜听见陆贵人这样说,心中也是得意,便在一旁掩嘴笑道:“还真把自个当成昔日的那个有皇上宠爱的贵妃呢!”

她二人旁若无人的嘲笑,字字句句犹如利剑,不断抽插着心间那块早就已经血水模糊的嫩肉,疼的柳轻眉已经不能呼吸。

胜败乃兵家常事,她输得起,她只是拗不过来,自己都已经这般,皇上为什么不肯见她?

六年的情分,两千多个日夜,昔日的温床软玉,昔日的牵挂记念,她总以为这些年大家彼此早就已经将这番情深烙在了骨血里,难道现下还不足以换来一见么?

柳轻眉微微一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伸手照着陆贵人细腻的皮肤上狠狠的抽了过去。

风口上,人较少,但三三两两的,总归还是有几个打扫的奴婢,现下瞧见这样的场面都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贵人可不比乐喜,她纵然失宠,却是依附着皇后娘娘的,柳轻眉这一巴掌下去,打的可是皇后娘娘的颜面。

柳轻眉抚了抚发髻间的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精湛的做工,细致的雕刻,在雪光之下,逼的人不敢直视,发青的嘴唇一抿,充斥着威严,一字一句道:“本宫尚且还是陛下亲封的贵妃,有你卑躬屈膝的,哪里容得你这般的放肆!这一巴掌赏给你,是叫你把脑子里的水放出去,想想是谁怂恿你不要命的,竟然来作贱本宫。但愿你想的通透,别生锈,那可真就晚了。”

那一刻,她好似又是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柳贵妃,被掌掴的陆贵人,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仔细一想,才明白自己中了旁人的圈套。

柳轻眉目光扫过乐喜愤恨的眼神,讽刺一笑:皇上不愿意见自己,总得有人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柳家能依靠的只有她了,她若倒下了,自己的父母兄长日后哪里还能有好日子过。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这样的道理,生活在后宫中的人又有哪个是不知道的。

这边柳轻眉正为自己的和母家的事情想着法子,另一边一件大事惊动了处于半隐居状态的太后——二皇子吃食相冲,重病。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只有两个皇子,二皇子乃是宠妃梅亭夫人所出,尚且还是襁褓婴儿,深得皇帝喜爱,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梅亭夫人自然少不了挨上些训斥。

芙蓉将这件事回来跟柳轻眉说时,后者眉头紧蹙。

作为宠妃,她与梅亭夫人结仇不轻,二皇子出事,自然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中午时分,皇后突然传召之际,柳轻眉心咯噔一下,察觉到不妙,本还以为自己心中还有一两分的打算,可接下来的一切事情,都是她没想到的。

柳轻眉一只脚刚刚踏进坤宁宫的正殿,就一瞧见以为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宫女跪在地上,痛苦流涕的讲述着自己指使她“害”二皇子的罪行,在自己手下伺候的芙蓉也突然跳出来劝自己收手,不要再害人,然后决绝的撞墙自尽。

这一死,便是百口莫辩。贴身婢女的指责是最有利的证据。

柳轻眉瞧见芙蓉的血顺着坤宁宫的墙面缓缓的流了下来,小姑娘死的壮烈,可她却只觉得,这滴落的血珠子,一滴滴都敲打在自己心间。

六年情谊,八年忠诚,在落难之际,方能显现出来,人心不过如此,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砝码不够。

柳轻眉如何不清楚这是个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圈套,她径直站起身,冷声道:“我要见皇上。”

梅亭夫人俊俏的脸蛋煞白,目光中透露一丝恨意,声音却是平缓:“皇上哪里愿意见一个残害皇子的毒妇。”

柳轻眉却压根听不进去,固执的喊道:“我要见皇上。”

皇后眉头一蹙,拍案道:“如今你还想在本宫眼皮子底下放肆么?”

纵然膝下有大皇子,但皇帝内宠颇多,皇后地位不稳,前些年她吃尽了柳轻眉的苦头,如今眼瞧着她要倒下来,自然要趁机整一整皇后威仪。

柳轻眉高傲而又不屑:“我还当皇后娘娘习惯了,便不会介怀了。”

皇后手使劲搭在桌子上,手腕上的双龙纹嵌宝石金镯发出“铛”的一生,清脆回荡,声音不见怒色:“从前你是贵妃,又有身孕,本宫自然要替皇上多加爱惜你,可惜你自个不惜福,便容不得了。”说罢,手一抬:“来人,将柳氏带回长乐宫,非召见不得外出,本宫会去向皇上请旨。”

柳轻眉抿了抿嘴,心中发寒,看样子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打算听自己辩解一句。

纵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一颗心还是冰冷的不行,仿佛在烈火之上烤焦,再猛然按进冰水之中,冷的令人窒息。

长乐宫中。

殿内空荡荡的。芙蕖愤愤道:“刚才盛昭媛派人来将奴婢们都带走了,说新主入宫,内务府人手不够。可恨她从前在娘娘面前乖巧的跟个狗似的,娘娘这才有不如意,就开始咬主人了,白白辜负了娘娘的提携之恩,若非娘娘,她能有今日,能有协理六宫之权!”

“也算是聪明,早早和我撇清关系。”柳清眉疲倦一笑,瞥了眼芙蕖:“待会陛下的旨意就会下来,我再无翻身之地,你跟着我也是受委屈,走吧。”

芙蕖目光坚定:“奴婢这些年跟着娘娘风光了许久,伺候别的小主,怕是不习惯。娘娘放心,芙蓉尚且有亲人,奴婢却是无依无靠,别人拿不住威胁奴婢的地方。”

柳轻眉瞧着她的样子,笑了,可不知怎么,眼泪就流了下来。

是啊,她当年多风光啊,这些年来长乐宫的风景依旧,不记得哪一年初春的时候,皇上还将自己抱在怀里,绵声细语的允诺着。

山无棱,江水为竭,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她的风光,哪一点不是来源于他的宠溺,柳轻眉勾着嘴角轻哼一声,便是因为这宠溺太深,自己才将它当成了爱。

芙蕖见自家主子这幅样子,心中也是跟着难受,劝慰道:“陛下一定会听娘娘解释的。”

“不会。当你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她做了什么,都是错的。”她抹了把脸,空旷的宫殿隐约能听见殿外雪花漱漱落下,声音略带沙哑的回荡:“我柳家对景和鞠躬尽瘁,两位哥哥都身兼要职,镇守边疆,牺牲了多少才换来了景和边关的太平,如今又何尝不是被说成是功高盖主?狡兔死,走狗烹,皇上一看见我,难免想起他的薄凉,所以皇后梅亭夫人只要生出什么事端,他都会顺势而为,给自己找个理由,到底我也为他生育一女,没个由头,倒是叫人议论纷纷了。”

“有三公主在,说不定陛下会顾念着情谊……”

柳轻眉讽刺一笑,明艳的五官顿时生动了起来,“你高看咱们这位多疑的陛下了。他既然把公主抱去太后那,就没打算还给我。太后年纪大了,总是生病,三公主正是吵闹的时候,估计会给梅亭夫人送去吧。”

芙蕖脸色一变,她清楚自家主子和梅亭夫人之间的恩怨,着急道:“娘娘,咱们求求陛下吧,求求陛下把三公主给宁昭仪抱去吧,宁昭仪还会真心待咱们公主,那梅亭夫人……”

宁昭仪席语兰是太后侄女,打初进宫起便与柳轻眉交好,她心中自然清楚,把三公主给席姐姐是最好的选择,却还是摇了摇头,眼神幽深:“放心,三公主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我故意在皇后面前表现的肆无忌惮,惹来了众人的厌恶,皇上会担心她们对待公主不精心,所以肯定会交给梅亭夫人。梅亭夫人与我的恩怨众人都看着,一旦公主有什么不好,都是她的错,所以势必会精心对待。她又是宠妃,陛下常去看望她,方才会看见三公主,也会想起我。这后宫里无声无息死去的人太多了,只有皇上还记得我,才没人会在敏感的时候动手。芙蕖,我不能死。我父亲为景和效力了大半辈子,前些年又伤了腿,一到冬天就会发作,我怎么能任由他被发配到极冷之地?”

话虽是这样说,可柳轻眉心中却清楚,前路茫茫,哪里还能瞧见自己的复起之路。

皇上的心思,那才真是海底针,现下自己也只能祈祷能利用一下皇上的那几份内疚了。

外面的雪很快连成一片幕帘,雪花飞飞扬扬,漫天大雪中,甚至看不清去路。


第2章 得宠忧移失宠愁

没多久,发落柳轻眉的圣旨便下来,主仆二人跪地接旨,具体没听到太多,只听见那一句:“降为官女子。”

这本是意料之内的事儿,却有一件是柳轻眉没想到的,皇上并未下令柳轻眉搬出长乐宫,诺大的宫殿便由着主仆二人住着。

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好是说明皇帝还顾念着昔日的情分,坏便坏在这宫殿太大,取暖便是头等的难事。

内务府送来了的黑炭烧起来呛人,却也能取暖,偏偏各个都是踩低捧高的,连点炭火都要克扣下来。柳轻眉根本不能下床,她生育没多久就心中郁结,在加上这么一冻,躺在床上都起不来身。

芙蕖亲自去要过两回,得到的结果自然是新贵入住,内务繁忙,闲杂人等不得打扰,到底还是宁昭仪记挂着柳轻眉,时不时的派人送些东西来补贴一番,只是后宫中人人知道她俩要好,现下柳轻眉这般,皇后也将席语兰盯得紧,哪里还许她前来探望。

人都是这样,踩地捧高,刻薄的一丝余地都不留。

冰冷的宫殿宛若冰窖,呼吸都吐出一股浓浓的寒气,胸口燃烧着一把火焰,而四肢结冰,冷热交替,身体麻木的似乎都不是自己,只能感受到脑部针扎般的疼。

柳轻眉双眸紧闭,嘴唇发青,脸色苍白,虚弱的仿佛随时会消散。

从前的柳小姐,后来的柳贵妃,何曾受到过这般的对待。

芙蕖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快速擦干净,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找过去一直为娘娘把脉的纪太医。

宫道,第一次这么长。

良久,柳轻眉听见耳边焦急的叫声:“小主,小主,不好了,芙蕖姑姑被人罚跪在千尺亭边的雪地里。”

嗓子里发痒,一阵猛咳,睁眼看见一个面色焦急的小宫女在不断的说着话。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她坐起来,警惕道:“怎么回事?你是谁?”

那小宫女嗫嗫道:“奴婢昔日在小主这当差,路过瞧见芙蕖姑姑被文娘子罚跪,便偷偷跑过来和小主说一声。奴婢现在在浣衣局当差,得走了。”

她说罢,扭身便着急的离开了,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风雪飘了进来,冷的柳轻眉一个哆嗦,拢了拢连睡觉都不敢脱下的披风,走了出去。

虽然脑袋烧的厉害,思绪却旋转的很快,奴婢被罚跪,却偏偏被认识的人瞧见了来传信,想想便知道是有心人想引自己出去,只是跪在那里的人是芙蕖,哪怕这是别人为折辱自己留下的一个局,也必须去。

冬天太冷,若是连最后一个愿意温暖自己的人都没了,那还怎么熬过去?

风雪已经停了,但宫道附近根本没人打扫,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去,雪灌满了裤腿与绣鞋之中。

远远的,柳轻眉便瞧见亭中坐着个人,风雪中裹着披风,白色的软毛衬得面色越发娇嫩,与雪地中摇摇欲坠的芙蕖对比鲜明。

亭中那人便是乐喜,端着一副样子笑盈盈的说道:“你家主子是什么东西?本小主不舒服,自是要太医来看,不过纪太医既然执意要给罪妃诊治,那便等着这个奴婢受完责罚,再一道去吧。”

如今她册封了娘子,得了个皇上随口取来的封号,大小也是个妃嫔,自然是要好好威风一番的。

在亭下站立的纪太医拱手道了声是,站的笔直,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雪花飞飞扬扬的落下,沾湿了身上的衣袍。

柳轻眉一瞬间眼眶湿润,随即望了望天,硬生生憋了回去,踉跄着走进,将跪在雪地里的芙蕖扶了起来,“是我连累了你,芙蕖。”

芙蕖脸上尚且有巴掌印,摇了摇头,刚欲说话,脚下发麻,一软,根本站不起来,然而柳轻眉本身就是个病人,扶不住,两人摇晃着险些到了,幸亏站在一边的纪太医一把扶住,待她们站稳这才放手。

坐在亭子里的文娘子见这一幕,脸色沉暗,眉毛一立,由着婢女把自己扶起,款步姗姗的走了下来,裙摆扫过雪,眼中带着一丝玩味:“我当这是谁?原来是柳官女子,难怪有这么大的胆子,问都不问我一声,就把人扶起来了。我还当大起大落之下,柳官女子能长点教训,懂规矩呢。”

虎落平阳被犬欺,便是如此。

柳轻眉目光扫过她,冰凉的像是漫漫冰雪,声音不紧不慢道:“文娘子落过,却未起过,自然不懂得这一番心绪,揣摩错了也情有可原。”

文娘子眉头一蹙,几步上前,冷笑道:“我自是比不得官女子那般懂规矩的,只是我越你两级,难道还不应该行礼么?莫不是降了位份,便连基本的礼仪都记不清了?前几日,还是柳贵妃的你,可是威风的不可一世,口口声声教导别人呢!”

大雪天路滑,她身边的宫女立刻迎上来扶好,狗仗人势,对着柳轻眉呵斥道:“怎么还不见礼?要行大礼!”

乐喜话中句句带刺,每一个词都能将柳轻眉心底的伤疤彻底割开,让她在这雪地中忍不住浑身颤抖。

纪浦和早就心疼的不行,现下瞧见柳轻眉这般,便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文娘子既然身体不适,不如早日回宫,让卑职为你把脉吧。”

文娘子眸光轻转,她近来受宠,眉宇间自有一抹跋扈的样子,微抬下颚,发髻间的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随之晃动,娇声呵斥道:“晚了!”

“什么晚了?”远远的一声传来,那声音平和安宁,众人看过去,只见是个身裹银狐袄,下着百褶裙的女子,一身素净的颜色,带着安宁祥和的气息,然而发髻间云脚珍珠卷须簪却昭示着身份的不凡。硕大的珍珠镶嵌在云纹之上,工整而美观,雪中更是如同月亮一般,散发着细腻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众人齐齐拜下,“参见宁昭仪。”

她轻声道了声免礼,目光扫过柳轻眉,心中一酸,眼泪险些便要掉下来,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住,徐徐的说道:“皇上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心情正好,你们也都省点心吧。”

众人应下,柳轻眉好些日子没瞧见席语兰,心中也是想念,抬眼瞧见姐姐一双眼睛泪汪汪的,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存的泪水也险些藏不住,却又瞧见席姐姐的眼神中有旁的意味,后者微不可知的点头,柳轻眉细细的想了想刚刚席姐姐说的话,心中了然,便也点头示意。

为避人耳目,席语兰也不好多留,现下瞧见柳轻眉已经会意,便叫人扶着离去。

是了,柳轻眉微微垂眸,去寿康宫势必路过长乐宫附近的宫道,她飞快的像远处一瞥,只见一抹明黄的仪仗若隐若现。

这一眼,叫心一紧,毕竟那是她爱了六年的男人。她最好的年华都在和这个男人纠缠不休,爱的张扬,痛的入骨。

咬了咬下唇,控制住一切情绪,她知道机会就在眼前。目光瞥向被训斥了有些不快的文娘子,言语中半含讥讽道:“等什么时候文娘子到了宁昭仪那一步,这大礼我肯定是要行,现在么……”眸光流转,不屑溢于言表。

文娘子面对着她,自是没看见仪仗队的接近,当下被激怒了,对着婢女道:“给我按下!”

柳轻眉如何挣扎的过一个粗使婢女,当即被按在雪地里,任她如何挣扎都无用,芙蕖自然要护主,奈何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又得到主子的暗示,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

景明走近,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柳轻眉青丝散落,脸色苍白胜雪,嘴唇发青,双眸无神,眼泪顺着两颊落下。就这么跌落在雪中,任由一个奴婢作贱。

他心中那点愧疚心骤然放大,大步上前,雪沫子被腿带起来,飞飞扬扬。

高无庸伺候他良久,自然清楚,立刻给身后的小太监做手势,两个小太监上前叫人分开。

注意力集中的众人这才看见了陛下的踪迹,文娘子下意识有些惶恐,可是过后一想对方不过是罪臣之女,已经被废弃,自己进来又得宠,应该无碍,便笑着欠了欠身,上前娇声道:“柳官女子对妾不恭敬,妾训诫一番,不想惊动皇上了。”

高无庸低着头,心道这人怎么这般愚蠢,且不说柳氏是三公主的生母,单说那六年的情分,岂能瞧着她这般叫人作贱?

果然,皇帝笑了,眼中却无笑意,漫不经心道:“朕怎么不记得叫你协理六宫了?”

文娘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她身边的婢女跪地,告饶连连。再蠢的人也总归反应的过来,她为自己辩解道:“皇上,是柳官女子的奴婢不懂规矩,妾惩戒一二,柳官女子便追来了,不给妾行礼,还口出狂言。”

景明眉头一蹙,望向柳轻眉,这一眼便挪不开。

她跪在雪地里,连日的发烧加上刚才的折腾,早就柔弱的跟个纸人一般。

彼时风雪忽至,柳轻眉更是仿佛一团云雾,将要消散,声音透过层层的雪幕,飘渺虚无:“底下奴才不懂事,冲撞了文娘子,妾身代奴婢求饶,却被嫌妾家族落败,礼仪也不规整,要妾身行大礼。然而宫中只有主位才承受的起,妾身提醒一二,却不想惹来了震怒,便与奴才一道责罚了,求皇上恕罪。”她说完,冲着皇帝行了个大礼,笔直的背脊弯曲,在加上近日来瘦了不止一圈,越发衬得腰细不胜衣。

皇上垂眼瞧着柳轻眉,心中一阵酸楚。六年,若说一点情谊没有,那是假话。

柳轻眉心明镜,他那微不足道的愧疚心与情谊,就是自己唯一复起的机会。

她素来要强,不肯示弱,而见惯了柳轻眉嚣张跋扈,爱使小性子的样子,甫一见这般的落魄,景明心中说不出的发涩,眼眸也越发的深沉。

无声之间,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一个交锋。

景明眼神复杂,道:“起来吧。”

柳轻眉依旧保持着叩首的姿势,埋在雪地里,浑身颤抖,闷声道:“妾身如今如此狼狈,不敢教皇上看见。”

景明看着她瘦弱的背脊良久,轻轻的叹了口气。

柳轻眉在这一刻在打心底的松了口气,后宫佳丽三千人,若是不耍着把戏,稍不留神就会淹没在胭脂水粉中,再难瞧见出头的时候。

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有时候比一味的痴缠有用处的多。

文娘子在一边意识到了不对,唤道:“皇上……”

柳轻眉哪里给她开口的机会,立刻给芙蕖使了个小动作,后者明了,突然凿蒜般磕头,哭道:“皇上明鉴,都是奴婢的错。小主连着发烧三日,奴婢去求纪太医治病,然而路上遇见文娘子,非要纪太医诊治,奴婢担心小主,便请求文娘子另传太医。”她顿了顿,复用一种悲凄的声音喊道:“后宫肯为文娘子诊治的太医不在少数,可肯给小主诊治的太医,奴婢只求到了纪太医,求皇上开恩,给小主看看病吧。”

“不要再说了。”

柳轻眉这才抬首,青丝中一张惨白的脸蛋毫无血色,憔悴的双眸含着泪珠,少了一抹明艳,却带着别样的柔弱。

昔日冠宠六宫的柳贵妃,自然是最要面子的,然而在此时用不对外诉说悲苦的态度求的颜面,瞧着叫人心酸不已。

景明脸色难看,无论如何,柳氏总归是三公主的生母,他宠了六年的女人,落到如斯田地,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他指着文娘子的婢女,冷声道:“奴大欺主的东西,要不得,发配到慎刑司做苦役。文娘子管教不严,回宫自省去吧。”

文娘子一个哆嗦,直接跪地,眼珠子直转,然而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任由那婢女被哭喊着拽走了。

哪怕抛掉出身,自身的不成器,也只是别人路上的垫脚石。

柳轻眉垂眸,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脑袋晕的厉害,直直的摔在雪里。

恍惚间,柳轻眉听见自己耳边有芙蕖的哭喊声,只是那熟悉的男音穿透一切,传进耳畔:“柳氏,晋封采女吧。”

这才放心的晕了过去。


第3章 寥寥金殿里

当柳氏晋封的旨意通晓六宫之际,众人皆是一怔。随后流言蜚语以最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宫廷,褪去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清晰的将始末展现在眼前。

“这都有复起的机会,真是费尽心思,到底是昔日的柳贵妃,得了皇上六年的恩宠,总是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皇后轻轻叩着桌面,尚且大了皇帝三岁的皇后娘娘已经年近三十,在良好的保养之下,不见细纹,然而常年的隐忍礼佛,却为她添加了一丝祥和安宁的气息,唯有那垂眸之际的一抹狠戾,叫人不敢小觑。

温贵人低眉顺目,轻声细语道:“柳家倒了,横在皇上喉咙上的刺也就没了,难免要多有怜惜。不过她到底是得罪了太多人,别说梅妃了,单单是盛昭媛反咬她一口之后,都见不得她复宠。”

皇后深以为然,眼下皇帝要晋封梅妃为梅亭夫人,这才是需要注意的。她的目光往下挪了挪,落在一个美艳少女的身上。她年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左右,香娇玉嫩,妍姿俏丽,一朵艳丽的芍药别再发髻之间,配以红珊瑚番莲花钗,端的是一抹闺阁女儿的娇憨明艳。一瞧就是新入宫的女子,话中也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个采女而已,比起我尚且不如,又年岁已高,皇后娘娘何必忧心?”

温贵人瞥了眼皇后,缄口不言。

皇后面色沉静如水,曼声道:“皇上怜惜你,昨个还与本宫商议,晋梅妃为梅亭夫人,册封你为才人。新晋宫妃中,你是最得宠的一个,但是比起柳氏当年,比起梅妃现在,却也差了一筹。如今最主要的就是巩固你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你切不可掉以轻心。”

赵宝林听闻晋封才人一喜,连忙谢恩,心中对皇后的话却有些不以为然,自打她进宫以来,关于那柳轻眉的传说倒也听了不少,旁的不多说,自己却也知道,当日她进宫的时候,她父亲不过是刚刚被提拔入京的一个小官,还是在孙教头手下打杂的,自己出身大户,如今却听见皇后这般说,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满的。

柳氏当日若是盛宠,如今又怎会落败?

晋封选在半个月后,阖宫喜庆,这之中自然不包括长乐宫。

人人皆知梅妃与柳采女不睦,梅妃身蒙渥洽,一个个自然是会看风向。不过长乐宫刚刚被皇帝垂怜,不会厚待,也不会轻慢就是。

有了皇上这层意思,又有席语兰在中间周旋着,内务府总归在煤炭一事上不再亏损,长乐宫中暖和了许多,柳轻眉的病也算是恢复了些,拿着汤匙搅和着碗里的药,细细的品味着,似是要把所有的苦都记下,在咽进肚子里。

芙蕖在一边端着茶水,同样是折腾了一番,她恢复的比柳轻眉快的多,轻快的接过药碗,奉上茶水,忍不住嘟囔道:“明明知道小主最爱喝茶,内务府却还是这般的欺负人,这茶叶明显就是陈年的茶。”

柳轻眉饮了一口,面色不变,徐徐道:“有的喝就不差什么了,父亲年过五十,两位哥哥倒是身在壮年,只是可怜了我那不过三岁的小侄子,流放到北方那种极冷之地,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呢。”

芙蕖自知失言,刚想劝解一番,就听外头传来足音,一个芳菲妩媚的女子走了进来,娇声道:“什么吃苦?”

地上因长久的无人打扫,落上了一层灰尘,随着蜜合色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的裙摆扫过地面,尘土飞扬,女子白皙的面容上出现一抹嫌恶,待看见躺在床上的柳轻眉时,面上出现一抹尴尬与些许的不自在。

倒是柳轻眉微微诧异,她被芙蕖扶着站起来请了个礼:“妍婕妤。”

对方也算是个宠妃,还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其人胸大无脑,胆小如鼠,却也会仗势欺人,得宠时得罪过梅妃,为众人厌恶。但好在一副皮囊在后宫中算是顶尖的几个,可惜后宫之中,从来不缺乏美人,她的来意,柳轻眉也能猜到几分。

果不其然,妍婕妤叫她躺下好好休息,芙蕖搬来了绣凳,两人坐着嘘寒了两句,她试探性道:“我前个去看了下三公主。”

她说完,开始打量柳轻眉的脸色,后者纵然心中一紧,面上也是平平,叫人端详不出来什么。

妍婕妤有些气馁,继续道:“虽然说大致上都过了去,但总归不在亲娘跟前,养母又不上心,平白叫乳娘给怠慢了。别说日日都在皇上面前打转的二皇子,却也连早些年梅亭夫人生下不久便早夭的福柔公主也不如,到现在还被叫着三公主,连个正经的封号都没有。”

柳轻眉冷冷一笑,梅亭夫人耿氏是什么人,她会不清楚。

处处标榜心善仁义,还被皇上称赞闺阁君子。也别管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总归表面上会处理的很好,哪里会叫人挑出错处。那不是生生打脸么?

“妍婕妤说笑了,公主满月赐封号是规矩,福柔公主是因为自打出生起就多病多灾,皇上为了冲喜罢了,可惜也没留住。说到底,二公主三公主都是皇家的血脉,自有皇帝操心,妍婕妤多虑了。”

妍婕妤本想以三公主来挑起柳轻眉的斗志,在与之联合,不想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眉头不由得紧蹙,语气也变得不悦:“我也不想绕弯子,这次选秀入宫了不少狐媚子,旧人总归是比不上新人,我孤掌难鸣,亦是不甘心沉浸,想必柳采女从云端跌落泥潭,被一个小小的娘子欺辱,也是不甘心的吧。”她说到后两句的时候,声音已然是带着几分萧瑟,想来处境也不是很好。

自然是不甘心。可柳轻眉清楚,与虎谋皮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真的虎。

结不结盟还是两说,就这么大咧咧的跑过来,轻易惹的皇后梅亭夫人忌惮之人,着实算不上聪明,甚至有些愚笨。

现如今的长乐宫,经不起什么风浪了,若是没有什么绝对的把握,她绝对不会轻易的出手。

而妍婕妤这样做事不动脑子的人,迟早都会被连累死,她想都不想的摇头了。

“婕妤到底是主子,在往上走一步,就是一宫主位,史书上都有寥寥几笔,而我人微言轻,苟且度日罢了,实在不敢连累婕妤。”

原本以为轻易就能获得盟友的妍婕妤一怔,没想到会被拒绝的如此干净利落。她眼眉一沉,精致的五官为煞气所累,平白的减了几分美色,蹭的一声便站了起来,冷声道:“在这宫里,心如死灰迟早变成骨灰,只盼着是这宫里的煤气熏昏了采女的脑袋,才说出如此的话。哼,甭以为我没听见,你刚才还说着父侄,定然是心底还埋怨着陛下,才不肯再争!”说罢,扭身便走,留下两个脸色难看的人,

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在无生息。

柳轻眉无力的躺了回去,回忆起刚才的话,蹙眉道:“她来时,除了父侄那句话,咱们有没有说什么不合规矩的话?”眼下的光景,刚刚好了几分,着实经不起一丝的风浪。

芙蕖细细思索之后,小心的答道:“并无什么话,只是说了老爷和小少爷过的凄苦。不过说到底,还是长乐宫的人太少了,才叫人进来了也不知道。按着规矩来,小主是采女,应该有三个婢女,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奴婢待会就去内务府催催。”

柳轻眉这才点了点头,但仍旧对妍婕妤心有疑虑,“她会不会寻个由头,将这句话跟皇上说了。”

芙蕖诧异,“不能吧,这么蠢的事……”哪怕柳轻眉是以暗害皇子的罪名被降为,梅亭夫人也始终不为难,为的就是避嫌二字。若是这时候谁眼巴巴的寻了些事扯上去,皇上厌恶柳轻眉是容易,就怕连告状之人一并迁怒了。

芙蕖想了想,复又慎重道:“不过若是妍婕妤,恐怕还真有有几分可能。”

聪明的敌人不会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但就怕横冲直撞之人,来个玉石俱焚,想逃都没地逃,而对方还不觉得是同归于尽,灾难降临时,一派迷茫,气急人也。

思及妍婕妤的性格,柳轻眉眉头紧蹙,思虑良久,她招了招手,道:“芙蕖,我记得生产之后,险些血崩,纪大夫曾用犀牛角凉血,宫中应该还有一些。”

芙蕖浑身一冷,“娘娘……”

柳轻眉垂了垂眼眸,眼下自己是不适合娘娘二字了,不过未来尚且不能知晓。

芙蕖拗不过自家小主,只是那犀牛角冷血服下不久,柳轻眉便疼的在床上抱腹,冷汗直流,彼时内务府分派来的几个宫女都到了,甫一见自家主子突然疼的直叫唤,急忙忙的都跑出去。

至于去了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芙蕖留意她们回来的时间过长,抽了个空隙,低声跟柳轻眉回禀道:“都是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柳轻眉了然,额头上黄豆粒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掉,小腹之处像是有千万根针在不停的扎一般,强撑着嘱咐道:“叫纪太医说话打官腔,不要说的太死,留着叫别人下结论。”

皇帝多疑,只有如此他才能不去怀疑是否是自己和太医有所牵连。

她这次发狠,要的就是断,断的干干净净,伤的越重,皇帝心中越会留下一个怀疑的影子。

究竟是何人,为何要用这种毒害的手段,致人于死地,又会不会和二皇子之事有所关联?

皇帝站在长乐宫中,阴晴不定。

透过圆拱水晶珠帘,纪浦和正在里头忧心忡忡的为柳轻眉诊着脉。皇帝在外间一时起,一时坐,视线落于案桌上一旁白玉瓷瓶中将欲萎谢的白梅花时,不由得心头一震,想起了初次在御花园中邂逅柳轻眉的样子。

那时的她,穿了一身秀女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眼巴巴的从储秀宫中跑出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回头一瞥却也是浅笑嫣然,梨涡微陷,明明是一副狼狈的样子,在自己瞧来,却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烟火的仙子,现如今却身陷病榻,面色青青,虚如薄纸,正如那案桌上将欲萎谢的白梅花。

皇帝面色铁青,双手捏紧质问着高无庸为何这偌大的长乐宫仅只有寥寥几人伺候,明知柳采女身子虚弱,受不得风寒,怎得屋子里这般的冷冽。

高无庸心下了然,立即吩咐人下去安排。

水晶帘轻响,纪浦和从中走出,行至皇帝身前立马跪下伤心说道:“禀皇上,柳采女向来体弱,受不得风寒,再加上刚出月子不久,前些日子本来就生着病,今又……又…恐怕……”

“又怎样?恐怕这样?!你给朕如实说来!”

皇帝愤怒的站起身,指着纪浦和问道。

“有人在柳采女的饮食中放了寒性极重的犀牛角,犀牛角本是上好的药材,可对于柳采女如今的体质无疑是催命符啊,柳采女此时不仅心中积郁,身体也是虚弱无力,微臣刚刚给采女施了针,已经沉睡了下去,如果三日里不出现吐血等现象,那命就算是保住了,只是再没有生育能力,可倘若一旦吐血,微臣恐怕……恐怕回天乏力啊陛下……”

声容并茂中,纪浦和身子俯地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