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锦绣-古代言情小说-主角: 芮若瑶, 韩景恒

她,是宰相嫡女。,因为好奇混入青楼之中,不巧碰到了风流浪荡的韩景恒。,作为朝中重臣,韩景恒对芮若瑶一见倾心,直接求娶。,但她喜欢的人却是青梅竹马的裴雨寒。,可因为一场谋杀,两人反目成仇。,他一心复仇,欲置她全家于死地。,芮若瑶不知道韩景恒与裴雨寒谁才是她的良人……
侯门锦绣-古代言情小说-主角: 芮若瑶, 韩景恒

第1章 芮家有女初长成

是春天,东城的市井一片安宁,晨光熹微的时候就有商贩出摊了,一阵阵的吆喝声好不热闹,而在街巷的某侧宅邸处,却笼罩在一片紧张地氛围之下。

芮家的老爷芮继峰在卧房外来回踱步,而他的妻子韩夫人正在屋内,经历着鬼门关前的一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哇——”的一声,芮老爷猛地一个机灵,急忙转身上前几步。

下一秒,便从屋内走出一个产婆,她手里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孩童,兴奋地对芮老爷说:“恭喜老爷!是个千金!”

“哈哈,”芮老爷一听是个千金,便大笑起来:“千金好哇!千金好哇!千金省银两!哈哈!”

这便是芮若瑶出生那天,她的爹爹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孩而感到难过,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芮老爷不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在芮老爷心里,养女儿省钱。

芮继峰可是出了名的抠门,锱铢必究,还是东城出了名的铁公鸡,他们宅邸的门童换了一个又一个,不过是因为芮老爷不给工钱,就连几顿饭也是吝稀得很。

芮若瑶从小就知道,如果想要买什么喜欢的小玩意,绝对得偷偷去找母亲要银两,再不行,就只能“打劫”家里的下人,所以在芮若瑶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把家里所有下人打劫了个遍了。

这天,八岁的芮若瑶带着侍女清儿在后花园里玩耍。

“哈哈!”芮若瑶拖着侍女清儿,指着一池的荷花兴奋着:“我想下去采几朵上来,你在岸上等我。”

“小姐,万万不可呀!”清儿慌张道“若是小姐摔着碰着,那清儿可是要掉脑袋的啊!”清儿懊恼不已,谁让她命不好,遇了个这么难伺候的主。

“嘿——”不顾清儿的劝阻,芮若瑶便蹦跶到了小舟上,自顾自地摆弄起了桨,池面上划出许多条条长长的涟漪。她几乎要两眼放光地盯着一朵莲花,伸手就要去摘,谁知一不留神脚却踩了空——

“噗通——”一声,芮若瑶成功地像清儿所担忧的,掉进了池塘里。

“糟了!小姐!小姐——”清儿在岸上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地大喊着:“来人啊——来人啊!小姐落水了——”

芮若瑶在池子里扑腾了几下,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措手不及,毕竟是个孩子,早就在池子里吓傻了,除了本能的求生欲,她用力挥舞着双臂,却不想这样更加快了她的下沉速度。

就在她快要被恐惧所吞噬,没力气再挣扎地时候。“噗通——”又一声,一个黑色的影子跃入池中。

芮若瑶只感觉有一只同她大小差不多的手,用力地抓住了正在下沉的自己,随后便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芮若瑶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清儿哭咧咧的脸,和……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清儿见芮若瑶睁开了眼,惊喜道:“你吓死奴婢了,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那奴婢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芮若瑶反应了一时半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掉在了池子里,那——是这个少年救了自己?

“你赶紧扶你家小姐进屋换身衣服,这湿哒哒的,一会儿就感冒了。”少年见芮若瑶清醒过来,安顿道。他清朗的声音让芮若瑶有些恍惚,要知道,除了爹爹和家里的下人,她可就从未见过其他男人了。

“是、是是……”清儿一时糊涂,竟忘了需要赶紧给芮若瑶换衣服,连忙扶起她,搀着向里屋走去。

芮若瑶正想着,大白天的家里怎么会出现男孩子?难道是小偷?而自己却因为耽于美色知道进了闺房才意识到?

这时,只见芮继峰急匆匆地赶过来“诶呦我的小丫头片子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他一边叨叨着,一边关切地查看女儿的状况。“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为父怎么活啊?”

“还有你,怎么照顾小姐的?要不是裴公子出手相救,难不成你来抵小姐的命吗?”说着又转为愤怒,对着清儿大骂道。

清儿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发抖,害怕极了。

芮若瑶倒是灵光一闪,抓住父亲说话的重点,问道:“裴公子?裴公子是哪一个?”

“裴公子是裴兴志的长子裴雨寒,今天裴兴志来咱们家作客,同我商谈要事,我见雨寒年纪与你相仿,便让他到后花园找你玩耍,谁知道人家刚进了后花园,就看到你落了水。”芮继峰说道。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顽劣的性子,这让裴公子不笑话你,哪有姑娘家家的往池子里跑的?”说着说着又责怪起了芮若瑶。“就你这性子,这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爹爹,瑶瑶知错了——”芮若瑶娇嗔道,她可不愿意听父亲的责怪声。

“哎,你且歇歇,回回精神,等晚饭的时候收拾一下来膳房用餐,感谢一下裴公子,也见见裴兴志。”芮继峰说道,又安顿了一番小厨房即刻做好姜汤,罚了清儿的一顿午饭,这才离开。

芮若瑶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不自觉地伸出了刚才被救起时拖拽的那只手,她放在眼前左打量右打量,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把手重新放进被窝。从未有过的温暖涌上她的心头。

那是深深的绝望,没有人救你,听不到你的呼喊,在你以为自己就快要死掉的时候,却突然有一个人抛开所有,伸手抓住了你,救你于水深之中。芮若瑶小小的内心被这样不知名的情感所充斥着,不知所措。

晚饭时间转眼就到了,清儿为芮若瑶绾起了长发,远山黛细细描画,青碧小唇艳丽动人,再换上浅青色的齐胸襦裙,外批青鹤斗篷,赫然一个貌美如仙的女孩子就这样娇羞地坐在铜镜前面。

“小姐真是美丽极了。”清儿不禁夸赞道。

芮若瑶只觉得自己今天很好看,却不知道为什么清儿要把自己打扮的这么好看,年纪尚小的她只能懵懵懂懂,很开心地喜欢自己今天的样子。

到达膳房的时候,芮继峰正和裴兴志谈天说地,两人推杯换盏,生怕对方的酒量大的过自己一样,而裴公子裴雨寒安静地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见芮若瑶进来,他的眼睛里划一抹转瞬即逝的亮色。

芮若瑶微微低头,行礼道:“见过裴叔叔,见过裴少爷……”耳畔是尚未察觉的红晕。

见芮若瑶进来,芮继峰和裴兴志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笑道:“来来来,是瑶瑶呀,快坐快坐。”

芮若瑶坐在了裴雨寒的旁边,文静不已,和白天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完全不同。她轻轻拿起碗筷,加起一只烧麦,放入碟中,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裴雨寒——

他静坐,眼里仿佛承着一个春天的碧波,又宛如星辰般深不见底,芮若瑶想要细细打量,看一看那一池春水中,究竟潜伏着怎样瑰丽的色彩。

这时,裴雨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她。这一看,芮若瑶便呆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滩湖水。仿佛有狂风刮过,却激不起一丝丝涟漪,仿佛是静影沉璧,却又波涛汹涌。是无尽星空中深不可测的黑洞,是无尽的想要吞噬一切的苍穹……

芮若瑶一时回不过神儿来,却又在下一秒慌张地把视线移到了碟子里的烧麦上。

裴雨寒的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用好听的声音,轻轻问道:“芮小姐现在还有无大恙?”

“回公子,除受了惊外,已无大碍。”芮若瑶柔声回答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裴雨寒笑道:“只是,还望小姐日后小心,莫要太过贪玩,下次,万一我不在小姐身边……”说着,嘴角是狡黠的微笑。

“蹭——”的一下,芮若瑶的脸红到了耳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看到她被捉弄成这幅可爱的模样,裴雨寒在心里坏笑着,想着其他方法捉弄着这个小妮子。

芮继峰见二人相谈甚欢,以为两人情投意合,便给裴兴志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又推杯换盏起来。

只是芮若瑶还不知道,这次的晚餐只是二人的父亲为了看看二人是否合适,若是合适,便可促成一段姻缘啊——

在朝野,芮继峰和裴兴志是同党派的阵营,二人关系极好,若是再结成亲家,那想必是亲上加亲的。

芮若瑶小食了片刻便不再想吃什么了,只是心不在焉地假装望着窗外的月亮,掩饰心里的慌张和……小鹿乱撞。

裴雨寒似乎看出了什么,很自然地问道:“我听闻古人有云,莲花白昼肆意开合,只有在夜晚最为静谧,而且会有阵阵清香,不知可否劳烦小姐带我到后花园赏玩一番?”

随后又补充道:“白天倒是没来的及欣赏莲花的肆虐,小姐落水倒是意料之外的景色呢……”

仿佛是在刻意强调,白天是他救了芮若瑶。

“当然是可以的,公子请随我来——”芮若瑶恭敬不如从命。正好自己有些饱腹,刚好可以溜溜弯,消消食。

于是两位父亲笑了笑,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孩子们大了,都嫌咱们碍事儿了啊——哈哈哈。”

第2章 郎骑竹马来

明明是春天,却月色清冷,芮若瑶一步一步轻轻地走在院里的青石板路上,裴雨寒静静走在她的旁边。

“现在你可以放松下来了吧?”他温柔地问道,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呃……啊?”芮若瑶被突然的问话愣了愣,狡辩道:“哦……哦,哈哈,我一直都很放松的啊。”

“刚才温柔的样子可完全不似白天那副顽皮贪玩的模样啊……”裴雨寒轻笑。

“嘿嘿,”芮若瑶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不是爹爹教导嘛,女孩子家家的在外人面前,一定要文静,一定要柔声细语的,不然会嫁不出去的。”

“嗯?”裴雨寒像是听出了什么,“你害怕自己嫁不出去?”

“啊?”芮若瑶没想到会被突然这么问,她慌乱道:“没有没有,我又不着什么急,我今年可才八岁,离嫁人还早着呢。”

边说边走着,二人已经走到了池塘边,阵阵荷花香扑鼻而来,芮若瑶不禁沉醉了其间。

“果然是这样呀,黑夜的香气可要比白天浓郁得多呢!”芮若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若是小姐芳龄八岁,那算来我是比你年长两岁的。”裴雨寒回答道:“这莲花之词,想来属易安居士所作诗词最佳,‘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倒是与你今天白天的样子相配呢。”

芮若瑶年纪尚小,没有读过什么诗书,她从小就跟着舅舅操练士兵,养成了顽劣的性子,温婉不来,诗书不通,所以不知道裴雨寒是在夸她还是在怪她顽皮,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有没有听过木兰从军的故事?”裴雨寒问道。

“有所耳闻,是不是那个替父从军的女将军?”芮若瑶回答道。

“嗯,是的,”裴雨寒点点头,“所以说,不是只有温婉的、会女红、会琴棋书画的女孩子才是女孩子,驰骋沙场、为国效忠、舞刀弄枪的也可是女孩子。”

芮若瑶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和自己讲,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可能真的嫁不出去了,原来她以为只有温婉的女孩子才叫女孩子,原来她……原来她也是个女孩子呀。

“你想不想体会一下什么叫‘误入藕花深处’?”裴雨寒问道。

“嗯?怎么体会?”芮若瑶疑惑道。

只见裴雨寒轻身跳下围栏,跃入舟上,待站稳脚跟,他抬起手,对岸上的芮若瑶说:“来,跳下来,这次我接着你。”

有那么一瞬间,芮若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在一瞬间跌进了什么蜜饯的无底洞,心底有朵红色的小花快要炸开,蓬勃汹涌的情感在一瞬间席卷她的全身,令她不知所措,只是……只是毫不怀疑地,纵身一跃。

裴雨寒稳稳地接住了她,在下一秒她以为自己又要落入池子里的时刻。他的身上有好闻的香气,不知是用什么香料所浸染过,那迷离而又温暖的怀抱令芮若瑶在一瞬间想要永远拥着,再不放手。

但她还是靠着尚存的理智,慢慢挣开他的怀抱,然后缓缓地踩在小舟上,柔声道:“我来摆渡吧。”

船桨划开池面,在月色的照耀下,层层的涟漪像散开的金粉,熠熠闪烁着,波光粼粼。阵阵的莲花香飘荡在空中,显得整个夜晚静谧而美好。

裴雨寒好看的眸子里,映着星辰大海。芮若瑶看得痴迷,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优美的辞藻来形容,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像极了夜晚的塞外。

寒风卷着黄沙,星星散落在天际,偶尔可以听到细微的不知名的动物所发出的声音。静谧、深邃、无垠、以及……孤独。

是的,那双眸子里有着深不见底的孤独。

“你为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裴雨寒轻声问:“你为何这样喜欢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有什么吗?”

“啊……啊?”突然回过神的芮若瑶尴尬地笑道:“不是,不是啦,我是在闻莲花的香味,可能走神了吧……然后看向了你?”她觉得自己的狡辩天衣无缝,对,这一切小心翼翼的偷看都是她的无心之举。

“呵……”裴雨寒微笑着说:“你连失神的时候都在看我,可真是心怀鬼胎啊……”

芮若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再次慌张起来,心跳得剧烈,让她一再二再而三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有人写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觉得很是浪漫,”裴雨寒说:“不过比较而言,我倒是更喜欢现在‘月立中天盈,小舟并蒂行’的意境。”

“‘人约黄昏后’……那一定是什么人和什么人相约在黄昏后的柳树下吧。”芮若瑶疑问道:“‘那小舟并蒂行’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我和你的意思。”裴雨寒轻言,是月色如水的温柔。

芮若瑶无比地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境,那样她便不想在醒来,就算前路是万丈深渊,她还是想要坠落其间,只要深渊底下等着她的是裴雨寒。

也许这就是喜欢。

芮若瑶想着,她不懂文人墨客所描写的那些什么情啊爱啊的,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就这样每天都和裴雨寒在一起。无论海枯石烂还是地老天荒,哪怕仅仅是日日泛舟于莲花池中,她也心甘情愿。

如果年少的她没有动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如果她倾慕的对象不是裴雨寒,也许就不会沦落到那样的结局,可是世间最无用,不过“也许”二字。

等二人回去的时候,已是夜半三更,只见裴兴志和芮继峰醉的一大糊涂,正开心地大骂着敌对党派。

“那个史进真不是个东西!”裴兴志吼道:“他背后捅我刀子!前脚刚同我说了好话,后脚就去告了我的状,真是荒唐!”

“和他在一起那个范雷已是个无耻之徒!”芮继峰补充道:“他趁我喝醉的时候,偷偷套我的话,然后跑去告密!”

……

“敌对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分别骂完敌对党的所有人之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这一幕搞得芮若瑶路笑不得,虽然她不懂爹爹在朝廷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一副醉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裴雨寒只替父亲感到尴尬,虽只比芮若瑶大两岁,但是权谋之争他还是了解一二的,所以他倒是深深的明白两位大人心底的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醉倒。待侍者们安顿好两位老爷,裴雨寒也被安置好了,芮若瑶回了自己的闺房,等着清儿为自己换洗衣物。

以前在兵场看舅舅训练时,倒是听身旁的同龄人说过什么男欢女爱的小故事,他们说这些都是与将士们无缘的,不然她也不会没有舅妈。

舅舅常年在苦境严寒之地,虽然诸多名门望族想要牵红线,但是都被舅舅拒绝。因为他觉得自己常年在外,无法予以妻儿想要的陪伴,若是哪日战死沙场,那他们就是寡妇和孤儿了。

所以舅舅坚决不娶妻,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对芮若瑶格外照顾。芮若瑶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像花木兰一样驰骋沙场,那她的丈夫会等她回来吗?还是说,在娶别家闺秀呢?

芮若瑶满脑子都是裴雨寒的身影,他深邃的眼眸,他淡淡地香气,他眉眼弯弯的样子,他吟诗作对的口吻……所有的所有,只要是关于裴雨寒,她全部都喜欢。

是胡思乱想了太多,让芮若瑶年幼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不好意思的用被子捂住了脸,想要赶紧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有什么人在翻动什么东西,于是轻声唤道:“清儿?”

“在的,小姐。”清儿应声而来,掀起帘子:“怎么了小姐?”

“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翻动东西的声音?”芮若瑶紧张地问。

“嗯?并没有啊小姐?”清儿疑惑道:“是不是小姐做梦了?清儿什么也没有听到啊?”

“唔……”芮若瑶迟疑道:“好吧,可能是我在做梦吧。”

说罢便又躺了下去,揣着怀疑进入了梦想。

不知睡了多久,芮若瑶几乎是被清儿摇醒的……

“小姐!小姐!快醒醒……大事不好了!”清儿紧张地晃动着芮若瑶,芮若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疑惑地问:“唔……怎……怎么了?”

“裴兴志老爷……被……”清儿一字一句结结巴巴地说:“裴兴志老爷被……昨夜遇刺了……现在已经……身亡了……”

仿佛一个轰天霹雳,“你说什么?!”芮若瑶霎时从床上坐起,抓起衣服就要往身上披。

清儿赶忙帮芮若瑶把衣冠整好,二人一刻也不停留地飞奔出闺阁,直向卧房奔去。

远远看见围了一群人,待芮若瑶走进,只见人群中是倒在血泊中的裴兴志,而他的身旁伏着裴雨寒正在撕心裂肺地嘶吼着:“爹……爹啊……”

年幼的芮若瑶从未见过这般惨况,就连血也是没有见过的,可这一下子,她全都见到了。

她吓得后退几步,捂住了自己快要尖叫出来的嘴,浑身颤抖着:“这……这……这到底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会这样……?”

等等,裴大人的卧房挨着爹爹娘亲的卧房,那爹爹娘亲……

芮若瑶不敢多想,她立马转头望向父母的房间,只见母亲正慌张着安排下人收拾下场,而爹爹正忙着报官……

还好还好……芮若瑶松了口气,还好自己的父母没事……

只是……她看到裴雨寒的模样,不禁难过起来……

第3章 可塑之才

很快,衙役便派人来勘察现场,只是因为案发在芮家,所以芮家上下男女老少全都脱不了干系。年幼的芮若瑶无妨,她年纪尚小,什么都不知道,又被吓得不轻,所以官府并没有带走她。

她孤零零地在家中等候,心有余悸地回想起刚才那副惨烈的画面,她便止不住地发抖。不知道裴雨寒怎么样了,自己的父亲就这样死于非命,换成芮若瑶,那想必早就抑郁了。

那日风雨大作,寒风明明是春夏之交,寒风却席卷了整个东城,暴雨倾盆,还有电闪雷鸣的助兴……

池塘里的荷花都被打谢了,宅邸的所有人都不在,只有一个八岁的芮若瑶,害怕地躲在被子里,不知所措。

那一天的所有事情,芮若瑶记了很多年。

“那后来呢?”顾林烟问:“凶手抓到了吗?”

芮若瑶抿了一口碧螺春,声色清婉,道:“没有,一直没有抓到。最后衙役因为迟迟抓不到凶手,就一直没有定案,但是我父亲说,八成是敌对党的刺客。”

这是五年后的东城,春红柳绿,烟酒茶肆错落纵横在大街小巷间,芮若瑶正和顾林烟在茶楼聊天,顾林烟是她在上元节猜灯谜时结识的闺友,二人情深似姐妹。

“那你说的裴雨寒呢?”顾林烟问。

提起多年前的往事,芮若瑶不禁莞尔。

“他接替了他父亲的官职,”芮若瑶说:“明明那么小,就卷入到朝野之争中,如今想来,倒是心疼不已。”

“你先别心疼他了,”顾林烟白了她一眼:“你呢?你的心意呢?他可有在乎?拒绝了那么多世家弟子的追求,你倒好,心里想着一个一心政治的人。”

芮若瑶苦笑一声:“我倒是无妨,我明白的,他潜伏在朝野之中,就是为了调查出杀害他父亲的幕后指使……儿女情长什么的,他顾不上的……”

“哎,我说你啊……”顾林烟默默道:“他如果再不提亲,你可就成黄脸婆喽。”

“你少打趣我,你看看你,你不也是黄脸婆吗?”芮若瑶笑着说:“你这心里啊,到底是住着什么人呢啊,嗯?能为了他,直接扔掉东城王大公子的聘礼。”

“我可没有为了谁,”提起这茬子事儿,顾林烟支支吾吾道:“那就是个纨绔子弟,我不喜欢,谁叫他不识好歹,我都拒绝了很多次了,他还偏偏要把聘礼抬到我家门口,你说这不是找打这是干什么?”

“哈哈哈……”芮若瑶抿完最后一口茶水,轻声道:“你说,我爹爹这么吝啬,那娶我的如意郎君,得用多少聘礼才能让我爹爹同意呢呀?”

“哈哈,我看你父亲的架势,不如我把王公子的聘礼抬到你家,到时候促成一段美好姻缘,真是极好的呢。”顾林烟打趣道。

“你不要的就给我啊?”芮若瑶娇嗔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把自己不要的甩给我,还给自己带上一个‘媒婆’的小帽子,你可真是坏透了。”

“哈哈哈……”顾林烟微微笑。

作为顾家的二女儿,顾林烟早就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只是她不断拒绝着来来往往频频献殷勤的人。

于她而言,世家门第不过只是个幌子,她更在意的是那个人的本身,无论他是富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士,只要她倾心,她都会嫁的,只是,这个人迟迟没有出现。

事到如今,她还没有遇到那个让她倾慕的对象,所以,她倒是十分羡慕芮若瑶,心中有自己喜欢的人,不像她……空荡荡的心里不知会住进谁。

二人茶楼小叙后,便分开来各回了家。

自从裴兴志遇害后,芮继峰便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果不其然,当芮若瑶回到家里时,他正在喝闷酒。韩夫人坐在旁边,关切地看着芮老爷。

“爹爹,你怎么又喝酒?”芮若瑶上前几步,夺去父亲的酒杯,责怪道:“这样下去,身体怎能吃得消?”

“瑶瑶,回来了……”芮继峰略有醉意,抬首无力地说:“回来就早点休息吧……”

“瑶瑶,不用管他,你赶紧去歇息吧,”韩夫人温柔地对芮若瑶说:“今天是不是和顾家二女儿林烟出去了?”

“是的,是的,”芮若瑶回答道。

一听到“顾家”的名字,芮继峰仿佛酒醒了,“嗯?顾家?可是顾千茗?”

“是的是的,”芮若瑶再次回答道:“怎么了爹爹?”

“顾千茗最近似乎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芮继峰缓缓说道:“哎……近来朝野乱的很,若是裴兄还在,那想必是有权宜之计平定一番的,可惜了……”

“爹爹……”芮若瑶想要安慰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转移话题道:“那……裴雨寒哥哥近来可好?”

一听到这个名字,芮继峰便露出了十分慈祥的笑容,“那个孩子是个可塑之才,不过才入朝几年,敌对党就有两个重要人物被整下去了。颇有他父亲的旷世之才啊……”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许久未见,但是能从父亲这里侧敲旁击地了解到一点点裴雨寒的近况,她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芮继峰话语间的转折让芮若瑶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提到裴雨寒,她的注意力就无法集中,总是走神。

“只是这个孩子……心事重的很啊……”芮老爷叹了口气:“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裴家上下只有他了,现如今,所有的重担都在他的身上……”

一想到这里,芮若瑶便心疼起来,于是她试探道:“爹爹,不如咱们重阳节把裴哥哥叫来可好?后花园的菊花到那时想必会开得旺盛,若是能一同欣赏,那定是很好的……”

芮老爷一眼便看出了芮若瑶的小心思的,他醉眼熏熏的说:“好,一切听瑶瑶的。”

细细算来,上一次见裴雨寒还是过年时拜访赠礼,同吃年夜饭的时候,而如今已是春天了。哎……自从裴家遭了变故,裴雨寒便很少有闲暇的时间了。

自从年少时分别,芮若瑶便开始努力学习诗文,她想要试着读懂那双深邃眼眸里,孤独的深意。她记得有句话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的,她就是这样思念裴雨寒。

只是这些年来,裴雨寒对年少的暗愫只字不提,似乎那个说着“你连失神的时候都在看我,可真是心怀鬼胎”的人不是他。想到这里,芮若瑶不禁有些难过。

难道裴雨寒在变故后,有了其他心仪的女孩子?果然,男孩子不会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孩子。她无从得知,只是她隐隐觉得,如果一个人在乎你,一定不会让你觉得不安。

夜里狂风骤起,又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芮若瑶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自从那日后,每次的雨夜,她都会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天。

“清儿,”芮若瑶唤道。

清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相比较多年前那个小丫头,如今已成熟不少。“奴婢在,小姐。”

“去帮我取来藤椅,就架在这厅堂中央,今儿个黑夜,我在厅堂休息。”从胆怯、害怕到接受一切,甚至可以安然听雨而眠,这是这些年来芮若瑶所学到的。

少年听雨高楼上,红烛昏罗帐。

是千般万般的愁绪缠绕着芮若瑶,她朦朦胧胧间进入梦乡,只是她不知道,在暗处,总有着人在保护她……

次日清晨,雨未停。

芮若瑶无聊地在书房翻看着诗卷经书,偶尔提起笔来胡画几下。这时清儿突然进来,惊喜地说:“小姐、小姐……”

“嗯?”芮若瑶抬头,慢声道:“怎么了?”

“小姐猜猜谁来了?”清儿开心地说。

“谁……”

“瑶瑶……”还未等芮若瑶把疑问说完,便被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

是熟悉的,仿佛很久之前听到过的,却又日日夜夜回响在耳边的声音,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

“裴哥哥!”芮若瑶惊喜地丢掉笔,从位置上站起,险些一个踉跄……

裴雨寒上前扶住了芮若瑶,柔声道:“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糙糙的?”

“嘿……”芮若瑶的脸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子了,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清儿见况,十分有眼色地退下……

“裴哥哥,你怎么来了?”芮若瑶努力压制着心底的狂喜,不让它从语气中展现出来,却还是藏不住那份愉悦。

“数月未见,想来对你的照顾不够,在朝野里多承蒙芮叔叔的照顾,于是今天赶来看看你。”裴雨寒柔声道:“没想到,你还是这样顽皮呀……”

眼神瞄到桌案上的笔墨书画,还有散着的三两本书册,便问道:“这是……”

“啊、啊那个……哪个是……”芮若瑶像一个被发现偷盗痕迹的小偷一样,心慌地不知所措。

“让我看看……这是你写的吗?”裴雨寒随意拿起其中压在书卷下的一张宣纸,端详着。

上面是芮若瑶轻轻写下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芮若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紧张地愣在原地,害怕裴雨寒察觉到什么,可是……又担心他察觉不出来……自己小心翼翼藏起的心意。

第4章 好学为了他

“山有木兮……”裴雨寒轻声念道:“这个‘木’字,写的真是隽永呢……”

“只是……这个‘君’字……这一撇写的有些不稳……”裴雨寒顿了顿,倒是真的在打量芮若瑶的书法。说着,便轻轻抓住了芮若瑶的右手,提起笔来……

芮若瑶在下一秒屏住了呼吸……

她没有想到裴雨寒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抓住自己的手,他的手指纤长,大小正好刚刚包住芮若瑶的手,指间有那么一点凉意,他的食指正好压在了芮若瑶的食指上……

“你看……”裴雨寒轻轻从身后拥着芮若瑶,低声说:“这个撇,要长按下去,然后轻轻提笔,但是笔锋的方向是不变的,这样才能写出渐变的效果来……”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芮若瑶的耳根……芮若瑶的内心在就乱作了一团,哪里还顾得上撇要怎么写?!她感觉自己心脏快要跳了出来,身后是裴雨寒,右手边是他的右臂,而自己的右手又被他轻轻包裹……

“然后慢慢提笔……就好了……”裴雨寒一边说一边缓缓书写着“君”字,一个隽永秀丽的“君”字赫然于纸上。

“诶?……”刚回过神来的裴雨寒奇怪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

“呃……没没没……没有啦……”芮若瑶慌乱地解释道。随后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曾想踩到了裴雨寒的双脚……

“嘶……”裴雨寒轻轻地唤了一声,下一秒,便拥住了向后倾倒的芮若瑶……

仿佛时间静止……

还是那个经久不散的香气,芮若瑶贪婪地闻着,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月夜下,他与她漫舟于莲花从中,深情地对她说:“并蒂行,就是我和你的意思……”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变故……

“你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裴雨寒戏谑道:“虽然我是不介意的,美人拥怀中,我高兴还来不及,但是……毕竟你尚未出阁,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意识到自己还倒在裴雨寒的怀里,芮若瑶“噌……”的一下子起来,往后退了十步远,结巴道:“对……对不……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对这些文人的东西感兴趣了呢?”裴雨寒,笑了笑,直接转移了话题,缓解了短暂的尴尬场面。

“就是突然觉得这些很有趣,不同于刀枪,光靠力气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芮若瑶还没缓过来,只好胡乱地回答,可事实上,她不过是想要更加了解裴雨寒的世界罢了。

“你倒是挺好学的,”说着,裴雨寒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芮若瑶的脑袋,“全才是好,希望你能成为文武双全的小丫头啊。”

“嗯!”芮若瑶坚定地点点头。

哪怕仅仅是为了他,她也会好好努力的,只是,裴雨寒的眼神里,还是隐隐约约流露着孤独的神色,她不知道裴雨寒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是想要告诉他,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孤单下去。

那日晚膳,芮继峰和裴雨寒相谈甚欢,两个不同辈分的人却在政治上有着旗鼓相当的才能和殊途同归的想法,韩夫人和芮若瑶在一旁看着两个大男人像个孩子一样,不禁莞尔。

说起来,朝野之上,正派和反动派相抗衡已是三年有余,之前是反动派更占上风,待到裴雨寒入朝,正派却力挽狂澜直逼上风,令反动派措手不及。

再二年来,两派一直僵局,因为斗争的持久,双方都早已疲惫不堪,就连芮若瑶的父亲也早就不想了解这些事情,准备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只是,芮继峰本以为,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裴雨寒的仇恨早就被时间磨平,就算真凶真的在反动派中,但是都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想要找证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可是事实并非像芮继峰所想的这样。

他隐隐感觉,裴雨寒有着更大的野心,不知道在争夺着什么,总摆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念在是自己兄弟的儿子,芮继峰总是关切地问他是否有什么心事。

可是他从来绝口不提。

是的,他将全部的一切都默默自己扛了起来,没有人能发觉到他灵魂深处的孤独,和深藏在心底的那份温柔。

“我说啊,雨寒……”芮继峰显然是醉了,他拍着裴雨寒的后背开心地说:“你都这么大了,官职也是升到了仅仅次我之下的位置,难道就不着急着娶妻吗?”

显然这句话是在暗示裴雨寒,他同芮若瑶青梅竹马,二人又情投意合,想来是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伴侣了。

正在一旁夹菜的芮若瑶“噌……”的红了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瞥裴雨寒。

谁知裴雨寒却只是抿了一口琼浆,淡定地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何患无妻。叔伯,晚辈不着急着娶妻。”

“哎……你说你……”芮继峰叹了口气,想着这小子怎么不上道呢?“什么志在四方啊,早点娶妻生子才是最重要的啊,你想想你娘亲,孤苦守寡,若是抱得孙儿,岂不是能多些乐趣儿?”

“叔伯教导的是,”裴雨寒恭敬道:“只是娘亲一心希望我快些找出谋害我父亲的凶手,我倒是全然忘记了娘亲孤独之事,想来是晚辈的疏忽。”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芮若瑶,柔声道:“倒是瑶瑶妹妹,现在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可有心仪的郎君?”

“自是没有的,”芮若瑶撒谎道:“我倒是觉得诗书礼乐既有趣又好玩,想要学习的太多,那有什么功夫去考虑男欢女爱之事?”

显然,芮若瑶是在帮父亲圆场。

“哎,你们两个啊……”韩夫人温柔地开口,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正事儿放在心上!一个想着追凶,一个想着诗书,哎……”

仿佛是在责怪,却又不是责怪,只是在帮快要戳破“暧昧关系”这层纸的二人缓和尴尬。

“嘿嘿……”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只是芮若瑶的心里隐隐有些堵,她本以为……不过多久,也许裴雨寒就会向自己提亲了……